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烏拉爾紅旗機械制造工廠。
身穿工作服的日丹諾夫快步來到了工廠門口的傳達室。他湊近窗口打招呼:“你好,費奧多羅夫大叔,請看看有沒有我的信?”
費奧多羅夫把兩手一攤微笑著說:“沒有,實在對不起。小伙子,前天沒有,昨天沒有,今天還是沒有。”
日丹諾夫皺了皺眉頭小聲地嘟啷著:“怎么還沒信呢?”
“我也很想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可是,我回答不了。不過,我很想知道,年輕人,你每天來傳達室問有沒有你的信,究竟是在等誰的信呢?”
日丹諾夫沒心情來回答他的問話,只說了一句:“費奧多羅夫大叔,如果有我的信,請一定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到時候我會請你喝酒的。”說罷,他揮著右手邊走邊大聲地用漢語唱道:“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我們的歌聲多么嘹亮”
費奧多羅夫看著日丹諾夫遠去的背影,聳了聳肩膀:“瞧這孩子,唱的都是些什么呀?”
費奧多羅夫正分發著各車間訂閱的《真理報》、訂閱的雜志和信件,車間書記比加索夫來了。他看了看四周便悄聲問道:“費奧多羅夫同志,日丹諾夫同志來你這里問過他信件的事啦?”
“當然。”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說,實在對不起,前天沒有,昨天沒有,今天還是沒有。”
“回答得很有學問。請記住,如有他的信必須馬上送到我辦公室來,聽見沒有?”
“聽見了,可是,比加索夫同志”
“什么?”
“他說,有了來信交給了他,要請我喝酒的。”
“把信交給我,我也請你喝酒。”
“那好吧。可是,比加索夫同志”
“還有什么?”
“我不明白,您為什么非要扣留日丹諾夫同志的信件呢?他可是一個合法的公民,是有通信自由權的人。”
“雖然你說的沒錯,但就是不懂政治。把他的信件交到我那里,這是是我們工廠委員會為了挽救日丹諾夫同志所作出的決定。”
“挽救他?不明白。”
“來,靠近點,我來告訴你,他去中國做援華專家時愛上了一個中國姑娘,這是違反了外事紀律的。讓他提前從中國回來就是對他的嚴厲處分,如果他再執迷不悟的話,那這錯誤就變性質了,這下該明白吧?”
費奧多羅夫還是不解地說;“性質變了就意味著是錯誤犯大了?是政治上的嗎?不會吧?我們和中國不是在友好嗎?那廣播里不是經常在播放《莫斯科—北京》的歌嗎?”
“現在還播嗎?”
“現在?唔好像是沒怎么聽到播放了。”
比加索夫指著費奧多羅夫說:“你呀,費奧多羅夫同志,不能整天就只知道喝酒、喝酒的,一點都不關注國家大事,也不關心工廠里的事,也不領會領導的意圖,照這樣下去同樣也是會犯錯誤的。”
費奧多羅夫似懂非懂地說:“好吧,聽你的,比加索夫同志。”
日丹諾夫站在烏拉爾河的岸邊憂郁地看著河水自東向西流去。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問心里想念的姑娘:“為什么不寫信給我呢?我寫給你的通信地址放在資料里的難道沒看到?不,你一定看到了。可為什么讓我等了又等,等到我們這里的樹葉由綠變黃,又由黃轉眼凋零落地化為了泥土也沒有等來你的信。我的黑眼睛的姑娘,請你別再沉默了,快給我寫封信吧,讓我這顆不安的心能得到來自愛情的平撫。我夢想著在有一天,我的黑眼睛姑娘從中國乘著一艘紅帆出現在烏拉爾河上
費奧多羅夫推開比加索夫辦公室的門,進去后隨手把門關上。他把藏在衣袖里的一封信輕輕放到比加索夫的桌上說:“比加索夫同志,按您的吩咐,我把您想要的信送了過來。您看。”
“我正有事呢,放在這兒吧。”比加索夫抬起頭看了一眼費奧多羅夫,繼續在抽屜里翻找著什么。
“我想,我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來為你做這事的,如果是讓日丹諾夫同志知道了,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擰下我的腦袋。”
比加索夫慢騰騰地站起來走到費奧多羅夫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說:“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向廠長匯報你對組織的忠誠,讓他為你的敬業給予獎勵。”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信讀著信封上寫的俄文:“中國黑龍江省玉通縣菇蔦屯小學,唔,俄文寫得倒是很漂亮,比我還寫得都好看。”他對費奧多羅夫說:“看來這中國姑娘有教養,難怪我們的日丹諾夫會鐘情于她,難以忘懷。”
費奧多羅夫接著嘴說:“對,我想應該是位好姑娘。”
“費奧多羅夫同志,記住,這事對日丹諾夫一點風聲都不能露,徹底地封鎖消息,聽見了嗎!”
“聽見了,我守口如瓶,就像裝滿窩特卡擰緊了瓶蓋一樣,什么也聞不到。”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這里還有工作呢。”
“其他的事還真有一點比加索夫同志,請您不要忘了您對我的許諾。”
“對你的許諾?”
費奧多羅夫指著信對比加索夫說:“您忘啦?您說的只要把它交給了您,就請我喝酒。”
“有這事嗎?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回事。不過,親愛的費奧多羅夫同志,你也不能成天老想著把自己灌醉呀,應該多想想如何去關心和幫助那些年輕的同志們。”
“要我幫助誰?”
“比如,我們的日丹諾夫同志啊。你看,日丹諾夫同志是我們廠培養起來的青年專家,他的技術和人品都不錯。而我們工廠呢又有這么多年輕的好姑娘,難道我們就不能為好小伙兒和好姑娘牽線搭橋讓他們相互認識認識?不!我們一定要為日丹諾夫同志介紹一位好姑娘,把他留在中國的心給拉回來,你說,我的這個考慮對工廠來講是不是很具有建設性的意義?”
“嗯,當然。比加索夫同志。”
“既然是個好主意,那我們就趕快付諸于行動吧。你想想看,工廠里有哪位可愛的姑娘能夠配得上我們的日丹諾夫同志呢?”
“我看多得很,但就是想不起來。”費奧多羅夫已察覺比加索夫只是在利用他心里很是不爽。
“我就知道你這位老布爾什維克同志是十分樂意幫助日丹諾夫同志的,祝你能盡快地為日丹諾夫成功地挑選到一位好姑娘。”
大雪紛飛,北濱市銀裝素裹。
學校放寒假了,已回北濱的卞寧穿著厚厚的棉襖來到了紅星機器廠大門外的那棵樹靜靜地站著。
下班的人流漸漸地稀少了,直到工廠的大門口空無一人。打掃積雪的工人見樹下有位姑娘一直站在那里便好奇走過去問:“姑娘,等人哪?”
卞寧點點頭:“唔。”
“下班的人基本上都走了,你等的人還沒出來嗎?看你都快凍成冰人了。”
“大叔,請問你們廠里的蘇聯專家都下班了嗎?”
“蘇聯專家?”
“是的”
“嗨,姑娘,看你還不知道哪,他們都走了。就是在前個把月突然走的,搞得工廠的在建項目都停下來了。”
“都走了?為什么都走了?”
“咳,咱也搞不懂,只是聽說呼啦一家伙,全走了,聽說現在廠里正在研究對策呢。”
掃雪工人的話讓卞寧的腦子頓時出現一片空白,她那凍僵的臉色蒼白得跟地上積雪的顏色差不多。掃雪工人見她神情不對便關心地問:“姑娘,你這是怎么了?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