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府里耐力最好的兩匹馬,輕松拖著車廂出了城門,快速穩健地往沐州而去。</br> 車廂內,司狂瀾閉目養神,若不是還有呼吸,真是可以燒幾炷香拜拜他呢。</br> 桃夭與沈楓各坐一方,沈楓時不時撩開簾子往外探看,焦急的樣子恨不得下一秒便到了沐州。</br> “好啦,要好幾天才能到沐州呢,別老撩簾子,冷風全灌進來了!”桃夭忍不住提醒總不能安穩下來的沈楓,“這已經是司府里最能跑的馬了,你且坐好等待就是。”</br> 說了她幾次,好歹肯收斂了,只是安靜不了多久,她又忍不住扭頭朝簾子望,卻被桃夭警告的目光瞪回來。</br> “我……”離沐州越近,她越緊張,當時勇闖司府的彪悍勁頭似乎被寒風吹盡了,露出底下惴惴不安的本相,“你們……真能替我解決掉白雀河的妖怪?”</br> 桃夭瞟了司狂瀾一眼,笑道:“怎的,還是對我們二少爺并不強壯的身姿缺乏信心?”</br> 司狂瀾充耳不聞,連眼皮子都不動一下。</br> “畢竟我同它斗了那么久都不能傷它分毫,且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如若這次仍不能成事,我怕再無轉機。”她眉目糾結,底氣不足,又看了看他們,“你們終究乃血肉之軀,我……”</br> “你自小便住那回龍村?”司狂瀾忽然打斷她。</br> 沈楓愣了愣,點頭。</br> “不對。”司狂瀾睜開眼,笑,“應問你是否自幼便‘長’在回龍村。”</br> 桃夭撇撇嘴,沒吱聲。這個人吶,任何話自他嘴里出來,看似尋常,其實都掛著不以為然的嘲諷,好在沈楓不夠伶俐敏感,不然這一路上怕要氣得吃不下飯呢。</br> “回龍村是長不出我的,我只記得自己生在一棵巨冠楓樹下,前有幽泉,后有青山,地中有彩石,瑩瑩斑斕。”她努力回憶,看樣子應該許久不曾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br> “楓生不是隨便一棵楓樹下就有的,需得天地造化,秀山靈水,你當是你家地里的菜么,說長就長。”桃夭從包袱里摸出一包酥糖,扔一顆到嘴里,又遞給沈楓一顆,“被抓去的吧。”</br> 沈楓一愣,酥糖從她指間漏下去,又被她手忙腳亂撿起來往嘴里塞。</br> “臟了還吃?!”桃夭一把搶過來扔出窗外,好笑地看著她,“你很喜歡吃糖嗎?”</br> 她遲疑著搖搖頭:“很久沒人請我吃東西……”</br> “不是喜歡吃糖,只是怕請你吃糖的人不高興。”桃夭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逗孩子似的笑出來,“難怪那么容易被抓住。”</br> 司狂瀾看看她倆,又閉上眼睛。</br> “聽不懂可以問我呀,我很樂意給二少爺解答的。”桃夭扭頭看他,賭一百個肉包子他肯定不知楓生的底細,更不知她方才一口一個“被抓去”是何意,哼,縱他博覽群書才高八斗,也有欲知而不知的尷尬。</br> 可是,司狂瀾并不打算給她賣弄的機會,只道:“酥糖之類,食用過量對身體無益,你已無過人之姿,若再肥胖一圈,更是不堪。”</br> 為啥他總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任何話題里找到攻擊自己的點呢?以及根本不用疾言厲色,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足以讓她炸裂到想用藥毒死他?</br> 若非考慮到沈楓心心念念盼著司狂瀾去解她的是非,她拼了這條命也要跟司狂瀾江湖決斗一場,不把他從車廂里踢出去在地上滾動摩擦十八圈,難平心頭恨。</br> 可真決斗的話,滾出去的那個應該是她吧……唉。</br> “嘻嘻,我不怕胖呢,畢竟又不當二少奶奶。”桃夭硬是把所有憤怒壓縮成沒心沒肺的笑容,“再說,人間美好,我還不想跟那些倒霉姑娘一樣,英年早逝。”</br> 不就嘲諷嗎,誰不會。</br> “卻不知當初是誰終日掛在墻頭偷窺。”司狂瀾嘴角微揚。</br> “我那不是為了丁三四才……”桃夭急得臉紅,又見沈楓一臉茫然,這才收了繼續反駁的心,也沒心情吃糖了,憤憤把酥糖收起來,暗罵,“呸,老狗記得千年事……”</br> 司狂瀾一字不漏聽見,微笑:“我自小便記性出眾,過目不忘,與年紀無關。”</br> 桃夭故意挖了挖耳朵,當沒聽見,看定沈楓:“方才我沒說錯吧?”</br> 沈楓又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低下頭,手指局促地揉搓著。</br> “是被抓住了……可我很高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