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娣本想著趁機撮合撮合安子和跟鳳嫣,不想許慎之不知道那根兒筋兒不對了,半路上□□來道:“何必勞煩少東家再跑一趟呢,冀州府四通當有些事兒,明兒我正好起程過去,大公子想捎什么東西,只管交給我,慎之一準帶到。”
鳳娣看不免白了他一眼,心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他說出來了,自己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咬著牙道:“那就勞煩許東家了。”
“不勞煩,不勞煩,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進別院的時候,鳳娣都沒跟兩人打招呼,直接回聽雨樓了,周少卿不免失笑。
許慎之撓撓頭:“少卿,我怎么得罪她了?”
周少卿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我怎么不知道冀州府的鋪子里有急事?”
許慎之嘿嘿一笑:“我是想著,橫豎我得過去一趟,安子和還得繞道,不是我更便利些嗎。”
少卿看了他半晌兒。道:“認識你這么些年,倒不知你是個好管閑事的。”
許慎之目光有些閃爍,岔開話題道:“晉王的事兒你打算怎么著?這次的案子查的也差不多了吧。”
少卿道:“晉王為人謹慎,即便最近兩年有些心急,做出的事兒也莫不是走一步看三步,南邊這場瘟疫的幕后主使者雖是他,想扳倒他,卻也不易。”
慎之皺著眉道:“一場瘟疫,數(shù)萬生靈,難道皇上會坐視不理嗎?”
少卿背著手走到湖邊,天上一輪明月映在湖中,夜風徐徐,秋蟲呢噥,好一片靜謐的月色,比之剛才在錢塘江畔,簡直是天地之別,卻也不過表面罷了,暗里的滔天巨浪,恐比錢塘潮也不遑多讓。
少卿向北邊望了望道:“晉王畢竟是二皇子,且自幼喪母。”
許慎之道:“雖如此,毒害太子在先,散播瘟疫生靈涂炭在后,如此,皇上還護著晉王不成。”
少卿道:“你當皇上不知道嗎,更何況,這兩件事翻出來,晉王一定會棄車保帥。”
許慎之道:“你是說,胡家?”
少卿道:“胡有慶這枚棋子,眼看就成了棄子了。”
許慎之道:“照這么說,那胡家的松鶴堂?”
少卿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胡有慶若獲罪,松鶴堂怎么可能獨善其身,況這般大罪抄家滅族都便宜他了。”
慎之道:“我瞧著胡有康倒是挺明白的一個人,卻不想,讓他這個糊涂弟弟牽連了。”
少卿道:“他是明白,可惜明白的有些晚了,若早些明白,約束他兄弟,莫摻入黨爭,哪有這滅門之禍。”
慎之道:“不管怎么說,為了一己之私,卻使數(shù)萬百姓丟了性命,著實不是醫(yī)者該做出來的事兒,損了陰德,活該他胡家滅門。”
正說著,外頭守門的侍衛(wèi)進來道:“稟告小王爺,慶福堂的常志來了,說登州府的掌柜牛黃到了。”
慎之忙道:“牛黃可管著登州府的鋪子呢,若無大事不可能跑來江南,莫非慶福堂出了什么事兒不成。”
少卿喚來個婆子道:“速去報與姑娘知道。”
鳳娣看到眼前人的時候,險些沒認出來,這個骨瘦如柴的女人,哪里還能瞧出是當初香隱閣的頭牌姑娘陸可兒呢。
當初鳳娣得她相助,許給她若有急難可求助慶福堂,卻也沒想到真會有這一天,而且,她這么看著自己,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怎么也說不出,喘了幾口大氣,張了張嘴,一行清淚滾了下來。
鳳娣忙道:“莫急,莫急……”
看向牛黃,牛黃嘆口氣道:“陸姑娘也真可憐,那王繼祖上任幾月,為了討好上司,就把陸姑娘送給了登州的新任知府曹良功,這位曹大人好色歸好色,卻懼妻如虎,只把陸姑娘藏在了登州府雙雀巷內的宅子里,不想?yún)s給曹大人的夫人知道,闖進雙雀巷把陸姑娘一頓好打,打落了腹中胎兒,方知早已懷了數(shù)月身孕,打的落了胎,這樣的天兒把人丟到海里,不是有好心的漁人瞧見,救了她,陸姑娘的性命早就沒了,問她去哪兒,陸姑娘就說來慶福堂,小的讓醫(yī)館的郎中瞧了,均說陸姑娘這寒氣包入體內,神仙也醫(yī),小的瞧著陸姑娘實在可憐,她又心心念念要見姑娘,小的就帶著她來了。”
鳳娣道:“那王繼祖難道不知道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
牛黃道:“王繼祖把陸姑娘送給了曹良功,不過幾日便下聘娶了城中富戶劉家的二小姐,我們出城的時候,正是王繼祖的大喜之日。”
鳳娣一拍桌子道:“這樣的人簡直就豬狗不如。”看向陸可兒,陸可兒嘴唇蠕動,鳳娣把耳朵湊過去,聽見微弱的聲音:“救我,救我……”實在令人心酸。
鳳娣道:“把人抬到里面去,快請少東家過來。”
鳳娣看著安子和道:“如何?”安子和道:“寒入體內,便能救回,陸姑娘往后也再不能有孕。”
鳳娣道:“你的意思是,人能救回來?”安子和點點頭:“用引經(jīng)驅寒之方,搭配針灸,或可逼出體內寒氣。”
鳳娣道:“那還等什么?快救她。”
陸可兒兩天后方能說話,十天后勉強站了起來,就跪在地上給鳳娣磕頭,謝她的救命之恩:“當日不聽大公子之言,錯信了那狠毒之人,落得如此下場,陸可兒好悔,若不是大公子出手相救,陸可兒已是閻王殿里的冤死鬼了。”
鳳娣道:“世上唯有人心最易變,即便貧寒的時候如何海誓山盟,一旦富貴可期,恐就生出貪意來,王繼祖若落榜,你跟他回鄉(xiāng)清苦度日,或許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他若得中,錦繡前程當前,又哪里記得當初的恩情,且,他既為官,你留在他身邊兒,說不定會遭人詬病,弄不好還會丟了他好容易謀到的官職,富貴前程跟你之間,你覺得他有可能選你嗎?陸姑娘,你錯就錯在輕信了他的盟誓,而這個世上,比人心更容易變得就是誓言。”
陸可兒眸光一暗,鳳娣道:“安大夫說好生歇養(yǎng)一個月,你的病就差不多能好了,你怎么打算的,是想回去登州府尋孫繼祖,還是……”
陸可兒忙磕頭道:“可兒如今哪里還能去找那個負心人,大公子若肯收留,可兒愿意為奴為婢伺候大公子。”
鳳娣道:“說什么為奴為婢,若你無處可去,就暫且留在慶福堂吧。”
許慎之從聽雨樓出來,看了眼周少卿道:“你聽見那丫頭剛說的話了嗎?你說她一個才十五的小丫頭,成天想的什么,她說人心易變,難不成她誰也不信?”
見少臉色略有些陰,忙住了嘴,忽想起如今跟過去可不一樣了,不能一味討論那丫頭,若說那丫頭誰也不信,豈不是連少卿都……
想到此,慎之摸摸鼻子笑了兩聲:“這一耽擱都快重陽了,明兒可真該走了。”
重陽這日,胡有康下了貼兒來,邀鳳娣去胡家賞菊,鳳娣欣然赴約,慶福堂本還以為,胡老爺子請了江南藥行里的人一起湊熱鬧,不想就她一個。
胡家的傲霜閣里,老爺子屏退四周下人,緩緩從輪椅上起來,趨前跪在鳳娣跟前,鳳娣一愣,急忙來扶他:“老前輩,好好的您這是做什么?”
胡有康道:“大公子不念舊惡,處處讓著我松鶴堂,老夫領了公子這番情,卻,仍要厚顏無恥的求大公子一件事。”
鳳娣道:“老前輩有事盡管說,何必如此,晚輩可要折壽的。”
胡有康苦笑一聲道:“事到如今,想必大公子早已知悉這場瘟疫不是天降,乃是人為,雖知二弟這些年在京城為官不易,卻也未想到,他會做出此等喪盡天良之事,想必,跟著他的武家兄弟現(xiàn)已被押送進京了吧。”
鳳娣道:“若二老爺說出身后主謀,或許可有一緩。”
胡有康搖頭:“大公子,老朽雖糊涂,卻也知道一樣兒,虎毒不食子,若有慶招出什么人來,我胡家的祖墳恐都要掘了。”
鳳娣道:“您老先起來,咱們慢慢說。”
胡有康卻執(zhí)意跪著:“大公子,如今老夫唯有求你了,有慶做下這樣的事兒,實乃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牽連胡氏一族,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大公子能否看在老朽面兒上,幫胡家一把,老朽要求不高,只保住我胡家的后代香火就好。”
鳳娣不禁有些為難,周少卿說過,胡有慶犯下的罪,凌遲都不為過,抄家滅族都是便宜了,胡有康這求自己保住他胡家的后代香火,這事兒哪兒是自己能辦得了的。
想到此,鳳娣不免苦笑一聲道:“老爺子,您老太看得起晚輩了,晚輩也不過是個做買賣的罷了,還是個女子,朝廷的事兒如何能摻合的進去?”
胡有康卻道:“大公子若推辭,今兒老朽就跪死在這里。”
鳳娣見他跪的滿頭都是冷汗,心里不忍,忙道:“罷了,晚輩應下此事,盡全力周旋就是,至于結果如何卻不知。”
胡有康大喜道:“老夫信得過公子。”
鳳娣不免苦笑:“老爺子今兒這場賞菊宴,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胡有康歉疚的道:“對不住,老朽實在無計可施,除了求助公子,再無他法了,公子見諒,胡大可,把東西拿上來。”
“是,老爺。”胡大可應一聲,不多時捧著一個老舊的匣子進來,放在桌子上,鳳娣見那匣子頗有年頭了,不禁暗道:“莫非這是……”
胡有康道:“這里是我胡家的秘方跟醫(yī)書。”說著,不禁道:“都說你余家的醫(yī)書能醫(yī)死人,肉白骨,我胡家的雖沒有如此神乎其技,卻也是百年來老祖宗傳下的,我這些日子都在想你那天說的話,我們醫(yī)藥行懸壺濟世是本份,都藏著自家的秘方醫(yī)書,絕非天下百姓之福,就拿這次的瘟疫來說,若不是你把你余家的祖?zhèn)麽t(yī)書,交給王太醫(yī),恐怕也沒有這次治瘟的定亂丹了,若藥號里人人都跟大公子一般,不藏私,敢為人先,恐怕咱們大齊的藥行會更繁盛。”
鳳娣道:“老爺子濟世仁心,令人欽佩,晚輩既應了前輩,便在這兒撂下一句話,定當盡全力周旋。”
鳳娣捧著匣子出來,遞給狗寶道:“一會兒你去無影門分堂,讓堂主派人把這個送去京城我?guī)煾父稀!?br/>
狗寶應著去了,鳳娣回來還未進聽雨樓,就聽見琴聲,鳳娣在樓外駐足聽了一會兒,等琴聲歇了才進去道:“看來你布下的局該收口了?”
少卿站起來,幫她把斗篷卸下來,遞給婆子,牽著她的手坐下道:“胡有康這時候請你去,定是讓你周旋胡家的事,你應了?”說著把茶遞在她手里。
鳳娣喝了一口熱茶,不免嘆道:“這杭州也怪冷的,剛過重陽,我倒覺得比冀州府還冷些。”
少卿道:“讓你挪到下頭的暖閣里去,你偏不聽,說這兒的景好,這聽雨樓春夏住倒可,入了秋便有些涼了,你又不讓用炭火。”說著不禁低笑一聲:“你也別使心眼子,岔開我的話,你應了也管不了胡家的事兒,江南數(shù)萬條人命,就算一命抵一命,把他胡家都殺了,也差的遠呢。”
鳳娣不禁皺眉道:“胡家還不是頂杠的,誰不知道后頭的人是晉王,你們哥幾個為了奪那把椅子,拉攏朝廷命官,禍害了老百姓,末了,翻出來,推出胡家頂杠,把數(shù)萬條人命一總算在胡家頭上,晉王是兒子,皇上是爹,爹舍不得兒子,就拿著胡家頂,這算什么?”
周少卿一皺眉,低聲喝道:“胡說什么呢,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鳳娣道:“小命都捏在你們手里,要不要還不是你們一句話的事兒,拿這個嚇唬誰呢?”說著把茶碗咚一聲丟在桌子上,少卿忍不住樂了,到底如今不比當初,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再對她嚴厲斥責了。
看著她嘆口氣道:“你說你這是個脾性,怎么做的買賣,簡直就是個杠頭,我是這么一說,真要是舍得要了你的小命倒好了,也省的,我成日里揪心。”這句話說得甚溫柔,鳳娣忍不住臉一紅,倒不好再跟他對著頂了。
想起自己之前,還知道要以柔克剛,今天不知怎么,一提起胡家就燥起來,那話就跟機關槍似的,一個勁兒往外突突,這會兒想想,又覺有些莫名其妙,不免有些不用好意思起來,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覺得,大老爺這人挺好,而且,胡有慶做的孽,也不能讓就滅了整個胡家啊。”
少卿屈指扣了她額頭一下道:“胡有康倒是給了你什么好處了?你這么費盡心機的替他說好話。”
鳳娣道:“那個……其實,就是他把胡家的祖?zhèn)髅胤礁t(yī)書給了我。”見他挑眉,忙道:“我可不是因為這秘方啊,有沒有秘法也都一樣,慶福堂的三百張藥方也夠賣的了,就是覺得,大老爺如此一個仁心之人,不該有這樣的下場,而且,這次瘟疫的藥也是松鶴堂帶頭制的,若沒有松鶴堂,恐怕如今疫情還不能控制呢,太子爺走的時候,不也說要上報皇上請功嗎,我慶福堂就算了,都給松鶴堂。”
少卿道:“這話是你說了算的嗎,糊涂。”坐在她旁邊兒攬她在懷里,在她耳邊道:“江南還沒待夠啊,打算什么時候回去?眼瞅著就到年底了,你是想在這里過年不成?”
鳳娣道:“過年自是要回去的,鳳嫣自己在家?guī)е鴷R,我這一出來這么長日子,怕他們惦記。”
少卿道:“小白眼狼,眼里都是別人,怎么就不想想,我怎么惦記你的。”
鳳娣略推開他一些道:“你又不是我姐姐。”說著眨眨眼:“要不你也當我兄弟,我讓你惦記著。”說完站起來跑到那邊兒窗戶下站著去了。
少卿看著她笑:“你是自己過來,還是等我去抓你,若是你自己過來,讓我親一下,咱們就算了,若等我過去抓你,可沒這么容易就完的。”
鳳娣一見他臉色不對,忙要往樓下跑,哪里跑的了,給少卿一個箭步過來抓住,抱了回去,按在軟榻上,低聲道:“小丫頭,還想往哪兒跑兒,嗯……”
鳳娣渾身發(fā)熱,臉紅的不行,感覺胸腔里那顆心,撲騰撲騰跳的好不歡實,忙軟聲道:“我錯了還不成嗎,你放開我好不好……”軟語嬌聲,更勾的少卿心猿意馬,又見她臉如桃花,雙眼晶瑩,紅唇若珠,心里不免一蕩,低頭噙住輾轉親了起來……
鳳娣只覺頭腦發(fā)脹,昏昏然竟不知今夕何夕,樓下婆子要是上來換茶,給許貴兒叫住:“你干什么去?”
婆子端了端手里的茶盤道:“如今天冷,恐茶涼了,王爺吩咐過需及時換熱的來。”
許貴兒翻了個白眼兒,低聲道:“沒點兒眼色的東西,咱們爺這會兒占著嘴呢,哪有空吃茶啊。”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