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江澄子生產的時候。
她提前上了無痛,躺在病床上,等待著十指全開。一邊在手機上挑選品牌公關發來的新款包包,一邊時不時瞟一眼電視里正放著的熊出沒。
所謂包治百病,生孩子好像也沒有她想象的痛苦嘛。
宋家和江家的人來得整整齊齊,全部集中在侯產室等待。
私立醫院的陪產條件都屬一流,有沙發有空調有飲料還有餐食,但一群人不像江澄子一樣會享受,什么都沒有碰,全部都緊張地一致關注著病房那邊的動靜。
尤其是宋秉文。
他一向情緒克制不外露,但此刻肉眼可見地坐立不安。
焦慮和擔心累積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生平第一次,竟產生了一絲想抽煙的沖動。
還好過程算是順利,江澄子被推入產房的半小時后,護士便出來向他們道喜:“恭喜宋先生,宋太太生了個小公主,六斤四兩。”
宋秉文松了口氣,整個人這才放松了下來。
江澄子被重新推入了病房,休息了一陣后,兩人在登記簿上寫下了商量好的名字宋厘子。
一天后,狀態極佳的江澄子便出了院。
他們那個公寓顯然已經不夠住了,宋家夫婦強烈要求他們搬進去早就準備好的清溪別院。
里面早早配備了兩名月嫂,一名護理,和一名營養師。
晚上的時候,月嫂給小厘子洗了個澡,又換了干凈尿布后,就放到了主臥的嬰兒床上。
這是江澄子和宋秉文的要求,他們不要月嫂,想親自照看女兒。
小厘子一放下就睡著了,瞌睡很沉,腦袋偏向一邊,頭頂薄薄一層松軟的毛,頭又圓又大,臉龐也肥嘟嘟的,下巴堆積了一圈肉。手握著拳,嘴微微張著,兩條小肉腿時不時還蹬一下。
宋秉文站在嬰兒床邊,俯身小心地為小厘子掖了掖被子。
江澄子側臥在旁邊的大床上,視線一直在小厘子身上,遲遲未收回。
半晌,她嫌棄般吐出一句:“她好胖啊。”
“......”宋秉文本以為她母愛泛濫,沒想到第一句會是這個。
江澄子又道:“不過聽我媽說,我小時候就很胖,他們都以為我以后會是個小胖子。”
“你小時候是有點胖。”宋秉文笑了下。
他還記得她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樣子,眼睛是圓的,腦袋是圓的,臉也是圓的,偏偏還一手攥著一個小蛋糕。他表面不動聲色像個小大人般,心里卻吐槽了一句:越胖越吃,越吃越胖。
但下一秒,江澄子就把小蛋糕遞了一個到他面前。
要胖一起胖。
江澄子見他說自己胖,有些不爽,見他又沉默了這么久似乎若有所思,扯了扯他的衣袖,嘟囔著:“你是不是以前很嫌棄我?那你現在又要嫌棄你自己女兒了?”
“怎么會。”宋秉文伸手將她的手指握在手心,“我最喜歡小胖子。”
“......”
兩人都睡下后,差不多凌晨兩點的時候,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房間里的寂靜。
該喂奶了。
江澄子被從睡夢中吵醒,腦子混混沌沌地翻了個身,閉著眼睛不想坐起來。
唉,好累呀......
手臂往旁邊一搭,忽然,察覺到身邊的床上已經空了。
緊接著一道暖黃色的微弱光線照射了過來,床頭燈被打開了。
借著光,江澄子看到,宋秉文已經站在了床邊,面朝嬰兒床俯下身,然后將哭鬧著的小厘子抱了起來。
他輕拍著小厘子的屁股,一邊轉身,來到大床這邊,單腿跪上床:“你稍微坐起來就行了。”
江澄子愣了下,這才撐起半坐起身。
月嫂和保姆同時過來了,宋秉文轉頭,示意不需要他們幫忙,人多了反而亂得慌。于是,兩人又走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江澄子將小厘子接過來抱進懷里,又將衣服撩起來一些。
小厘子拳頭卷成一個小包子的形狀,攥著她的衣襟,邊急切地嘬著奶邊發出些哼哼的聲音,看起來像是真的餓了。
江澄子摟著她,宋秉文面朝她坐著,也伸手托在小厘子屁股底下,讓她不至于承受太多的重量。
江澄子眼睫抬起,看向他,見宋秉文正專注地凝視著她懷里的小嬰兒,好像單純吃奶這一件事都有著無限的吸引力。
暖黃色的床頭燈照射到他的臉龐,眉窩處有淺淺的陰影,黑眸卻似亮了一度,里面有一圈圈蕩漾開的波紋,整個人都看起來很溫柔。
她的睫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
過了二十多分鐘,小厘子像是吃飽了,主動停了下來,又呃呃哼唧了兩聲。
江澄子將她的頭托開,衣襟拉起來。
“你繼續睡。”宋秉文說著將小厘子接了過來,抱著站起身。
這位吃飽喝足的小團子已經滿足地重新閉上了眼,
宋秉文將她豎起來抱,肉嘟嘟的下巴枕放到他的肩膀上,托著屁股,然后手順著背脊一點一點輕輕往上拍奶嗝。
是很熟練的動作,他專門跟著月嫂學過。
江澄子重新躺下縮回被窩里,仰躺在床上,看著宋秉文的身影,看他高大的身軀上貼著一坨圓圓的肉丸子。
窗外夜色繾綣,屋內燈光和暖,有庭院里的青草香味,沿著窗戶的縫隙飄進來。
她輕松又舒適地躺在軟床上,臉頰磨蹭著滑溜溜的枕套,身邊丈夫正哄著女兒入睡。
最愛的人都在她眼前。
她忽然生出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熱切地盼望著,宜室宜家。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寶貝女兒,是真的是胖啊。
但這種溫暖的時光并沒有持續多久。
隨著年齡的長大,宋厘子完美地繼承了媽媽的聒噪歡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跟話少而精煉的爸爸完全不同。
甚至相反。
宋秉文是除了學業相關事宜以外,對任何閑事都不上心。
宋厘子是除了對學業不上心以外,任何閑事都要去管上一管。
從一歲的時候,看到爺爺在院子里抽煙斗,就伸著小手指,咿咿呀呀地隔著玻璃制止。
再到二歲能說話了,每天都要媽媽推著去別墅區的垃圾集中處,坐在兒童車的王座上觀看垃圾分類,順便指指點點。
三歲說話利索些了,還要管媽媽刷牙的方向,和指導爸爸打領帶的步驟,就差沒規定進家門是先邁左腿還是右腿了。
跟別的小朋友懵懵懂懂不同,宋厘子從小一副閑人宋大姐的模樣,三歲看老,將來是社區工作的一把好手。
一次周末的時候,正值六一兒童節,江澄子帶著宋厘子去逛市中心的迪士尼專賣店,打算給五歲的女兒買一條公主裙。
專賣店從內到外都裝飾得華美精致,門廊造型奇特,色彩鮮艷,外面立了一尊很大的米老鼠雕像。
宋厘子去東摸西搞品評了半天,才肯被媽媽牽著手帶進去。
里面的物品琳瑯滿目,種類繁復,吃得用的玩的應有盡有,各種動畫元素的周邊陳列其中。
還有好多小孩子,嘰嘰喳喳,跑老跑去,很是吵鬧。
江澄子直接領著宋厘子到了女生的服裝區,衣架上各種公主對應的服飾一字排開。
她蹲了下來,示意宋厘子去挑選自己喜歡的,因為她這女兒從來都很有主見,一向只穿自己看中的衣服。
宋厘子也不忸怩,直接就跑到了elsa同款服裝的面前。一排裙子掛在那里,淡藍色的緞面泛著光,外面是一層飄飄若仙的白紗,裙擺被撐了起來,像個倒扣的花苞,典型的公主裙樣式。
果然,沒有一個小女生能拒絕elsa。江澄子意料之中,笑著告訴她喜歡就拿。
宋厘子挑中了一件,江澄子給她試好了尺碼之后,就帶著去了收銀臺。
三個柜臺同時收銀,前面還排著五六個人,江澄子一直注意著哪個柜臺空出來了,一時專注于那邊,沒有留意到腿邊的宋厘子不知何時跑開了。
忽然,聽到玩具貨架那邊傳來哐當的一聲,有一堆重疊在一起的盒子落在了地上。
江澄子回頭一看,就看到宋厘子站在旁邊。
什么時候跑這么遠的?
她心里一驚,揣測是不是自家那小鬼闖禍了,也顧不上排隊了,急急忙忙跑了過去。
走近才看到,撞倒玩具貨架的是另一個小女孩。
比宋厘子要大一些,差不多六七歲的樣子,身上穿了條公主裙,現在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這時,對方的家長也來了,一個中年女人踢著高跟鞋推開圍觀的人群,咔嗒咔嗒跑過去將那名小女孩扶了起來,像是問了什么,那名小女孩手指了過來,正好指向宋厘子。
那女人氣勢洶洶拉著孩子往這邊跨了兩步:“是你家小孩推的?”
江澄子不明所以,蹲下身詢問宋厘子事情經過。
“她把玩具盒撕開了,我告訴她要媽媽先買了才能拆開。”宋厘子義正言辭。
沒錯,閑人宋大姐又跑去管閑事去了。
“可是......”江澄子道,“你也不能動手打人家呀。”
“我沒有打,我說不能這么做,她就跑過來推我,我躲開了,她摔地上了。”宋厘子急得斷斷續續跟媽媽說道。
江澄子完全聽懂了她的意思,心里也有了底。她女兒沒有錯,那她就不會管對方有多蠻橫。
“我女兒沒有碰你女兒。”江澄子重新站起身,對那名女人平靜道,“你可以去調監控。”
“反正不管怎么樣,我女兒摔倒了跟你家小孩有脫不開的關系,你家就得負責。”那女人吊梢眼豎起,紅唇一歪,一副無理取鬧的模樣。
“你這是打算賴上了?”江澄子語調冷冷,“有空在外面撒潑,還不如多花些心思管孩子教育。”
“賴上你們?”那女人道,哼了一聲,聲音尖利起來,“你以為我是在乎錢么?你看看我孩子這一整身,從皇冠,到裙子,再到腳上的小皮鞋,都是迪士尼的,這一整套都要一千多呢。”
江澄子越聽越迷惑,再配合上對方不可一世的表情,愈加迷惑。
這是很貴的意思么?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這時,宋厘子倒突然驚呼起來:“這么多錢!”
那女人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見她轉向江澄子叫道:“媽媽,都快有你一雙襪子貴了!”
轉眼間,宋厘子到了上小學的年紀。
可能是父母的培養方式的緣故,從小就給了她極大的自由選擇權,讓她的自主意識強烈,從來都是自己拿主意。
她上的是華城的一所私立國際小學。
第一天填信息表的時候,除了基本的出生年月和名字外,還要求每個小朋友都取一個英文名。
江澄子本來想給她選擇個甜甜的小女生英文名,cherry。筆趣閣
好聽又符合她名字的寓意。
結果宋厘子死活不同意,她已經早早給自己想好了一個了叫centimeter。
這是她有限的詞匯量里,記得最牢的一個,因為是爸爸教她的,說厘米的厘就是她的名字。
她非吵著要媽媽填這個,說她就要這個圣緹米格作為她的英文名。
江澄子跟她爭執了半天爭不過,才一臉黑線地給她寫了上去。
第一天帶去報道的時候,江澄子就看到宋厘子到處跟人自來熟地打招呼:你好,imcentimeter。
她長吁了一口氣,算了,等她的中二期過了自己想到都能摳出一棟別墅的時候再說吧。
但第一天上學回家后,宋厘子很得意地跟他倆說,他們班上好多人重名,有三個susan,四個lucy,五個mike,六個john,但是目前還沒有一個跟她一樣叫centimeter的。小朋友們還在搶名字,但沒有一個人搶她的。但是有人搶她也不怕,因為她一定會搶贏的!
宋秉文聽了只笑了笑,拍拍她腦袋鼓勵道:“好,你加油。”
宋厘子開開心心地跑開后,江澄子一臉無語地問他:“你女兒為什么會認為有人會搶她那傻名字啊?”
“誰知道呢。”宋秉文又轉頭看向她,“就像四歲的時候,你也以為我會搶你那傻蛋糕。”
“......”
隨著宋厘子年齡長大,放肆恣意得變本加厲。
她非常貪玩,對學業絲毫不上心,除了在課堂上完成應有的任務外,每天回到家從來不好好寫作業。
有一次,宋厘子的作業錯誤太多,老師還專門打電話給江澄子,叮囑她在家里要多對孩子學業上心,最好是看著改正錯題。
江澄子本來不太在意這些的,被老師提醒了幾次后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干脆開始管宋厘子做作業。結果不管不要緊,一管就差點兒被氣死。
她小時候即使貪玩,最起碼還有個底線繃著,但自家這女兒簡直毫無底線。
江澄子鼻子都快被她氣歪了,直接就撒手不管了,發信息讓宋秉文來管管他女兒,他遺傳的。
一小時后,大門打開,宋秉文的身影出現在玄關處,手里還捧著一束花。
宋厘子見了馬上從書桌上溜下來,跑了過去,抱住爸爸的腿撒嬌。
她一向很黏宋秉文。
她仰頭盯著他手里的花,烏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充滿了渴望。
宋秉文摸了摸她頭頂的軟發,但毫不心軟:“不是給你的,是送媽媽的。”
然后他從公文包里掏出另一個東西:“這才是給你的禮物。”
宋厘子拍了拍手,又歡歡喜喜起來,蹦了兩下,接過來一看是一本習題冊。
她:“......”
宋秉文將宋厘子一把抱起來,朝著書桌邊走去,將花遞給了江澄子:“老婆辛苦,你去休息,我來。”
然后他將宋厘子放下,自己也坐在了女兒旁邊,開始翻看她的作業本。
宋厘子本來還想耍賴,像泥鰍一樣開始順著椅子往下滑。但宋秉文提著肩膀將她捉了起來,重新摁在書桌邊,將作業本攤在她面前,耐心地給她一道一道地講解了起來。
宋厘子不老實地扭來扭去,宋秉文就在一旁等她扭完了,再接著給她繼續講。
江澄子也沒有走開,只是往旁邊挪了挪。
她看著懷里的花束。
是玫瑰花,和很久之前路過廣場時他送給她的那束一樣。
火紅的玫瑰綻放得正盛,枝條青翠飽滿,連葉片都伸展得恣意。上面露珠未干,花瓣曲度圓滑,嬌艷而美。
還有一陣幽香。
她撥弄了兩下花瓣,又側頭看著父女倆。
她看到宋秉文側著頭,神情專注,不厭其煩地給宋厘子講解著題目的意思,然后又指導她一步步寫下解題的步驟。一道很普通的小學數學題,他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鐘,讓女兒徹底理解了題目和解題思路。
其實,江澄子從來都沒有想過,宋秉文當父親會是這個樣子。
他非常有耐心,雖然工作忙碌,但下班回來一定會陪著女兒,或是做功課,或是出去玩,或者只是聽聽女兒絮絮叨叨倚在他懷里撒嬌。
雖然她從小就知道,宋秉文對學業尤為重視。但現在的他,跟她印象中,以前對她還不一樣。
沒有那么嚴厲,也沒有那么毒舌。
就好像隨著年齡的成熟,宋秉文也發生了變化,褪去了之前的生硬,棱角被愛與溫暖打磨得柔和。
晚上的時候,好不容易將宋厘子哄睡了,江澄子也上了床,靠在宋秉文懷里,一時還沒有睡著。
白天的輔導作業讓她氣得肝疼,再加上之前一系列的事。
她想到之前自己說的大話,什么想要一個女兒,什么女兒可以繼承她的美貌,什么養個迷你版的她想想就有趣。
她都想穿梭回去,敲敲那時候的自己,倒掉腦袋里的水。
但宋秉文倒是跟她不一樣。
不管宋厘子闖了什么禍,或者做了什么錯事,他總是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跟她講道理,從來不會像她一樣干脆破罐子破摔。
她腦袋動了動,宋秉文察覺到,開口:“怎么還沒睡著?”
江澄子臉貼在他胸膛處,手臂緊了緊,悶悶地問:“你怎么對那小鬼頭這么有耐心啊?她又蠻橫,又無理,又任性,又刁鉆。”
她的耳朵正好在他的心臟處,聽著他一陣又一陣強有力的心跳,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
宋秉文聽后沉默了片刻,撫了下她的頭發,再開口時語調異常溫柔:“因為她很像小時候的你。”
作者有話要說:江澄子:我怎么覺得是在罵我?
然后,另外我還想寫個小崽子,之前兩本書一本沒寫孩子一本只有一個,都有點遺憾,這本我想讓他們兒女雙全。
女兒我是想了大名沒想小名,兒子我是想到了小名就叫小餅鐺,大名的話,一會兒我去之前的猜名評論里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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