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吏部尚書陸敬源家的二公子,陸勤。</br> 夏侯銜剛剛著實嚇了一跳,此時見是他,不由得沒好氣的說道,“怎么才來?”</br> “路上有點事耽擱了,對不住、對不住,”陸勤連忙賠笑,他可是要巴結夏侯銜的,今日來的晚了本就理虧,“走走走,咱們上去,我和六郎都安排好了?!?lt;/br> 陸勤往里讓夏侯銜,夏侯銜隨著他走,老鴇子徹底成了背景板。</br> 后來的這一位他認識,還有一位提前到了,還是她給迎上去的呢。</br> 七日前曾有兩位公子來過樓里一趟,這位便是其中之一。</br> 倆人給了她兩錠金子,讓她將樓里的姑娘全部叫過來。</br> 出手這么大方的主可是少見,老鴇子當下樂的見牙不見眼,麻溜兒的讓樓里的姑娘全部出來,她們春風閣,可少有的接個大活兒。</br> 說來也奇,出手闊綽的倆人拿著副畫像,挨個比對,看一個搖搖頭,看一個搖搖頭,直把老鴇子搖的心驚膽戰,使勁兒捂住自己懷里的金子子。</br> 反正甭管咋著,落到她手里的金子,就甭想往回要!</br> 最后就是今兒來的這位公子,指著錦瑟大呼小叫,“六郎快來看看,像不像?”</br> 被稱做六郎的公子走過去,看了看畫,又看了看錦瑟,點點頭,“不錯?!?lt;/br> 老鴇子眨眨眼,錦瑟在樓里雖然也出彩,可樣貌敵不過兩個頭牌,這倆公子挑人的標準應該就是那副畫吧?</br> 畫上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樣的呀?</br> 老鴇子好奇心旺盛,悄悄挪過去,只見畫中女子容貌不凡,氣質尊貴,絕非一般女子可比。</br> 又看了看自家的錦瑟,眉眼倒是與畫中女子有五分相像,可氣質不敵畫中女子三分,想來能挑中她,也是占了眼眉的便宜。</br> 兩人挑好了姑娘,又給了老鴇子一錠金子。</br> 老鴇子都快樂瘋了,今兒這是碰上人傻錢多的主顧了嗎?</br> 要是這樣的話,她代表春風閣歡迎他們天天來。</br> 這金子也不是白給的,倆人要求老鴇子將錦瑟捯飭成畫中女子一般,另外給了她一份琴譜,錦瑟這幾天不必再接客了。</br> 老鴇子一口應了,這買賣劃算的很,她不答應就是傻子。</br> 捎帶腳的,老鴇子還給錦瑟培訓了一下氣質,她見多識廣的,一看畫中女子就是個大家閨秀。</br> 大家閨秀什么氣質?</br> 高冷!</br> 所以,錦瑟平時的做派得收起來,首先要練的就是不茍言笑,找到誰都欠她銀子的狀態,就對了。</br> 不得不說,老鴇子還是很敬業的,沒有收了銀子給錦瑟捯飭捯飭外表就算完。</br> 七日的時間,給錦瑟來了個從里到外的升華。</br> 今日又見了另一位公子,老鴇子覺得這三位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尤其是最后這位。</br> 不過,這跟她都沒關系,她就負責收銀子便是了。</br> 老鴇子美滋滋的晃回去,要是今兒三位爺滿意,再賞錠金子,那才是真真兒的好呢。</br> 陸勤領著夏侯銜停在一處廂房門外,抬手輕敲房門,房門應聲而開。</br> 里面的人便是左都御史楚年的兒子楚晏夫,因是士族大家,雖為楚年的長子,但他們一家是楚家三房,楚晏夫在家排行第六。</br> “三郎、二郎?!背谭驅⒍俗屵M屋,抱拳拱手。</br> “六郎。”</br> 因在外的緣故,大家都按家中排行彼此稱呼,這樣一來便可省去很多麻煩。</br> 夏侯銜自然坐在主位之上,房間布置的雅致清靜,月麟香徐徐燃燒,滿屋清香。</br> 就在主位對面,閃動著淡淡光澤的珠簾,層層疊疊的紗幔深處,隱隱約約有一個人的輪廓,卻看不真切。</br> 楚晏夫見夏侯銜疑惑的目光看向對面,他和陸勤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長。</br> “來三郎,先喝杯酒,這春風閣里的十月白最是有名,你嘗嘗可還對口味?!标懬趫叹茐亟o夏侯銜倒酒。</br> 這邊話音一落,那邊琴聲響起,清婉流暢的琴聲,仿佛汨汨流水,綿軟流長,聽得出奏琴之人,指法純熟。</br> 只不過好聽歸好聽,太過趨于尋常,夏侯銜并沒有多在意。</br> 之前看到隱約的輪廓,夏侯銜便猜到應該是青樓的姑娘,彈琴助興而已,不必太過關注。</br> “三郎近日喜事連連,我等還未道恭喜,正好借近日之機,我二人敬三郎一杯?!背谭蚨似鹁票瓉?。</br> “正是,三郎大才,往后必定會更上一層樓,今兒咱們不醉不歸?!标懬趹偷?。</br> 夏侯銜高興了,這話他愛聽,正值春風得意之時,現在來個人夸他,他怎能不喜。</br> 更何況這二人身份不同,父親皆是身居要職之人,他們兩個現在對他表示親近之意,自然代表了他們身后的父輩。</br> 夏侯銜嘴角含笑,“二郎、六郎客氣了,多謝二位相邀。”</br> “應該的、應該的。”陸勤趕忙接道。</br> 酒過三巡,屋中菜肴已上,氣氛漸漸熱絡起來,陸勤靠近夏侯銜小聲說道,“我聽家父說,今年科考之事…可能會交由你來協理?!?lt;/br> 吏部管理官員選拔和任用,科舉之事也由吏部負責,所有事宜由吏部各處層層上報,最終報由皇上知曉。</br> 現如今吏部尚書之子,告訴他科舉選拔由他來協理,夏侯銜險些沒端住酒杯。</br> “當真?”</br>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大大的好事,身為皇子,若是能從根上培養自己的勢力,那以后…</br> 科舉是寒門學子唯一能夠入仕的方法,可往往科舉考試只是取得一張入仕的入門憑證而已,具體何時任命,往往要看運氣。</br> 寒門學子與士族不同,若能加以提攜,他們一定會感恩戴德的報答賞識自己之人,如此一來,便能培養一些忠于自己的官員。</br> 至于升遷,看的是政績,可上位者的一句話,往往比自己努力多年,有成效的多。</br> “自然當真,今日約見,便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家父讓我給你帶個話,好讓你有個準備,最遲五日便有…下來,你就擎好吧?!标懬趯⒁恍┰~語隱去,涉及當今圣上,不便明說。</br> “好,如此,便多謝二郎。”夏侯銜激動的端起酒杯,敬了陸勤一杯酒。</br> 今日的驚喜原來是這般,他得好好謝謝人家。</br> 兩人喝完,楚晏夫笑吟吟的說道,“我這也有一樁喜事要告訴三郎?!?lt;/br> “哦?何事?”夏侯銜迫不及待的問道,今兒陸勤帶給他的驚喜太大,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不知楚晏夫這兒,又有何喜事?</br> “家父今日收到彈劾瑞王的折子,無故殺戮,傷人性命。”楚晏夫偏了偏身子,輕聲道。</br> “無故殺戮?”夏侯銜雙眸發亮,繼而撫掌感嘆,“太好了?!?lt;/br> 眾皇子中,夏侯銜最忌憚的就要數夏侯杞,不是因為夏侯杞本身,而是他身后的貴妃顧盼瑤。</br> 皇后娘家官職不高,無所作為,因為夏侯贊繼位,皇后成了中宮之主,她身后的娘家這才往上提了一提。</br> 只不過提上來大多是不管事的虛銜罷了,哪怕就是皇后的娘家,也不能不顧朝中大臣的感受,一意孤行將沒建樹的人使勁往上提,如此會犯眾怒的。</br> 而貴妃則不同,身后的娘家乃是握著實權的中書令,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頗大,這才是夏侯銜對夏侯杞忌憚的原因。</br> 無論是前朝后宮,夏侯杞若想要爭位,實際比他要容易的多。</br> 有一點夏侯銜還是清楚的,論本事他沒多大,唯一一個能力壓皇子的,也就是他的出身罷了。</br> 現在夏侯杞罔顧國法,傷人害命,即便是皇子不用擔責,可一番訓斥總是少不了的。</br> 而御史言官又是主管官員彈劾一事,現在楚晏夫將此事透露給他,說明夏侯杞被問責已經**不離十。</br> 父皇絕對不允許一個儲君血腥狂暴,于江山社稷無益,為君者最講究的是一顆仁愛之心。</br> 最起碼,表面看來應是如此。</br> 經此一事,夏侯杞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翻不過身來。</br> “哈哈哈,”夏侯銜笑的暢快,“六郎,你這消息好有一比啊?!?lt;/br> “比從何來?”</br> “花綢子上繡牡丹——”夏侯銜笑吟吟的晃了晃手指。</br> “錦上添花?”陸勤接道。</br> “正是,”夏侯銜笑著點了點頭,“來,六郎,咱們喝一個?!?lt;/br> 夏侯銜和楚晏夫二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夏侯銜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什么事情都如此之順,無端端覺得老天都在幫他。</br> 夏侯銜笑著正要說話,突然紗幔中彈奏的曲子一變,之前還宛轉悠揚的曲調變得急急切切,嘈嘈如急雨般突降。</br> 這譜子夏侯銜知曉,正是‘秦王破陣曲’,女子能彈奏此曲的不過,對于指法和力度的要求更是嚴苛,沒想到一名青樓女子,竟能彈奏。</br> 陸勤偷偷將蠟燭吹滅了兩根,楚晏夫兀自飲酒,絲毫不稀奇紗幔里琴音的變化。</br> 曲子并不長,待末尾最后一個音調結束時,夏侯銜不由得撫掌,這一曲確實稱得上精彩。</br> 相較于之前平淡的曲子而言,要出彩很多。</br> “三郎,之前我與二郎一人送了你一份禮,接下來這份禮,不知你可喜歡。”楚晏夫笑吟吟的開口,并拍了一下掌。</br> 就在夏侯銜疑惑的當口,紗幔中一名女子款動金蓮緩緩而來,直到行至夏侯銜面前,那女子垂眸飄飄下拜,輕輕一福。</br> 夏侯銜驀然站起,不可置信的看著福身行禮的女子,口中喃喃喚出兩個字,“離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