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時瘋狂地投入黑死蝶的研究中, 每天都要忙到大半夜才回寢宮, 只睡一兩個時辰。越無歡焦心他的元嬰傷痛, 暫時放下別的事情, 專心完成他委托的內(nèi)容, 不停制作毒偶和各種劇毒，籌備閉關(guān)后的種種安排。
    兩人瘋狂忙碌了好些天。
    越無歡終于收到了天工閣加急改造好的靈隱碧月衣，送去給宋清時。
    這件高階法衣整整花了一百八十萬上品靈石, 金蠶絲混合月蛛線制成, 抗火抗水，刀槍不入，具備隱身功能, 還追加了很多法寶和防御法陣。法衣本身也很漂亮，冰色絹紗里隱隱游動金絲，除了貴沒別的缺點(diǎn)。
    宋清時立刻將法衣?lián)Q上, 熟悉各種功能, 滿意極了。
    越無歡做的毒偶和黑死蝶，他也收進(jìn)了芥子袋, 猶豫許久后問：“西林有什么動態(tài)？”
    這段時間，他為了避免刺激越無歡的情緒, 刻意沒有去問外界的事情。但是有些東西, 大家心知肚明，是需要面對的。越無歡打傷了安龍，揭開半魔真面目，就要警惕萬蠱門那群瘋子的反應(yīng)。
    越無歡道：“安龍半魔身份暴露, 遲遲沒有回西林，萬蠱門罷免了他的門主之位，陷入混亂，長老們分成幾個派系，互相廝殺。”
    當(dāng)時安龍離開時，無法控制體內(nèi)的魔血，真面目泄露了出去。
    修仙界為此震怒，發(fā)出了追殺令，然而沒人找到他的行蹤。
    越無歡不太放心，瞞著宋清時，匿名在夜雨閣和各殺手組織發(fā)布了百萬懸賞，尋各方高手，取他性命。
    安龍從高高在上的元嬰老祖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不能調(diào)動西林的力量和資源，大幅度降低了對藥王谷的威脅，就算還活著，他重新布置的毒霧陣和機(jī)關(guān)，再配合宋清時的幽火，可防止入侵，再不濟(jì)還有躲避逃亡的安全之路。
    越無歡想了想，又道：“西林太過混亂，最近的情報(bào)斷了。”
    宋清時立刻追問：“大概什么時候斷的？”
    越無歡道：“八天前。”
    宋清時聞言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笑道：“你留意情報(bào)，我繼續(xù)去研究室了。”
    越無歡看著他的背影，心里隱隱不安。
    ……
    天空出現(xiàn)了雷光，憤怒地咆哮，大雨即將傾盆落下。
    宋清時做好最后一個培養(yǎng)皿，走到窗邊，看了眼陰沉灰暗的天空，伸出掌心，浮現(xiàn)出點(diǎn)點(diǎn)金芒，這些畫卷撕碎后帶來的功德金光，雖然數(shù)量很微小，卻與他的靈魂契合地融為一體，如同身體的一部分，不但讓他看到鳳凰，也隱秘地讓他窺到部分天機(jī)。
    科學(xué)家需要理性，需要證據(jù)。
    他思考了很多天，有些東西還在質(zhì)疑，比如先師的真正身份，系統(tǒng)的神秘任務(wù)，天機(jī)背后的意義，還有結(jié)局……
    可以確定的是，越無歡就是夢境里的鳳凰，他身上發(fā)生的巧合，都不是真正的巧合。天道不知為何憎恨他，卻無法直接給予死亡，所以修改渡劫的難度，不停地玩弄他的命運(yùn)，毀滅幸福，讓他像那只鳳凰風(fēng)箏，玷污羽毛，無法展翅，一步步在絕望中墜落，變成瘋子，然后自己走上滅亡之路。
    時間很緊迫，每天都感覺未知的危機(jī)在靠近。
    他不能說，否則會被天道察覺，將他強(qiáng)行抹殺，然后修改命運(yùn)軌跡，讓悲劇提前降臨。
    黑死蝶的研究，血王藤的提示，他悄悄撒下一個又一個的小種子……
    他要傾盡所有，才能換取未來的希望。
    西林的情報(bào)斷了，他立刻意識到，命運(yùn)的屠刀快降臨了。
    ……
    萬蠱門里處處都是腐爛的尸體和血污，蠱蟲毒物早已失去了控制，四處游走。
    丑陋的半魔在尸堆里爬過，渾身覆蓋著黑色的鱗片，背上的倒刺沾滿血跡，長長的蝎尾瘋狂地撕扯著地上的尸塊碎片，沒有理智，沒有情感，只有殺戮才能讓緩解心中渴望和痛苦。他喘息著，嘶鳴著，瘋狂地掙扎著，所有東西毀滅后，其中一只眼里的血色漸漸褪去，他重新找回了些許人類的理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想要抗拒，然而腦海里的聲音依舊在不斷浮現(xiàn)，拖著他步向更深的殺戮旋渦。
    “他的無情道心已經(jīng)毀了。”
    “他要結(jié)道侶了。”
    “你得不到的心，得不到的人，全部都屬于別人了。”
    “地位、尊嚴(yán)、感情……你什么都沒有了。”
    “毀滅吧，將所有讓你痛苦的東西都?xì)У簟！?br/>     “……”
    “閉嘴，無情道是不會毀的，”安龍瘋狂地抓著頭，想把里面的聲音給弄出來，“你不是我的幻覺，你說的這些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個噩夢般的聲音如附骨之疽，每天都在詳細(xì)地給他描述藥王谷里發(fā)生的事情，說著他不愿意聽的恩愛，挑撥著嗜血的欲望，每件事情都讓他痛苦，難受，腦子越來越混亂，越來越瘋狂。
    殺戮和毀滅的感情越來越強(qiáng)烈，最終超過了鎖情的承受范圍，將其毀滅。
    蠱蟲死后，反噬自身。
    曾經(jīng)被鎖情吸收的情感，全部涌了回來，狠狠把他心里唯一的漏洞撕開，越擴(kuò)越大，不停刺激體內(nèi)的魔血，讓他失控，變得不屬于自己。每個人看到他的身體都露出恐懼和嫌棄的目光，叫他“怪物”，這樣的稱呼讓他越發(fā)憤怒，瘋狂，然后被魔血支配，失去人類的意識。醒過來的時候，雙手染滿鮮血，眼前再無一個活人。
    “我不是怪物。”
    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恐怖，冷靜的理智在喪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那個自稱命運(yùn)的詭異聲音，還在不斷剝奪他屬于人類的情感，試圖將他淪為魔物，落入黑暗世界，成為受控的棋子。
    他無路可逃……
    “不需要憐憫，不需要感情，你天生便是殺戮的兵器，戰(zhàn)場和鮮血才是你的最愛。”
    “你知道擺脫痛苦的唯一途徑。”
    “去吧，殺了他們，毀掉心魔的根源。”
    “去吧，這就是你的命運(yùn)。”
    ……
    夜深了，越無歡在他專屬的研究室里制作毒偶，他想嘗試改良，把更多的殺人機(jī)關(guān)安裝在上面，讓毒偶成為修仙界最恐怖的傀儡法器，將藥王谷變成誰也不敢踏足的恐怖禁地。他越琢磨越有意思，靈感不斷……
    忽然，研究室大門打開了。
    宋清時興沖沖地撞了進(jìn)來：“無歡，我成功了！”
    越無歡笑問：“黑死蝶嗎？”
    宋清時將手中的水晶培養(yǎng)皿交給他，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紅色的蟲蛹，就像小小的火苗，帶著微微的灼熱感。
    過去的黑死蝶應(yīng)該是黑色的蛹。
    越無歡接過水晶盒里的小火苗，感嘆：“它蛻變得真漂亮。”
    “釋放出來后會變成火焰般的紅色蝴蝶，或是無差別散布麻痹致死的鱗粉，或是攻擊做了標(biāo)記的生物，如果直接攻擊，會將毒素全部注入血液，瞬間控制神經(jīng)，擴(kuò)散到全身，我確定毒素比原來提升了八倍效力，用數(shù)據(jù)推斷，應(yīng)該對大部分的分神修士有效，可惜缺少試驗(yàn)品。”宋清時惋惜地笑道，“沒辦法抓個分神修士回來試藥性。”
    越無歡笑道：“總會有試驗(yàn)品的，我感覺它已經(jīng)不能叫黑死蝶了，不如換個名字，和原來的區(qū)分開。”
    “名字叫涅槃，”宋清時看著他，迅速道，“它是在烈火和痛苦中誕生的蝴蝶，你能用它殺死那些傷害過你的東西，不管是什么……”
    “涅槃？”越無歡反復(fù)回味這個詞，總覺得很喜歡，他希望用這只復(fù)仇之蝶，燒死那些卑鄙無恥的畜生，“全部毀滅，才能重生。”
    最近，他嘗試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說了出來，判斷那些屬于病態(tài)。所幸，宋清時認(rèn)可或容忍了他大部分的想法，包括他對感情的強(qiáng)烈控制欲，床笫間的瘋狂和欲望，也被認(rèn)定是正常的興趣愛好，不是什么變態(tài)。
    這讓他壓在心里的巨石輕了很多。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該死，”宋清時對他殺人的想法提出了修改建議，“我希望你在心里畫好一條線，標(biāo)準(zhǔn)可以自行定，但定好后不要隨意變動。”
    越無歡不是很理解。
    宋清時問：“青鸞該死嗎？明鴻該死嗎？年年該死嗎？燕元仙君該死嗎？看過話本的姓藍(lán)的女孩該死嗎？葉霖仙君知道畫冊，該死嗎？”
    越無歡糾結(jié)極了，他覺得很多人都有些取死的地方，不知該不該殺，但清時好像不喜歡，或者不能殺？
    宋清時請求道：“藥王谷研究各種丹藥醫(yī)術(shù)，你若是把人都?xì)⒐饬耍@些研究該用到哪里去呢？”
    “清時越來越會開玩笑了，”越無歡都忍不住笑了，“我也就是想想，哪里殺得完天下人？”
    宋清時很執(zhí)著：“答應(yīng)我，哪怕是尸山血海，也要留下些許寬容，讓沒那么該死的人活下來，改變世……”
    后面的話，他不知為何沒說完。
    越無歡隨口答：“好，都依你。”
    宋清時似乎很開心，陪他做了很多更開心的事。
    如今，越無歡看著手中的涅槃紅蝶，意識到宋清時是認(rèn)真的，他贊同自己的殺戮之心，想殺掉那些壞人，毀掉所有罪惡，心里有些甜。
    可惜這些事情急不得，先等宋清時的元嬰重修完，自己突破經(jīng)脈禁錮，結(jié)成金丹，然后慢慢策劃，找機(jī)會一點(diǎn)點(diǎn)來，把那些惡心的家伙都除掉。
    宋清時笑道：“這是我做出的第一只涅槃蝶，希望它可以保護(hù)你……躲過所有危險。”
    越無歡問：“你自己呢？”
    宋清時拍了拍身上漂亮的法衣：“我有這個。”
    忽然，傳音鳥飛來，帶來了葉霖仙君的信件，宋清時打開信，看了眼，神色漸漸凝重，他將信件遞給越無歡：“黃泉曇花要開了，我需要這味藥材。”
    藥王谷長期收購各種藥材的消息，信譽(yù)良好，夜雨閣有類似情報(bào)都直接賣給他。
    黃泉曇花是五十年一開的花，只開在幽冥秘境，開花后兩個時辰便會凋零，必須當(dāng)場采集煉制成藥材。然而幽冥秘境有結(jié)界，需要金丹以上的修士才能進(jìn)入，這般修為的煉藥師沒幾個，所以采集此花風(fēng)險不大。
    越無歡記得黃泉曇花煉制出的丹藥，對宋清時的元嬰傷勢極有助益，應(yīng)該支持采藥，然而他無法進(jìn)入幽冥秘境……想到宋清時會離開自己，他渾身焦慮，總擔(dān)心失去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宋清時平靜地道：“無歡，我會回來的。”
    他的聲音很堅(jiān)定，帶來了無盡的藉慰。
    越無歡輕輕地問：“我想把你關(guān)起來，是不是……病態(tài)？”
    宋清時沒有回答。
    越無歡明白了，閉上眼，控制住呼吸和情緒：“你去吧。”
    “相信我，”宋清時踮起腳，吻了吻他的唇，認(rèn)真地承諾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會回來，你要等我，等我回來和你結(jié)道侶。”
    越無歡輕輕地點(diǎn)頭：“好。”
    宋清時叮囑：“無歡，我離開后，你要繼續(xù)研究，不管再難，也要尋找正確的答案。”
    越無歡感覺他好像想強(qiáng)調(diào)什么：“正確的答案？”
    宋清時笑著玩了玩他的血王藤。
    丹田中的元嬰被藥物控制得很好，留有余力。
    他要抓緊時間，去安排最后的命運(yùn)。
    ……
    幽冥秘境，處處都是黑暗，只有森林里的點(diǎn)點(diǎn)螢火，微微帶來光明。
    安龍?zhí)痤^，看著樹上的白衣少年，努力抗拒著腦海里瘋狂發(fā)出的殺戮之聲，痛苦地問：“你為什么要來？”
    這些天，他在清醒和失控中不斷徘徊，最終被魔性掌控，抓住葉霖仙君的妻女，強(qiáng)迫葉霖仙君寫下了那封信，騙宋清時出來。
    他清醒后，察覺葉霖仙君在信里留了破綻，黃泉曇花上次綻放的時間是四十八年前，宋清時不可能記錯這種事情，定能猜出里面的陷阱。
    安龍強(qiáng)行忽略了破綻。
    腦海里的聲音在不停尖叫，試圖重新掌控他的身體，讓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悲劇將再次降臨。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jiān)持多久。
    “你這個傻子，還想找死嗎？！”安龍身上的鱗片在不斷地浮現(xiàn)又消失，指尖的利爪在不停地伸出和縮回，他想殺了眼前痛苦的根源，想得無法自已，他痛罵道，“快滾！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宋清時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是朋友了，所以不需要留情。”
    “這次，我是來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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