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那遙遠溫雅的愛人
男女之間,既然已經做愛了,就仿佛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大家再不用拿腔拿調,無論相愛與否,都會變得隨意起來。還有一種說法,男人與女人要真的互相了解對方的性情,只能是在性交之后――雖然,性交后未必就真能了解,但性交前,則顯然更不可能了解。
性交后的簡艾,比之前更溫柔一些,更喜歡為我彈鋼琴,居然還喜歡朗誦詩歌:
“坐在盛開著鮮花的越桔叢中那遙遠的溫雅嫵媚的愛人”
“你這念念有辭的是個啥???”我說。
“是法國詩人列空?得?里爾的詩歌,標題也是《棕發少女》,德彪西正是從那首詩歌里獲得創作靈感,將它譜寫成《前奏曲》作品第一集中的第八曲,特意單列標題同樣為《棕發少女》,我曾經給你彈奏過的?!?br/>
我當然記得,在我剛看了饒青的筆記,從她悲慘的遭遇中傷感不已時,在那琴房里,簡艾正是用那支曲子,將我拉出了憂傷。
“我最喜歡的音樂大師,就是德彪西,在如今,所有人都承認,德彪西是20世紀最偉大、是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發展的新音樂語匯幾乎對20世紀的每一位作曲家都有影響。但在以前,并非大家都這么認為。”簡艾說,“德彪西20歲時,寫的大合唱《浪子》就獲得了羅馬大獎。但他性格怪異,幾年以后,他開始拒絕接受德國的所有傳統,公然蔑視那些被視為神圣的法則,使主流權威們大為震驚,紛紛貶低德彪西,但德彪西毫不畏懼地回答,‘我高興怎么樣就怎么樣。’――這就是藝術領域自古以來天才發出的聲音!德彪西作為一個天才,完全超出了他同時代人們的想象,甚至,他作為一個音樂家,對他影響最大的卻不是音樂,而是文學。比如那首《棕發少女》……”
“哦?!蔽覍σ魳樊吘共辉谛?,只能當一個聽眾。
“他還經常到象征主義詩人馬拉美的沙龍流連。他根據馬拉美的詩《牧神午后》創作的《牧神午后前奏曲》,是印象派音樂最初的頌歌”,簡艾接著說,“如果你愿意聽,我現在就給你彈《牧神午后前奏曲》吧。”
“當然愿意聽,可是,就這樣嗎?”我說??戳丝春啺?,她的下身依然裸著,上身則只是穿了件長襯衣。好在,整個別墅有中央空調,室內溫度調到了春天般的24度,冷是完全不冷的,“但是,就這樣光著屁股,去彈大師的鋼琴曲?”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簡艾說,“禪宗和尚不是說過嗎?佛可以是攪屎棒,只要心中有佛,一切就都是佛,不在乎那些形式?!?br/>
說著,她走到鋼琴旁,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對我說:“你過來。”
我走過去,按她的意思,坐在了鋼琴前的凳子上。
簡艾一言不發,坐在了我身上。
“干嗎?”我完全沒有料到,不禁一陣顫栗,說,“你這是要干嗎?你不是說要彈琴嗎?”我匪夷所思地看著她的后腦勺,懷疑她是不是被敲壞腦袋了。
“對呀,彈琴,我還從來沒想象過邊做愛邊彈琴,沒想到真的可以?!焙啺瑲g快地說,同時打開了琴蓋。一瞬間,夢幻般的鋼琴音,流水般宣泄而來。
“對呀,彈琴,我還從來沒想象過邊做愛邊彈琴,沒想到真的可以。”簡艾歡快地說,同時打開了琴蓋。一瞬間,夢幻般的鋼琴音,流水般宣泄而來。
我們就那樣,一邊做愛一邊彈鋼琴。
確切地說,不能說“我們”,我只是個道具,和鋼琴類似。簡艾的身體,連接著我和鋼琴,她的手指如同蝴蝶般翻飛在法奇歐利的琴鍵上,那么輕逸,那么空靈。而她的小屁股,卻那么扎實地牢牢禁錮住我,并隨著她上身的晃動而不斷摩挲,引得我和她同時一陣陣顫栗――
那是最接近靈魂顫栗的一種顫栗。
一曲彈完,我對她說:“我忽然想,你也是個天才,像德彪西那樣?!?br/>
“什么天才?”上半身的累和下半身的酥軟,同時襲擊著她,她婉約地呻吟了一下,問。
“一個違反人類常規的天才?!蔽艺f。
“謝謝你懂我?!彼f。
之后,簡艾問我,“現在,咱們已經這樣了,你不用再裝好人,直接回答我――你送我回家,有沒有想過要這樣?”她是很認真地在問。她說,如果她要我送她回來的時候,我讓她自己回來,那么,我們很可能就不會做愛了。
“當然沒有,我送你回來,是真心想幫你,你不愛打出租,可讓你傍晚坐班車,轉公交,那怎么忍心?咱們是朋友,我送你就不算打出租,所以我想幫幫你。當時我真的想,送了你就走,如果不是碰到那個……飚爺,說不定我都已經走了”,我說,“你怎么喊他飚叔?這么說來他應該跟你父輩認識?。俊?br/>
“晚點告訴你原因,等我們這兩天做愛做夠了之后,否則,我怕說起那些,影響了心情――你這個人啊,有時候真是傻得可愛,你知道嗎,你只是風里的一根草,可是,你卻總是想著幫這個、幫那個,給你自己惹那么多麻煩?!焙啺α诵φf,“你知道嗎,你有點像唐吉坷德,沒能力幫別人,卻愛管閑事,而且,現在不是你的騎士時代了,你卻還拿著那根過時的長矛,傻傻地流浪來流浪去。”
“哪根長矛,是你坐進去的那支嗎?”我依然開著玩笑。
“就算是吧,你在女人的叢林里穿梭,那是因為你無法到社會的舞臺中心穿梭。你有理想,有追求,但社會把它湮滅了,所以,你成了女人叢林里的唐吉坷德”,簡艾說,“但這不是你的錯,是人類社會的‘達爾文原則’錯了,人類社會在多數時候遵循‘達爾文原則’,但卻并沒有給每個平民公平奮斗的機會?!?br/>
這一瞬間,我被真的感動了。這么多年來,我在沒有根基的城市里四處飄蕩,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我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么人,在追求什么。而此刻,簡艾告訴了我,我就是個新世紀的唐吉坷德,固執地守著自己內心的世界,不愿向新時代妥協,于是反復失敗碰壁,只能在女人的肉體上流連。而我卻還全然不以為意,繼續游走在社會邊緣。
我的感動在于,無數與我一樣的草根,沒能告訴我以上秘密,而簡艾這個“白富美”,卻告訴了我真相。
所以,我對簡艾心存感激,我用勤勞的性交來報答她,除此之外,我又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于是,那兩天,我們,兩個孤獨的人,在風城的冬天,蜷縮在她豪華空寂的別墅里,用各種姿勢反復做愛,抱團取暖。
“我們之間,算什么關系?”在其中一次做愛結束時,簡艾問。
“炮友關系。”我簡潔地下了定義。
“為什么不是愛人關系?”她追問。
“因為我顯然配不上你,我們之間,隔著不可能逾越的鴻溝。我不想給自己一個奢望,把自己兜到云端里去,然后,某一天忽然掉下來,掉到那深深的鴻溝里,粉身碎骨?!蔽液芾潇o地說。
“你們男人,真可怕?!焙啺M解地看了看我說,隨后,她將修長的雙腿分得很開,很單純地看著我,說,“可是,我卻還想要?!?br/>
……
兩天一晃而過。星期天的夜晚,我和簡艾坐在別墅的她臥室的飄窗里,看著外面的天空。在那兩天,我經常詫異于簡艾身體的柔韌性,她的腿可以很輕松地劈成一字。兩天時間,分分秒秒的相處,似乎所有的話都說完了,我沒話找話地問:“你的腿怎么能劈得那么開呢?”
“那是因為我從小練習芭蕾。”她淡淡地解釋說,“你可能想不到,我還是柔道黑帶高手呢。”
“喲,那我可能打不過你哦?”我將信將疑地說。
“比劃比劃唄”,她開玩笑說,“我不僅練過柔道,還練過跆拳道、泰拳哦。以后你可要小心了,假如你背叛我,我就……”
她的小白牙一咬,做了個“咔嚓”的手勢。
“別嚇我”,我也開玩笑說,“不是說好了咱們的關系嗎,怎么還有背叛呢?”
“炮友也不能背叛啊,我們只準有對方一個炮友?!焙啺f,“哪怕饒青回來,你也不準背叛我?!?br/>
她這么一說,讓我再次想起了饒青?!八€能回來嗎?”――我終于鼓起勇氣,直面這個我一直不愿意面對的問題。
“很可能……不能了?!焙啺f,“這是我的直覺,應該比較靈,因為我生命中,幾次遇到過類似的消失,無一例外,離開的人從未回來――你不是想問我怎么認識飚叔嗎?那我現在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