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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夜襲

    孤零零的哨所矗立在小崗之上,一間土坯房,一座木制的高約兩丈有余的哨樓。
    這樣突前的哨所每隔十里便有一個,五個為一組,構(gòu)成一個戰(zhàn)營的防區(qū)。
    一旦有事,哨所燃起狼煙,然后依次烽火傳信,迅速地將敵情傳遞回駐地。
    每個哨所駐軍一個什,每十五天為一個輪換。
    在兩軍對壘的邊境之上,幾十里的無人區(qū)便成為了雙方默認(rèn)的緩沖地帶。
    張任這個什,這一次便擔(dān)任著最為突前的一個哨所的守衛(wèi)。
    這樣的守衛(wèi)任務(wù),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最為輕松的一個活計。
    因為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事行動。
    而在軍事行動期間,他們是不必要再進行枯燥的軍事科目訓(xùn)練,也不用出去幫著百姓修路挖渠什么的。雖然做這些事情,能贏得本地百姓的愛戴,但人都是懶惰的,能不干,自然還是不干的好!
    攤平了躺在床上不好嗎?
    現(xiàn)在,他們大抵便是這種狀態(tài)。
    對面的趙軍,壓根兒就沒有被他們放在眼里。
    而趙軍,也沒有修建諸如這一類的哨所。
    放眼望去,茫茫然一片蔥綠。
    這里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一片良田的,只不過現(xiàn)在都荒蕪了。
    沒有人料理的土地,荒草頓時便瘋長起來,如今正是草長蔦飛的時候,草都比人高了,更有一些速生的樹木,居然都長得有手臂粗細(xì)了。
    草從之中,突然探出了一支手臂,大手之上,還抓著一支碩大的野兔。
    然后,另一只手也探了出來,同樣一只兔子正在努力地蹬著腿。
    土屋外頓時便爆發(fā)出了一陣喝彩之聲。
    荒草一陣抖動,從內(nèi)里鉆出來了兩個人。
    張任和同伴伍長魯河。
    張任手上是兩只野兔,魯河的肩上,赫然扛著一只獐子,看那個頭,小幾十斤的,足夠大家吃上兩天的了。
    這也是大家都喜歡出來值守的原因所在。
    因為可以去打野。
    在駐地的時候,哪里能看到這些玩意兒。
    天天的訓(xùn)練,那幾百上千人齊唰唰地踏步聲,戰(zhàn)馬的奔馳嘶鳴聲,但凡還不算太蠢的動物,早就跑得光光的了。
    當(dāng)然,即便有,他們也不敢擅自出營去打。
    但現(xiàn)在,自由度可就大了。
    獐子肉剔了骨頭,再架在火上燒烤,只需要撒上鹽巴,然后再配上采來的野韭菜花,便是無上的美味。
    骨頭架子丟在大鍋里一煮,一人一碗,啃一口餅,喝一口湯,美美的。
    兩個兔子且容他們再活上兩天,被拴了腿兒綁在土屋外頭。
    裊裊青煙升起,陣陣香氣四溢。
    遠(yuǎn)處的荒草之中,幾雙狼一樣的眼睛,綠瑩瑩地看著小崗之上的土屋,看著那陣陣炊煙,鼻間似乎又嗅到了飯食的香氣,嘴里竟然嘀嘀噠噠地流下了涎水。
    月兒漸漸地爬上了半空。
    魯河有些迷糊地爬了起來,推了推身邊的張任。
    “到我倆去換班了!”魯河低聲道。
    張任睡眼惺松地爬了起來,因為知道今天要值后半夜的班,所以他與魯河兩人根本就沒有卸甲,直接和衣便躺下了。
    借著外頭的月光,兩人提了刀槍弓箭,走出了屋,換下了上面的兩位同伴。
    仰望天空,月如玉盤,懸于空中,依稀便能看見那月光之中起伏的山巒,想那吳剛正在揮斧伐樹,嫦娥仙子正懷抱玉兔依門而望吧?
    憶往夕,像這樣的夜晚,自己大概會是與三二好友,攜一壺美酒,數(shù)名美妓,喝酒吟詩,不亦快哉吧!
    今日卻是穿盔戴甲,手握利刃,坐于半空,與一莽漢作伴!
    耳邊卻傳來了魯河的鼾聲,剛剛叫自己的時候,他明明兩眼清亮,但轉(zhuǎn)眼卻又睡著了,這一份功夫,自己可是望塵莫及。
    張任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說什么春花秋月,嘆什么悲歡喜樂,活著就好吶!
    那些和自己一起游湖吟詩的昔日公子哥兒們,要么便是成了墓中枯骨,要么便在西南邊境之上日曬雨淋呢!
    自己,算是運氣好的。
    扶著欄桿,看著月光之下微微起伏的草海,卻也不失為一番好風(fēng)景。
    眼中卻有光亮閃過。
    張任一怔,定晴再看,又是一道白光。
    那是兵器反射出來的月亮光。
    心猛地一下揪緊,他伸腳猛踢魯河。
    “什么事?”魯河一躍而起,聲音卻是大得有些嚇人。
    張任暗呼糟糕,果然,草從之中霍然站起來數(shù)人,彎弓處,數(shù)枚羽箭便呼嘯而來。
    “敵襲!”聽到弓弦聲響,剛剛從睡夢之中醒過來的魯河的反應(yīng),卻要比清醒的張任更快,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張任,魯河屁股一歪,已是把張任撞到一邊,自己雙手屈肘,護住面門,同時也讓上半身擋在了張任的前頭。
    羽箭的準(zhǔn)頭相當(dāng)不錯,當(dāng)當(dāng)兩聲響夾雜著魯河的悶哼聲。
    張任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長時間的訓(xùn)練的成果,在這一刻得到了體現(xiàn)。
    抽弓,腳踩弓臂,羽箭上弦,腰臂發(fā)力,嚓的一聲輕響,神臂弓已是上弦,端了起來。
    “伍長,你沒事吧?”他大聲吼道。
    “還好,死不了!”魯河大聲道,人還沒有站起,卻也是將神臂弓上了弦。
    “沖上去,沖上去,殺光他們!”草從之中,傳來了呼喝之聲。
    魯河舉弓,勾動牙發(fā),嘣的一聲響,神臂弓脫弦而出,對面的呼叫聲戛然而止。
    張任回頭,看向土屋,里頭仍然黑沉沉的,但耳邊卻傳來了屋里同伴著甲的鏗鏘之聲。
    “擋住他們!”魯河一邊上弦,一邊大聲喝道。
    張任舉弓,瞄準(zhǔn),實際上,不用瞄準(zhǔn),因為從草海之中沖出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勾動牙發(fā),弩箭破空而出,八十步外,沖過來的人群,一人應(yīng)聲而倒。
    他們沒有著甲,穿得破破爛爛,但手里,拿著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刀槍,弓箭。
    “不是趙軍!”張任吼道。“是土匪!”
    說話間,下頭的羽箭嗖嗖地射來,當(dāng)當(dāng)之聲不絕于耳,虧得兩人身上甲胄不錯,而對手又沒有神臂弩,克敵弓這樣的強弓,也沒有破甲箭這樣的高級貨,否則兩人只怕早就飲恨了。
    不過現(xiàn)在也好不到那里去,看起來就像是兩只刺猬。
    下頭的人射不死他們,他們卻是一箭一個。
    只是神臂弓上弦需要的時間有些多。
    張任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如同洪水一般淹了過來。
    “今日死在這里!”張任心頭一片冰涼。
    有人在往上攀爬,有人揮著斧頭當(dāng)當(dāng)?shù)卮_著哨樓的幾根撐桿,哪怕魯河張弓又射死一人。
    咣當(dāng)一聲,土屋的門被打開了。
    當(dāng)頭一人,手握斬馬刀,一步躍出,呀呔一聲大喝,身子半旋,斬馬刀借著腰力被雙手掄動,上頭的張任便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半弧閃過。
    連慘呼都沒有,哨樓之上的張任便看到一個家伙從腰往上到脖頸處被削掉,然后余力未盡又順勢平掠,另一個人的腦袋便也飛了。
    月光之下看不到那噴濺而出的血的顏色,但張任知道那必然是嫣紅的。
    那是什長!
    平常那把被布纏繞著的斬馬刀,此刻終于取下了布套子,露出了他的真容。
    而在他的身后,又是數(shù)名士兵頂盔戴甲而出,四名長槍手,兩名刀盾手,兩名弓箭手。
    事實上,這個什,還有兩名刀盾手,便是此刻還在哨樓之上的魯河與張任。
    刀盾手在前掩護長槍手,弓箭手在后放箭,至于什長,是不需要掩護的,平常他都是在最前頭替刀盾手開路的。
    刀光閃爍,每一次劈下,必然帶起一蓬血雨,長槍吞吐,每一次出擊,總是會有人慘呼倒下,刀盾手倏進倏出,每一次進擊,都會讓對方付出一點代價。
    一時之間,張任突然覺得這個場面,居然充滿了美感,一種暴力的美感。
    “沖散他們,沖散他們!”襲擊的人群之中,有人大聲吼道。
    這是一個行家,一眼便看出這個軍陣雖然很小,但卻彼此配合得天衣無縫,不沖散他們,便無法擊敗他們。
    魯河顧不得哨樓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舉弓對準(zhǔn)了這個喊叫的人。
    崩的一聲響,那人卻似乎是早有所覺,弦響之時,他已經(jīng)離開了剛剛的位置,一個倒霉鬼替他上了西天。
    那必然是一個匪首。
    他猛沖上前,周圍的土匪紛紛讓開。
    一聲怒吼,手里的大棍劈頭砸下,與什長的斬馬刀相撞,火星四濺之下,匪首倒退數(shù)步,什長的攻勢也終于被停滯了下來。
    匪首再次沖了上來。
    “切開他們,切開他們!”匪首狂吼道,幾乎是喊一個字便是一棍。
    流匪們悍不畏死地沖了上去,以生命為代價,生生地將軍陣給沖散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哨樓終于塌了。
    張任與魯河搶前一步,跳了下來。
    落地,挺身而起,背靠背而立,兩人手握橫刀,努力地向著什長靠近。
    “向我靠近,向我靠近!”什長一邊揮刀,一邊怒吼。
    眼角閃過刀光,張任下意識地向側(cè)前方踏出一步,那一刀便斫在了他的背上,一股大力傳來,他踉蹌向前,卻是依著平時的訓(xùn)練,反手一刀向側(cè)后捅去,耳中傳來卟哧一聲,手上便有溫?zé)岬母杏X,抽刀,對方慘呼一聲,撲地便刀。
    不等他再舉起刀來,側(cè)面又是一槍捅來,舉臂一擋,火星四濺,臂骨劇痛,但那長矛卻是被這一擋之下,斜斜向上刺出。
    不等對方長槍收回,張任已是跨前一步,刀并不舉起,只是從下方向上撩了起去。
    然后張任便看著這個人從肚子到肩膀,被自己開了一個大縫,鮮血狂飆而出,噴了他一身。
    連殺兩人,張任只覺得口中干澀的厲害,他想喊,聲音卻哽在喉嚨之中喊不出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怕,君子遠(yuǎn)皰廚,以前他連雞都沒有殺過一只,現(xiàn)在卻連殺了兩人,而且還沒有任何的感覺。
    “王啟年!”耳邊傳來了什長的呼喊之聲,張任一驚之下轉(zhuǎn)頭,便看到隊里的箭手王啟年被三根長矛捅進了身體,其中一根,恰恰便是從肋下的甲葉縫隙之中穿過去的,這一下,可就要了命了。
    “殺!”這一刻,張任突然爆喊了出來。
    熟悉的人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這讓他無法忍受。
    踏前一步,身子略側(cè),閃過兩根長矛,一刀斬下,矛桿被砍斷,反手再撩上來,又是兩人倒地。
    這樣的肉搏,兩名箭手是弱點。
    他們平素更多的時間是練習(xí)遠(yuǎn)射而不是近身搏擊,即便是張任,對上他們兩個也可以以一敵二。
    張任雖然以前是公子哥,但從小生活好,身體卻養(yǎng)得極是強壯的。當(dāng)他把一身肥肉都練成了鍵子肉的時候,爆發(fā)力是相當(dāng)驚人的。他身高八尺有余,換作今日,便是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這個什中,他普遍要高人一個頭。
    此刻目睹了王啟年的死,張任卻是發(fā)起狂來。
    他要去救另一名弓箭手周義。
    然而他還是去晚了。
    周義被一棍子敲在了頭盔之上,整個腦袋都打沒了。
    張任只來得及把那個打悶棍的家伙的腦袋給削掉。
    “靠近,靠近!”
    “靠近,靠近!”
    張任的突然爆發(fā),使得被沖開的士兵終于再一次匯合。
    短短的時間,卻幾乎是人人帶傷了。
    雖然都著甲,不怕刀砍,但卻怕槍捅,更怕重兵器的砸。
    盔甲不壞,但盔甲里頭的肉體卻是受不了這樣的震蕩的。
    但敵人卻終是膽寒了。
    他們?nèi)穗m多,但卻沒有甲胄,更兼氣力不足,在看到剩下的宋軍又匯合到了一起之后,他們似乎是失去了再戰(zhàn)的勇氣,緩緩向后退開,雖然還圍著宋軍,卻是再也不敢上前了。
    雙方一時之間,竟然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雖然怕,但卻并不退。
    “這些人是趙地的土匪。”什長呼呼地喘著粗氣,身上嘀嘀噠噠地往下滴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時間慢慢地流逝,張任只覺得自己的腿腳都快要站麻了,握刀的手幾乎要失去了知覺,如果不是大家背靠背站著,自己絕對要倒下去。
    天空露出了第一縷晨曦,天亮了。
    而對面的流匪這個時候終于也動了,他們分出了一部分人,繞過了宋軍,從土屋的窗戶里爬了進去,旋即,從里面扛出了數(shù)袋糧食,臘肉,連那兩只抓回來的兔子也沒有放過。
    這伙人本來是想搶糧食,還想殺了這些宋軍搶他們的甲胄與武器弓箭的,宋軍的這些裝備,對于他們來說,都是神兵利器。
    只可惜,他們沒有想到點子這么硬。
    眼下,卻是只想弄點糧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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