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蒙古那邊你們也有布置?”
“蒙古人在我們這邊肯定有奸細,販賣私茶私鹽的商人歷來可疑,嚴大人早就設計抓了兩個,威嚇利誘,叫他們往關外傳遞消息,
蒙古人得了三堡,又接連幾次小勝,日漸囂張,早已蠢蠢欲動,他們籌軍備馬多時了,待嚴大人問了罪貶走了,去了這個勁敵,一定會深入來犯!”
重慶嗓音低沉,輕輕的嗡震在皇上耳邊,十分好聽。
眼下,他看著重慶在下面高聲奏對,滿殿的文武都傻乎乎的不知就里,覺得這種感覺非常有趣,既神秘又自信。他清了清嗓子,高高的端起天子架勢,不露喜怒,開聲下問道:
“依重愛卿的意思,該如何處置嚴承祖?”
大臣們更傻了,聽皇上的口氣,這位神鳥帶著新歌,又要飛上榜首了?
重慶看著手中長長的朝笏,想起了昨日與夫人情熱歡好,云雨后,進宮前,在床榻中的一番對話。
“一定要先稟奏嗎?皇上會保守這個秘密嗎?”他有些擔心,皇上不會瞞著大學士。
“這是重大軍事措置,事先不稟,就是欺君,你放心,皇上最明白為君要密的道理,絕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她柔軟的長發覆散在他的寬寬臂膀上,條理清晰。
他點點頭,對她的判斷很放心。
“大學士會不會疑心什么?”他又問。
“大學士無日無事不在疑心,他執黑多年,處處先手,不知道已預備了多少后著在等著你。”
“我們弱勢已久,只能靠著眼下的兩處活眼,做出死活來,一味是守不行,奔突關轉,還可扳回一局。”
她又笑道:“這都怪我,當年給你出的那個拒婚的主意,若是你娶了大學士的妹妹,如今早已經穩居朝堂了,哪會被人如此算計。”
“是啊!”他也笑道:“你倒是說說,這么大的損失,究竟該怎么補償我?”
他說笑著,手底下又不老實起來。
她急忙斂衣躲了,正色道:“別鬧了,快進宮辦正事去吧!”
他這才罷了手,不情不愿的起身去了。
眼下,他手中舉著長長的朝笏,那笏上通體牙白,并無任何記印,要說的一字一句,都記在他的心里:
“嚴承祖辜恩瀆職,本應嚴懲,念其年事已高,又軍功累累,皇上仁德,酌情寬處,恩出自上,臣并無建議。”
“只是此人已老邁,邊防重務,實是不適宜再領任了。”
“那愛卿以為,誰可堪此重負?”
“皇上圣心□□,臣也無建議!”
“好!就依重愛聊所奏,撤了嚴承祖的總督之職,發配至迪化充軍效力,三邊由原任將帥各領原職,大同宣化二府守將府官不升不調,仍歸朝庭直隸統領。”
他們君臣二人一唱一和,下面的大臣們早已經聽傻了,這么多年了,皇上不管忠不忠實,情不情愿,一直是個乖乖的好聽眾,雷打不動,從不開聲。
今天唯一的聽眾忽然加入了合唱,和一只神鳥搭班演起了二人傳,這希奇的一幕,眩耳眩目,亮瞎了御座下諸位看官的肽合金*眼。
唱將門傻看著,也想加入這難得一聞一見的合唱,卻發現自已根本找不著調本,他們哼哼著想附合或反對兩聲,
“退朝!”
“朝……朝……朝……”
皇上已經斂勢收聲,宣布結束了今天的演出。
金美兒籌謀已定,尋了一日閣中客少,約上相好的姐妹媚珠,坐著馬車,悄悄來到孫宅門前,在左近僻靜處掩車駐馬,隔著繡簾,要看一看這孫宅的風水,與自己合不合運數。
“美兒,你也太矯情了,這么好的如意郎君,你都不嫁,對你又體貼,家中事非又少,你倒嫌人家大娘子太溫良賢惠了,這是個什么不好嫁的由頭,真是聽都沒聽過!”
媚珠兒撇著嘴,忍不住揶揄起金美兒。
“不是太賢良了,是太癡情了,”金美兒還在想著孫宅門前看到的那一幕,
“她望著自己的夫君,好似以地望天一般,一片至愛真心,我實在看不下去,下不了手。”
她想起在孫宅前看到的那位眉眼溫柔的年輕婦人,臉上那副癡心仰慕的神情,這個表情,倒可以好好學學,她在心里想,以后可以用在多金難哄的孤老身上,一定百發百中,手到擒來。
“咱們閣中的姐妹,向來是孺人們的大對頭,還從沒見過要從良的面首,心疼起郎君的大娘子來,你可真是個有善心的大好人!”
媚珠兒繼續撇嘴。
“你才是大好人!”金美兒最討厭別人夸她心善,“你沒看見嗎,他那大娘子已經身懷六甲,嬌滴滴的,風一吹就倒了,要是因為我嫁過去氣死了,我還想積點德給下輩子留些福氣呢!”
“再說了,看她這柔弱無用的樣子,哪有什么好斗的,嫁過去日久天長的,豈不是悶壞了我,不是可惜了我這百手千眼滿身的本事。”
她覺得,自己的理由都很充分。
“你不嫁,孫大郎就不花心了?再娶一個別的,她就氣不死了?我看你應該可惜可惜這么又傻又俊的好郎君,可不是容易遇上的,錯過了再后悔,我都替你心疼!”
媚珠兒也自有一番道理。
“你說的倒也不錯。”
金美兒沉吟思索,“我既然留德,索性就好好成全成全她,待我小施一計,送她個一夫一妻,美滿到底。”
大學士已經開始疑心,他發現皇上的心,已經偏向了另外一邊,離自己越來越遠,讓人琢磨不透。
不過他并不著急,他覺得,皇上只是一時新鮮,在朝上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時間一長,他就會發現,這個聲音會越來越逆耳,越來越讓他煩心,到那時他就會再想起自己的貼心來的,大學士相信,皇上根本離不開自已。
現在重慶風頭正勁,且讓他順風再多駛幾里,待到駛盡了帆,自已再釜底抽薪,風急船快,不怕他不翻個船底朝天。
而且,他最喜歡將對手捧得高高的,再摔得重重的,頭破血流,趴在自己腳下,痛苦求饒,他心里才更加痛快。
此刻,他站在百官班前,目送著皇上暗黃色的背影消失在寬大的楹柱后,面露微笑,拱手帶領百官高唱道: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郎!好消息!”金美兒滿臉喜色,給孫大郎斟滿酒杯。
“我與媽媽說了幾次,說我對你動了真心,想趁著年輕從良嫁人,求她念在我們多年的母女之情,成全我一個好出身。”
她娓娓道來,繪聲繪色。
“媽媽她已經動了心,叫我向你要你家大娘子的八字來,她要找人看一看與我合不合命數。”
“什么?不是我的八字?是我家大娘子的八字?”孫大郎以為自己聽錯了。
金美兒微笑著點點頭。
“不是算一算你與我合不合,算她做什么?這是個什么講究?”
“這確實是我們行院里的講究,”金美兒早就給他編好了故事,
“行院里嫁出去的姑娘,多與主母們不合睦,小到口角是非,大至鬧出人命,出事的多了,就會弄壞了名聲,妨礙閣中其他的姑娘嫁人的前程。”
“所以心疼女兒的鴇母,都要先看看對家主母的八字,要順了自家姑娘的運勢,方才應允。”
“這也是我拿母女之情打動了她,她才動了心為我打算,若是大郎愿意多花銀鈔強贖,銀錢迷眼,媽媽肯定也不會阻攔。”
“花錢是小事,只難得鴇母為你打算,倒不好拂了她的心。叫她看看也好,你,我,她,都放了心,咱們這婚事,也更圓滿些。”
孫大郎說的入情入理,他覺得,自己并不是舍不得花錢。
金美兒聽得連連點頭,她知道,他是善財難舍,故作體貼。
當下兩人把酒敘話,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笑語言歡。
嚴承祖被撤了職,發配到迪化去修城,但是他走到寧夏,就停下不走了,寧夏的守軍將領是他的老部下,見圣旨寫得含糊,并沒有限制這位老將軍去充軍的日期行程,便高高興興的將他留下,每日里盛情款待,喝酒,敘舊,閑了還縱馬出關馳騁。
嚴承祖不提要走,朝中也無人督促,老部將們多年未見,高興的日日你請我留,竟將他留在邊城,穩穩的安住起來。
孫二郎聽說了哥哥的要娶二房的喜訊,他知道,這是大哥故意先透風出來讓他知道的,父親那里肯定還沒有同意,老大這是預備著要和老爹打官司,否則,直接發貼子給他就好了,干嘛還要先過來打這個埋伏。
他知道,父親這場官司不好打,他們孫家世代清貴,從來就沒有娼妓進過家門,這件事肯定行不通。
更何況大嫂已身懷六甲,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產,這時候娶二房,要是被呂家責問起來,父親臉面上肯定不好看。
真是的!大哥想挨揍,也不挑個好時候!孫二郎在心里想,家里兩個大著肚子的兒媳婦,這時候鬧起家丑,雞飛狗跳的,多不好看。老爹那脾氣,說不定就要從浙江趕過來踹人,大哥才不會放過他,肯定要拉著自己一起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