天氣漸漸轉熱,路上的行人都換上了短袖短裙,李景勝心血來潮,帶著李復、王英姿、陳金芝和歐陽姍姍,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出去度假。
李景勝原定了想去馬來西亞,但李復死活不同意,他多年從商,一九八八年,馬來西亞發生大規模排華暴動的時候,他人正在馬來西亞,親眼目睹了暴動,被人拽著腳后跟拖到馬路上示眾,差點客死他鄉,現在想來依然心有余悸,所以李復度假向來只愿意在國內,打死都不肯去周邊國家。
最后只能選了三亞。
歐陽姍姍不想忤逆公公的意思,再說,就是看海嘛,哪兒的海不是海,就答應了。
李景勝嘲笑她,“看不出來,是個好媳婦。”
等到了三亞,李景勝和歐陽姍姍才發現,千萬別跟老年人出來旅游,他們最大的愛好就是逛菜市場,到了三亞,一頭扎進海鮮市場,各種龍蝦,墨魚,海鮮,大包小包的買回去。
他們訂的是個農居,上下三層,可以自己做飯。樣式跟上海的城鄉結合部差不多。
晚上五個人圍坐在飯桌旁,海鮮不用怎么加工,生蠔什么的,水煮一下就可以吃,別的也基本水里過一道就端上桌。
歐陽姍姍在廚房里搗鼓了半天,弄了各式各樣的蘸料,醋、醬油、芥末、蒜末、香菜末、剁椒、芝麻油、辣油,應有盡有,各人按喜好搭配。
李復和李景勝弄了點啤酒,就著菜,喝著酒,心情也放松起來。
李復難得開口,“你這個媳婦討得不錯。”
李景勝笑笑,拿眼睛去捉歐陽姍姍的,歐陽姍姍害羞,幫王英姿剝龍蝦,回避著李景勝的眼神。
陳金芝剛換了新房子,離她原先的筒子樓不遠,電梯房,九十個平米,兩室兩廳,開發商精裝修交付的,陳金芝搬進去剛滿一個禮拜,興奮勁還沒過,對李景勝的滿意都寫在臉上。
“親家哪兒的話,是我們姍姍福氣好,嫁給你們兒子,我也跟著享福。”
王英姿拿眼瞅了瞅小兩口,接上話,“就是有一點,人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不能光想著過二人世界,也得加把勁,給我們早日生個孫子抱抱。”
李景勝笑笑,“急什么?”說完,拿了一只個頭挺大的生蠔,用小刀撬開,把里面的肉夾出來,在自己的碟子里蘸了調料,放在歐陽姍姍的碗里。
歐陽姍姍素來喜歡吃生蠔,也沒多想,夾起來就吃了,李景勝柔聲問她,“味道怎么樣?”
“新鮮的就是好吃,你再幫我撬幾個。”
李景勝一個個的撬出來,歐陽姍姍一個個的吃,三位老人,坐在邊上,但笑不語,窗外的棕櫚樹郁郁蔥蔥,微風吹過,沙沙作響,天氣不冷不熱,清爽宜人,風從開著的窗子里吹進來,帶著海水的咸味,吹起歐陽姍姍的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
李景勝看著她,額頭有些微微的薄汗,他擦干凈手,去拉歐陽姍姍,“看你熱得,我帶你出去走走。”
陳金芝想說,還沒吃西瓜呢,旁邊的王英姿朝她使了使眼色,陳金芝便笑著閉嘴,看著小兩口,男的高高大大,女的小鳥依人,攜著手,出門去了。
三亞傍晚的海灘,太陽落下半個在海平面上,海天一色,泛著淡淡的紅。
李景勝穿得很簡單,黑色短袖,棕色沙灘褲,夾腳涼鞋。
歐陽姍姍也穿著黑色的齊腰短袖,前面是圓領,后面幾乎真空,只是幾條黑色的絲帶錯亂系在兩邊,牛仔短褲,露出一雙大長腿。
兩人扣著十指,在沙灘上閑逛,也不說話,偶爾對視一會兒,相視而笑。
遠處有一群男孩在玩沙灘排球,歐陽姍姍看了會兒,側頭問李景勝,“你小時候喜歡玩什么?”
“男孩子嘛,槍戰游戲什么的。”
“你呢?”
“跳皮筋。”
李景勝樂了,晚霞給男人的側臉涂上余暉,襯的五官熠熠生輝,仿若神袛,歐陽姍姍被美色所惑,正看得呆愣,卻聽男人毫不留情面的嘲笑道:“瞧你那點出息。”
歐陽姍姍也笑了,有些自嘲,“這點出息都沒有呢,家里窮,我媽連皮筋都不舍得給我買,每回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跳別人的。”
“后來不吃早餐,省錢自己買了一根,被我媽知道了,挨了一頓好打。”
李景勝眼里都是不舍,把歐陽姍姍抱進懷里,“你以后要是再想要什么,跟老公說,老公給你買。”
“行,你可記著啊,別到時候忘了。”
“忘不了,記著一輩子。”
歐陽姍姍笑了,踮起腳跟,把自己的嘴唇印在李景勝的唇上,兩人在落日的余暉里接吻,難舍難分,一直吻到太陽完全隱去,天地漆黑。
在三亞才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上海那邊不知出了什么事,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火急火燎的。
李景勝接了電話,眉毛擰成一團,只是聽著,偶爾恩一聲,并不說話。
等掛了電話,歐陽姍姍看了看他的臉色,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怎么了?”
李景勝不答,只管自己去敲李復的房門,“爸,媽,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得趕回上海。”
王英姿批了一件薄外套,開門出來,“出什么事了?”
李景勝臉色不變,但語氣堅定,“小柔昨天晚上急性闌尾炎,這會兒準備開刀,人已經在醫院里了。”
畢竟是親生女兒,王英姿一下子慌了神,她急急忙忙回房,一邊拖皮箱出來收拾東西一邊慌慌張張地去喊李復,“老頭子,起床了,起床了,小柔要開刀,我們得趕緊回去,你快起來,快起來。”
李景勝說完,回了自己房間,歐陽姍姍跟進去,看見他正把衣柜里的衣服往旅行袋里塞,有些不高興,闌尾炎開刀,不是什么大手術,李復和王英姿趕回去足夠了,李景勝也要跟著回去,就有點過了。
歐陽姍姍在床沿邊坐下,抿著嘴不說話,李景勝回頭看了她一眼,“還坐著干嘛?快收拾東西。”
歐陽姍姍很想問他,一家人勞師動眾,昨天才趕到的三亞,安頓下來,只是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繼妹,一個無關痛癢的闌尾炎手術,究竟是幾個意思?
歐陽姍姍終究還是沒問出口,家里三個老人都在,她再蠢再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刁難李景勝。
下了床,拉出皮箱,歐陽姍姍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