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站外的停車場,長龍似的各色轎車隊伍里橫著一輛大塊頭迷彩色的越野車。這車是閆奕榮那小子的,他來得急也沒多想順手就開來,卻沒成想,就這么停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就引得無數人悄悄打量。
沈既遇熟視無睹地抽著煙,抬手看了下腕表,時針已轉向八點。他降下車窗,彈了彈煙灰,眉頭已露出些許不耐時,視野里忽出現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
溫清夏從出站口出來,一路小心翼翼,即便她已戴了口罩,還是唯恐被別人認出她來。近一年來,溫清夏在娛樂圈風頭正足炙手可熱,劇本通告不斷,但也因為名氣大了引得狗仔隊蹲著點兒等著拍她。溫清夏身在娛樂圈自然對狗仔隊的偷拍已習以為常,她還巴不得能迎來狗仔偷拍,畢竟在娛樂圈混最重要的是要有曝光度。只不過因為上次的那報道已惹得某人不太高興,溫清夏便有所收斂,她蹙著眉正擔憂再找不到那人怕引來狗仔隊時,下一秒,便看到那人。
那人坐在駕駛座里,穿著件黑色的襯衣,夾著煙的手搭在窗沿處,昏黃的路燈下,他微微歪著頭正一瞬不瞬的瞧著自己,那姿態看上去有些吊兒郎當。溫清夏卻沒來由的心跳加速,她加快腳步走到那車身旁,拉開車門上車,解釋:“二哥,到站的時候出了點狀況,你別生氣啊。”
沈既遇面色淡淡地嗯了一聲,視線在她臉上多停留了會兒,溫清夏察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嗯?我臉上有東西嘛?”
沈既遇笑笑,收回視線,打轉著方向盤,隨口道:“你戴眼鏡的模樣還挺新鮮的。”
溫清夏這才想起來自個還戴著眼鏡,忙摘了下來,給扔在包里。
沈既遇瞧見了,說:“戴著挺好的,怎么摘了。”
溫清夏鼓了鼓腮幫子,孩子氣地吐出了一個字:“丑。”
沈既遇笑了笑,目不斜視地開著車。
溫清夏拉下駕駛遮陽板里的鏡子,一面補妝一面問:“這車不是你的吧?”
“閆子的。”
溫清夏點點頭,又問:“聽喬哥說今晚是給沈小姐接風的,那沈小姐什么的你認識吧,該不會是你的舊相好吧?”
沈既遇輕嗤了聲,抬手伸過去捏了捏溫清夏的下巴:“你話怎么這么多,嗯?”
溫清夏唉呀了一聲,拍開沈既遇的手,嬌嗔道:“我剛補好的妝呢。”
沈既遇抽回手,食指與拇指蹭了些油膩的脂粉。他抽了張紙巾,隨意擦拭了下,紙團便拋擲在一邊。
溫清夏化好妝,收了化妝包,抬手挽住邊上男人的胳膊,腦袋兒倚著男人的臂膀,抱怨這幾日的電影拍攝情況,有一場下水的戲,導演不讓用替身,拍了好幾次都沒讓過,期間還受了點寒拿藥吃,現在天氣又轉涼了云云。
沈既遇聽了,面上倒沒有什么變化,說:“要不我讓人和導演說說。”
溫清夏又搖頭:“還是不用了,這次合作的導演也是大導演,難得可以拍他的戲,我打算這次給他留個好印象,對往后爭取再合作也有便利。”
沈既遇倒是沒所謂,他摸出了支煙,叼在嘴邊,又去摸西褲里擱著打火機。
溫清夏奪過他手中的打火機,下巴墊著在他肩胛處,給他點火:“哎,你怎么也不問我感冒好點了么?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話雖是這樣抱怨著,但溫清夏卻仍趴在他的肩膀,拿纖纖食指點了點沈既遇的臉頰,又往沈既遇的耳朵吹了一口氣“哎,我晚上去你那吧?”
沈既遇吐了口煙圈,云雨霧繚繞里,他側目瞧了她一眼,勾了下唇角:“上哪兒,我今晚得回老宅一趟。”
溫清夏嘆了一聲,靠回副駕駛座,撇嘴:“真沒勁兒。”
兩人到達包廂,大伙已支起麻將桌玩了好幾撥。
陳鄆拿了把椅子坐在沈長眉身邊看牌,他一手閑適地搭拉在長眉所坐的椅背上,微往前湊著身子,時不時伸手替長眉發扔出一張麻將牌來,那姿勢在外人看起來頗為親昵,兩人卻不覺。
沈既遇和溫清夏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這樣的一副場景。
閆奕榮最先瞧見沈既遇,開著玩笑:“我說,你接個人怎么接了這么久,我們這都吃飽喝足了,你才來。該不是太久沒見溫妹妹了想得很先解相思之苦去了,這才故意晾著我們。”
沈既遇的目光在沈長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這才收回視線看向閆奕榮,將鑰匙拋給他:“堵車,就你丫的精蟲上腦,什么事兒都擱這方向想。”
肖笙坐在邊上,邊咬著花生殼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自個心思歪看什么人都歪。”
閆奕榮抬手就給了肖笙后腦勺一下:“呆小子,好好吃你的花生去,廢什么嘴。”
溫清夏忙說:“閆子哥,都怪我,到站的時候出了點狀況。”
閆奕榮調侃道:“溫妹妹,你這都還沒嫁給沈二,就這么護著他,以后可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溫清夏羞赧地抿了下唇,視線掃了眼沈長眉所在的方向。她一踏入這包廂就注意到這個女人,女人都有獨特的敏銳力,在一些場合總能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同性中的佼佼者,溫清夏也是如此。那女人看起來年齡比自己大了點,但氣質不凡,長發披散著,穿了件黑色的寬領毛衣,頸子處戴一條沒有吊墜的銀色細鏈子,其余的沒有更多的裝飾,坐在那兒不聲不響地打麻將,但卻格外引入注意。
這時,喬三兒扔出一張牌:“胡了。”
喬聿從座位上起來,沖溫清夏豪氣的一招手:“來,溫妹妹,給你介紹個人。“
溫清夏走到長眉的跟前,還未等喬聿開口,便說:“這位就是沈姐姐吧?“
喬聿笑了笑,瞧了沈既遇一眼:“錯了。“
溫清夏不明所以:“什么錯了?“
“按照輩分,你可得喊這位沈小姐......”
“喬三兒,你還有完沒完?“沈長眉抬手搡了他一下,又沖溫清夏笑了笑:“別聽他瞎說,叫我長眉就好。”
溫清夏甜甜地笑了笑,熱絡地挽著沈長眉的手:“那我叫你長眉姐好了,長眉姐,你可以叫我清夏。”
沈長眉嗯了一聲,低眸看了眼搭在她手臂處的纖纖玉指。她這人有個毛病,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并不習慣如此親昵,但小姑娘沒發覺任何不適自來熟地和她說著話。
期間,沈長眉去了一趟洗手間。
外頭傳來一串高跟鞋敲擊著大理石地面的清脆響聲,聽聲音可以辨出是兩人。
長眉的手剛觸到沖水按鈕,就聽到了個熟悉的字眼。
“琳姐,剛剛那位沈小姐什么來頭啊?看喬三兒那伙人對她那客氣勁兒。”
那位叫琳姐的女人說:“好像是和喬三兒他們一伙長大的。”
“難怪,不過瞧著她長得倒是不錯,氣質也好。”
琳姐輕嗤了一聲,有些不屑,她旋開唇彩涂著口紅,慢悠悠道:“人是長得不錯,不過蛇蝎心腸啊。”
她搖了搖頭,邊上的姑娘聽出苗頭來,歪著頭看她:“怎么,你還知道什么內幕,快給我說說。”
“好奇心害死人哦。”琳姐故意吊著姑娘。
這年齡的姑娘就愛八卦,姑娘見琳姐有意留著話,更來勁了,不依不撓:“你就給我說說唄。”
“反正吧,這女的不簡單,害死個人咯。”她一頓,“其實吧,也不算害死個人,不過那姑娘跟死人也差不多了,也算是個活死人吧。”
“哎呀,你給說清楚點啊。”
“不明白啊?就是一小姑娘因為她的緣故,成了植物人,到現在還在病床上躺著呢。”那叫琳姐的又湊到姑娘耳邊,竊竊低語了幾句。
小姑娘瞪著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哎,瞧不出來,沒想到她看著挺溫柔嫻靜的,竟然是這樣的人。”
“切,你還嫩著呢,經的事兒還是太少了。”
后來兩人又漫無邊際的扯了幾句。
沈長眉等她們出去了,這才按下沖水鍵,嘩啦啦沖水聲響,也喚回了她的意識。
手指隱隱有痛感,低眉一看,大拇指的指甲不知什么時候被她給折斷了,隱隱混著血絲。
沈長眉回到包廂,坐了一會兒覺得沒勁,想走又想好歹這局是為她接風而設的,她提早離席,似乎不太妥當。江綰那廝來了一會兒,就被葉堯臣給接回去。沈長眉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楊邵給她發了條語音短信。
包廂太吵,長眉聽不大清,她邊低垂著頭往陽臺處走,卻不防直直地撞上玻璃門,哐當的一聲悶響。
手機也從手指間溜了出去躺在幾步遠的地方,沈長眉捂著頭,彎身要去撿手機,已有只手先她一步撿起起那手機。
沈長眉直起身,看著沈既遇,示意他物歸原主。那人卻沒有自覺性,反到自顧自地按亮屏幕,他瞧了幾眼輕輕嗤了一聲,才遞給她。
沈長眉一頭霧水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她接過,隨口說:“清夏這姑娘人挺不錯的。”
沈既遇抬眼看她,彈了彈煙灰,語氣不咸不淡:“相較某些人來說,是挺好的。”
沈長眉臉色微滯,旋即笑了笑,從那人身邊擦肩而過。
她劃開手機屏幕,看到了那條語音的上一條文字信息是“媳婦兒,我想你。”
沈長眉清空了微信聊天記錄,又給楊邵回了條語音。
她吹了會子風,身后傳來腳步聲,沈長眉抬手按住被風撥動的長發,偏頭去看,是陳鄆。
“躲到這兒來了?”
陳鄆笑了笑:“玩了幾盤國粹,覺得沒意思。”
沈長眉說:“是輸的沒意思吧?”
陳鄆笑,背靠著欄桿,若有所思:“我倒是沒想到你和沈二是這種關系?兩個都姓沈,倒也是了。“
沈長眉沒說話。
陳鄆看了她一眼:“我那天說你有點熟悉,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沈長眉看他,問:“為什么?“
陳鄆瞇著眼,似在回想,他吸了口煙:“三前年的冬天,有一個酒鬼來巴黎找我,我在那人的錢包上看到你的照片。“
陳鄆說完,側目看沈長眉。
此刻,包廂里爆出一聲喧鬧聲,兩人循聲望去。
只見半明半暗的包廂里,那人一手捏著溫清夏的下顎,另一只手扣著溫清夏的后腦勺,溫清夏則一臉嬌羞地摟著那人的頸子,邊上的人吹著口哨起哄兒。
那里熱熱鬧鬧,倒襯得陽臺這塊地兒有幾分冷清。
陳鄆不動聲色地瞧了眼長眉,見她神情平常,沒有什么異樣,也是一副看熱鬧的姿態。
沈長眉看了會兒,收回視線看向陳鄆,語氣稀松平常:“興許是你眼神不大好,看花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