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已露出小綠芽的柳樹枝在仍裹著幾分寒氣的晨風中輕晃著。
日丹諾夫和往常一樣沿著薄霧輕漫的寧川江堤岸晨跑,這是他來到中國后每天早晨必做的運動。但幾天來他在跑步中與以往不同的是耳畔總會時不時的響起卞寧的聲音,他知道這是自己已經喜歡上了她的一種感覺。他停下腳步不停地甩著雙臂望著江面上那片正在冰層下涌動的春潮日漸融化的“溜冰場”,想起卞寧穿著溜冰鞋向他滑來的情景,英俊的臉上笑開的嘴唇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一輛馬拉爬犁從靜靜的江對岸疾駛而來。奔跑的馬蹄踏在已裂了口有些晃動的冰塊上突然受到驚嚇,它本能地撂起前蹄跳到另一塊浮冰上。不料,這一撂卻把趕爬犁的人甩進了裂了縫的冰窟窿中。那人在冰水中一邊撲打著,一邊大聲地呼救:“來人呀!”“救命啊!”驚恐的呼救聲從遠處傳來打斷了日丹諾夫甜美的回憶,他側耳辨聽聲源并毫不猶豫地尋聲飛奔而去。快跑近冰窟窿的時候,日丹諾夫很有經驗的趴在冰面上急速地匍匐前進,當爬到冰窟窿邊時就把迅速地把手伸向落水的人,嘴里大聲地喊:“快,快抓住我的手。”
已變薄的冰塊在日丹諾夫的身下發出了“咔咔咔咔”的撕裂聲,終因承受不住他的體重而裂開了,日丹諾夫隨著碎裂的冰塊一起落入冰冷的江水中在刺骨的冰水日丹諾夫辨別方位奮力地揮動雙臂向落水人劃去,他從落水人的背后一把拽住其衣領并用盡全力把向冰層上面托舉。
這時,幾個聞訊趕來施救的市民早已在冰面上守候著,他們中有的幫著把托出冰層但已凍僵的落水人拖上來,抬著他向岸邊快步走去;有的則伸出手來拽還在冰層下的日丹諾夫:“快!拽住我們的手!”
“嘿,我看見他的頭往上冒了一下,看著好像是位蘇聯同志!”
“快拉住他!別松勁,使勁兒拽住!”
“1、2、3—”
臉色發紫全身凍僵的日丹諾夫被市民們拽了上來。
“快!快送醫院!”
日丹諾夫兩眼感激的看著救助他的市民想表達什么,可凍僵的舌頭已經發不出聲來。
日丹諾夫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沉沉地呼喚:“卡佳!卡佳!”
守在他床邊的主治醫生心痛地搖搖頭:“唉,蘇聯專家同志真是被凍壞了,到現在高燒也退不下去,老是說胡話。”
晚上,日丹諾夫從昏睡中醒來睜開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來醫院探望他的費德諾夫斯基關切地問道:“日丹諾夫同志,覺得好些了嗎?”
日丹諾夫困乏地說:“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沒關系,想睡就睡吧。年輕人,你讓我們為你感到驕傲。”
日丹諾夫不在意地擺擺手說:“沒什么,我是很久都沒冬泳了,今天碰巧就順便活動活動。”
“好樣的!我要為你向上級請功。”
日丹諾夫笑了笑。
“年輕人,想家了吧?”
“想家?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在發燒的迷糊中一直都在不停地叫著你未婚妻的名字呢,醫生都告訴我了。”
“未婚妻?費德諾夫斯基同志,請別開玩笑了。”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未婚妻卡佳,她一定是個美麗的姑娘。”
“卡佳?她在哪兒?”
“在哪兒?呵呵,我還得問你呢。”
“哈哈哈哈,我的費德諾夫斯基同志,你誤會了,我都說的卡佳可是個中國姑娘。”
“中國姑娘?中國姑娘怎么會被你叫卡佳?是在哪里認識的?我怎么不知道?”費德諾夫斯基驚訝得瞪大眼睛問道。
“她是師范學院俄語系的學生,給我當過翻譯,其實你也認識她。”
“我認識?”
“是的,她是在我們和師范學院舉辦慶祝蘇聯十月革命節的聯歡會上唱《紅莓花兒開》的那位姑娘。”
費德諾夫斯基想了想說:“想起來了,哈哈,那姑娘唱的《紅莓花兒開》唱得真不錯,當時讓我真有一種像是在自己家鄉聽姑娘們唱歌一樣,非常的有親切感。”
丹諾夫有些得意地笑著對費德諾夫斯基說:“美麗、聰明又有理想的姑娘,我非常喜歡她。”
費德諾夫斯基看著日丹諾夫提到卡佳時的興奮神情便嚴肅地說:“年輕人,該不是有其他的想法了吧?”停了一會兒,他接著說:“作為專家組的組長我得提醒你注意,我們的涉外紀律是不允許在援華期間有什么工作以外的浪漫發生。”
“我有浪漫嗎?這僅僅就是喜歡她而已。說真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還真希望這姑娘她能來看看我。”日丹諾夫眼睛有些憂郁地望病房的天花板。
費德諾夫斯基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日丹諾夫沉默了一陣說:“這樣吧,我看在你舍己救人的榮譽上,破例為你去請那位中國姑娘來醫院看望你。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紀律啊。”
日丹諾夫躺在病床上把右手舉到頭側,高興地說:“向費多諾夫斯基同志致敬!”接著他急促地說:“費德諾夫斯基同志,卡佳她叫卞寧,請你一定要把電話直接打到北濱師范學院的俄語系。”
第二天中午,急匆匆趕到醫院來的卞寧推開病房的門悄悄地坐在日丹諾夫病床邊的椅子上看著緊閉雙眼的日丹諾夫。
閉目昏睡地日丹諾夫仿佛覺得有人在他身旁,睜開眼睛一看是卞寧!他顧不得有些虛弱的身體欣喜地坐起來說:“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卡佳。”
“日丹諾夫同志,您好些了嗎?是我們的系主任通知我來醫院看望您的。”
“卡佳,太感謝了,現在我已經完全好了。”說著便要下床來:“你看,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寧川江的冰面上去滑冰。”
卞寧一聽便捂著嘴笑著說:“日丹諾夫同志,請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現在寧川江上的冰曾都快化成一江春水了,現在去的話只能是劃船了。”
“啊,對對對,是不能滑冰了。”說罷,他拍拍腦門爽朗地大笑起來。
“今天早上,我聽學校里的廣播說:有一位年輕的蘇聯專家,不顧個人安危勇敢地跳進冰窟窿救出了一位不幸落水的老大爺,而他也被幾位熱心市民同志救起來及時地送進了醫院。我就想,這個救人的英雄一定就是您。”
“這哪能算是什么英雄?一樁小事。”
卞寧十分崇敬地說:“沒想到蘇聯專家能在生死的關鍵時刻舍己救人,真了不起!日丹諾夫同志,我非常的敬佩您。”說罷,便站起身來朝著日丹諾夫深深地鞠了一躬。
日丹諾夫急得直擺手:“卡佳,我和你是朋友,朋友之間不需要這樣的客套,好嗎?”
卞寧聽日丹諾夫這樣說,一時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側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窗外搖曳的白樺樹。
“卡佳,我很想說一句感謝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哦?”她轉過臉好奇地看著日丹諾夫。
“我要感謝友誼,蘇中友誼!是它搭起了一座橋,讓一個美麗的姑娘出現在我的面前。”說罷,他看著卞寧小聲地唱到:“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
“日丹諾夫同志”卞寧語塞,臉紅而羞澀地低下頭。
日丹諾夫把食指放在嘴上說:“噓,請不要說話,讓我輕輕地為你唱歌吧。”
傍晚,卞寧坐在校園“靜思”湖邊想起日丹諾夫對她說的:“一個美麗的姑娘出現在我的面前”全身的血液就像被燃燒一樣燒得她的臉頰又紅又燙。一種莫名的醉意讓她在羞澀中初次感受到了甜蜜的味道。雖然,日丹諾夫是蘇聯派來的援建專家,而她是中國的一個普通在校學生,可他和她之間像是在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緣分——相遇在中國的北濱。她覺得自己是發自心底地愛慕日丹諾夫不僅僅是因為他年輕英俊,更愛慕他有歌唱家般的歌喉,愛慕他的幽默風趣,愛慕他運動時散發出來的青春朝氣。她想起在聯歡會上日丹諾夫唱的“田野里靜悄悄……”不由隨著思緒的起伏輕輕地哼唱起來。
一顆石子被人投進了池水里“通”的一聲打破了卞寧沉醉的心境。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同廠區住的發小、在文學系讀書的賀濱生。他在湖對面向她招手并大聲斯問道:“喂,你一個人坐在那兒干嘛呢?”
還沒等卞寧答話,賀濱生已經沿著池塘邊連蹦帶跳地向她跑來。他套著《紅莓花兒開》的曲調俏皮地唱到:“紅莓花兒孤獨地在這開放,滿腹的心里話兒向誰講出來?”
“瞎唱啥呢,沒個正經的。”
“我唱的是此時此景湖邊少女的心里寫照!路志遠呢,他沒和你在一起?甭說我還挺嫉妒他的。”賀濱生說著就在卞寧身邊坐下。
“說什么呢!濱生,你就喜歡亂瞎叨叨,我們是同學喜歡在一起唱歌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啊。”卞寧有些生氣地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