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br> 蘇沉魚嚇了一跳,聲音都磕巴了“侯爺，您怎么在這？”</br> 這又不是京城，而是與京城相隔千里的卞城。</br> “豐城水患,皇上派臣前往豐城治水,途經卞城，停留休整。”他清涼的嗓音,仿佛讓月色更涼了，“恰逢娘娘在此,故此前來。”</br> 原來是這樣。</br> 面對原來的主子,蘇沉魚實在沒辦法在對方面前充老大,她“哦”了一聲，乖乖站起來“那……那走吧。”</br> 結果她蹲在樹下蹲了太久,腿麻了，又起得急,整個人搖晃，慌忙扶住樹干保持平衡，不然要是平地摔在書侯面前……多丟臉啊。</br> 她扶著樹干,想等腳上的麻意過去再走，一只手伸過來。</br> ？？？</br> 前主子要來扶她？</br> 這這這……</br> 當然是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啊！</br> 蘇沉魚瞄了眼書侯那冷淡的美人臉,抻出爪子扶住書侯的手――這和她扶伺候她的太監不同，她只敢把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br> 這一搭,好家伙,書侯潔白如雪的衣服頓時印上泥印。</br> ――她剛才蹲的時候,順手找了根樹枝在地上劃圈,手指沾了泥。</br> “……”她默默地要將手縮回去。</br> 書侯去反手托住她的手肘“光線昏暗,娘娘小心腳下。”</br> 蘇沉魚跟著他往人多的地方走，兩人走了會兒,她抬頭看上的那輪明月，又悄悄看身后的影子，一高一矮，交疊在一起。</br> 她沒話找話“侯爺，您今日吃月餅了嗎？”</br> 侯爺“……沒有。”</br> “我倒是吃了。”蘇沉魚吐了吐舌頭，“不過是五仁的，我不喜歡。”</br> 書侯微微蹙眉“可是宮人怠慢？”</br> “不是啦。”蘇沉魚腳上的麻意漸漸淡去，走路也順暢多了，“我現在還挺得寵的，宮人不敢怠慢我，皇上喜歡五仁嘛……”</br> 驚覺自己好像在抱怨，蘇沉魚心內猛地一跳――書侯是狗皇帝最倚重的重臣，兩人亦師亦友，她這樣說，萬一、萬一書侯告訴狗皇帝了怎么辦？</br> 雖然書侯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br> 但是背后忘議狗皇帝……</br> 蘇沉魚冷汗都下來了，她連忙補充“我的意思是，皇上喜歡五仁，我雖然不喜歡，但為了皇上，會喜歡上的。”</br> 應該沒問題了吧。</br> 書侯腳步突然頓住。</br> 蘇沉魚差點撞上去。</br> 書侯往旁邊走了兩步，松開扶住蘇沉魚手肘的手，他的手垂了下去，寬大雪白的袖袍亦跟著垂下，唯有袖上的那幾個泥點，簡直像是玷污了這件衣服。</br> “皇上善納諫言，娘娘既得寵，可向皇上提一些自己的喜好。”書侯再度開口，聲音又冷了些。</br> 頓了頓，他又道“更不必為了皇上改變自己的喜好。”</br> 蘇沉魚心想，侯爺您說得倒是輕松，萬一她提了自己的喜好，惹到狗皇帝哪里不開心呢，誰知道狗皇帝心里怎么想的，上次有位后妃養了只長毛貓，多可愛啊，她都喜歡抱。</br> 然而，那位后妃不過說了句看到貓的眼睛，總是會想起皇上，就這么一句在蘇沉魚看來，沒有毛病的話，又不是說狗皇帝長得像貓，狗皇帝居然就把那位后妃打入了冷宮。</br> 堅定了她不能隨便亂說話的心思。</br> 哪怕在人后，也得小心謹慎，不能被摸到把柄。</br> 至于那只白毛貓，蘇沉魚再也沒看到過，它的主人都進了冷宮，想來它不會有什么好結果。</br> 所以，宮里得寵的嬪妃地養些小寵物之類的，蘇沉魚堅決不養，倒是在公共魚池里散養了一群王八，每天和那些紅鯉魚爭吃的。</br> 偶爾嘴饞，讓人捉一只清蒸。</br> 她心里反駁書侯，嘴上卻乖乖聽教“多謝侯爺教誨。”這么一來，她也缺了想和前主人閑聊的興致。</br> 她不說話，書侯突然又說話了，他先前一直沒有越禮地直視她，此刻卻直視了她“不知娘娘，可否告訴臣稚團的做法？”</br> 蘇沉魚再一次驚了。</br> 簡直比狗皇帝說出來逛街還要驚訝。</br> 她更疑惑的是，為什么以前她還在侯府的時候不問她稚團的做法，時隔多年后，以這樣的形式來詢問。</br> 內心又有一點小得意。</br> 看來書侯是真的很喜歡稚團，到現在還戀戀不忘。</br> 天知道她都快忘了稚團的味道。</br> 她想起在侯府中，給明明喜歡稚團卻又不想讓別人發現的書侯準備稚團，他會悄悄吃下去的畫面，雖然書侯性格清冷，自律到嚴厲的地步，連教她這個下人書法，都要考校她，不準她偷懶……但在侯府的那一年，確實是她為數不多，最輕松愜意的日子。</br> 于是，蘇沉魚又有談興了，滔滔不絕地說“侯爺，這個很簡單的，先把面粉和成一團，要放置一晚上，第二天把面團揉搓成小團團放到熱油里炸好，炸好等它涼了，刷上一層蜂蜜，一定要是蜂密，不能是花蜜……我之前試過用花蜜，沒那么好吃……還要準備糯米皮和香春葉，用糯米皮裹住刷好蜂蜜的小丸子，包上香春葉，再蒸熟就可以了哦。”</br> “侯爺，這就是稚團做法。”</br> “臣，記下了。”</br> 蘇沉魚露出今晚，最真心實意的一個笑。</br> 侯爺既然問她稚團的做法，回去應該會讓下人做吧……不對，以他的性子，絕不會讓下人知道他想吃這樣的小零食。</br> 說不定他地偷偷自己做。</br> 一想到半夜書侯溜進自家廚房，悄悄做稚團的畫面，蘇沉魚就想笑。</br> 不過高貴的書侯，怎么會自己做呢。</br> 蘇沉魚也只是隨意想想，反正書侯問她稚團的做法，這個舉動已經讓她很開心了。</br> 一瞬間好像……她與宮外還有一點聯系。</br> 他們進入喧鬧的人群，周圍出現數個侍衛，將人群隔開，護送她。蘇沉魚眼力好，認出他們都是侯府的侍衛，其中一個以前她還經常找他玩，現在已經混到可以貼身保護書侯的職位了。</br> 大家都在努力升職啊。</br> 她想著，又回到猜花燈的地方，她停下“侯爺，皇上命我為他猜一盞燈，我還猜到呢。”</br> 書侯做了個手勢，停下。</br> 花燈老板顯然已經知道這群人來歷不凡，戰戰兢兢的，蘇沉魚快速將那盞龍燈猜下，及至到達她和狗皇帝下榻的客棧，狗皇帝居然在等她，不過那表情稱得上風雨欲來。</br> 蘇沉魚心中咯噔一聲，以為狗皇帝在生氣她“失蹤”這么久才回去，連忙將龍燈獻上去“皇上，您不是喜歡這盞龍燈嗎，臣妾給您猜回來了哦。”</br> “這次多虧書侯大人，要不是他，臣妾回不來了。”她眼圈微紅，“那么多人，嚇死臣妾了。”</br> 狗皇帝淡淡地說“我不是說了嗎，微服私房期間，不要叫我皇上。”</br> “是。”蘇沉魚內心翻白眼，那她先前叫皇上的時候，你怎么不糾正。</br> “嗯？”</br> 蘇沉魚溫順低頭“是，夫君。”</br> “難得你還記得為夫喜歡這盞龍燈。”狗皇帝笑出聲，伸手扶她起來，接過她手中的龍燈放在桌在，將她攬入懷中，“為夫，心中甚悅。”</br> 蘇沉魚身體微僵，主要是現場除了侍衛宮人，還有一個書侯。</br> “子初，你替我找回愛妃，想要什么獎賞？”狗皇帝眉梢輕挑，看向靜立在旁的書侯，悠悠道。</br> 書侯執禮回“此乃臣分內之事。”</br> “別見外嘛。”狗皇帝笑意盈盈道，“我知你喜凈，可這中秋節身邊沒個人陪伴，好好的團圓日，一個人待著太冷清了，還是找個暖床的陪陪你。”</br> 書侯聲音低沉“臣不喜這些。”</br> “你呀，就是太固執了，不懂暖香在懷的愜意。”狗皇帝高聲道，“來人，讓墨姑娘過來。”</br> 不一會兒，一位清麗美人踏著蓮步進來，徐徐拜倒。</br> “民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嬌柔開口，聲音碗如靈雀，接著又拜轉向，“見過愉嬪娘娘，書侯大人。”</br> 狗皇帝“抬起頭來。”</br> 這位墨姑娘眉目溫婉，然而眼波流轉間，帶著媚而不妖的誘惑，是一位不可多見的美人，蘇沉魚和狗皇帝來到卞城不過三日，她都不知道這位墨姑娘什么時候出現的……</br> 狗皇帝這速度……不過皇帝微服私訪，地方官員獻上美人相伴，實乃常事。</br> “子初，這位墨姑娘乃卞城徐大儒次女，精通書畫，你去豐城治水，就讓她隨侍你左右，幫你解解憂吧。”狗皇帝笑嘻嘻的，化身親切紅娘，“墨姑娘可是卞城第一美人哦，子初莫要拒絕。”</br> 蘇沉魚這才反應過來，狗皇帝不是要把這位墨姑娘納為己有，而是要賜給書侯。</br> 呃……</br> 他居然這么大方？</br> 他不是看到美人就納一個的嗎。</br> 直覺告訴蘇沉魚，書侯要拒絕，哪怕狗皇帝明確讓他不要拒絕。</br> 書侯不近女色的傳聞早在京都傳開了。</br> 她在后宮也有耳聞，皇帝幾次作媒賜婚，書侯皆拒之。</br> “皇上，臣明日便會啟程前往豐城，舟車勞頓，恐墨姑娘不適。且豐城水患告急，臣替皇上分憂之余，無力再顧及其他。”書侯跪下，“臣，謝皇上好意。”</br> 這是明確地拒絕了。</br> 狗皇帝看了一眼墨姑娘，可惜道“看來，墨姑娘此等容貌，還是無法入子初的眼啊。”</br> 墨姑娘俏臉一白，慌忙跪下，身體輕抖，想說什么卻又不敢。</br> “是臣無福。”簡略的四個字，表達了書侯的決心。</br> 蘇沉魚悄悄打量狗皇帝，心里一沉，她天天為了自己的小命琢磨狗皇帝的微表情，他雖然嘴角含笑，然而眼中卻是絲毫笑意也無。</br> 他生氣了。</br> 因為書侯的拒絕，或者說，他把書侯的拒絕當成頂撞，即使書侯沒有絲毫不禮之舉。</br> 蘇沉魚手心冒汗，心想她得做點什么，書侯要是這樣剛下去，狗皇帝肯定要罰他。她太清楚狗皇帝這表情了。</br> 但是――</br> 狗皇帝多疑，他知道她是從書侯府出來的，書侯是她的前主子，剛才書侯接她回來，這會兒她若是替書侯求情，誰知道狗皇帝會想到什么方面去。</br> 說不定她的求情，反而會加重狗皇帝的怒火，更加遷怒于書侯。</br> 明明書侯不止一次拒絕狗皇帝的做媒，為什么這次狗皇帝會這么生氣？</br> 蘇沉魚心中思緒電轉，卻愣是短時間內沒辦法想到好方法，這時，狗皇帝已經輕笑著說“子初，如果朕今晚，非要你納下墨姑娘，你待如何？”</br> 他的自稱由“我”轉成了“朕”。</br> 書侯聲音沒有絲毫起伏，脊背挺得筆直，他即使跪著，依舊跪得頂天立地，如寒霜中屹立不倒的雪松。</br> “請皇上收回成命。”</br> “書侯，你今晚偏要和朕對著干？”狗皇帝提高聲音，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那人。</br> “夫君息怒。”蘇沉魚內心狠狠罵了一句，面上卻露出驚嚇的表情，她小心翼翼道，“今晚是中秋團圓夜，您早些時辰還說，幼時您得書侯大人陪伴，兩人一起在中秋分食月餅，那是您吃過最好吃的月餅呢……不像我，幼時連飽餐一頓都難，連月餅是什么都不知道。”</br> 說著說著，眼中盈了淚。m.</br> 狗皇帝臉上的怒容收斂了些，疼惜道“你這丫頭，專挑軟的來刺我，要是我幼時便識得你，一定早把你接進身邊，當寶貝養起來。”</br> 呵呵噠。</br> 狗皇帝的嘴，鬼才信。</br> 不過她心中也是松了口氣，看樣子狗皇帝氣已經散了，下一秒，狗皇帝揉了揉眉心“小魚兒，你去替我勸勸子初，我要他收下墨姑娘是心疼他，豐城水患，朕信得過的人只有子初，可水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治好的，有個人照顧他，朕也安心。”</br> 他對蘇沉魚說的這些，輕描淡寫地將剛才發怒轉化成是對書侯的心疼。</br> 蘇沉魚“……”</br> 讓她去勸？</br> 狗皇帝溫柔地看著她“我差點忘了，我家小魚兒，進宮之前可是子初唯一的貼身侍女呢。”</br> 蘇沉魚整個后背瞬間發麻，從腳底升起一抹涼氣直沖頭頂。</br> “你的話，子初說不定會聽呢。”狗皇帝輕輕推她，“去吧，幫為夫勸他。”</br> 蘇沉魚微咬舌尖，定了定神。</br> 她不去勸的話，會壞事。</br> 書侯不聽她的勸，狗皇帝會繼續生氣，她和他，大概都得受罰。</br> 可要是書侯真聽她的勸納了墨姑娘，更會壞事。</br> 看起來怎么都會壞事。</br> 蘇沉魚轉身，眸光一轉，正好對上書侯的視線，白衣勝雪，那盞兔月燈立在他的身旁，暖黃色的燭光似乎將他身體周圍的寒意驅散了些。</br> 他的眼神很深，卻又很淡，視線只相交一瞬，書侯低下頭，道“愉嬪娘娘曾經雖是臣的侍女，但她能被皇上寵幸，乃她之福。無論是誰來勸，臣之意，已決。請皇上責罰。”</br> 蘇沉魚那到嘴的勸話沒了說出口的機會，她想的是，書侯不用跟狗皇帝對著干，先把墨姑娘帶走就是，事后要不要納墨姑娘，那是他的事。</br> ……轉念一想，以書侯的為人，如果今晚答應將墨姑娘帶走，只怕要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出去，屆時如果他不納墨姑娘，一來抗旨，二來讓墨姑娘如何自處。</br> 雖然天啟國民風開放，夫妻之間婚姻不和，可和離，女子亦可改嫁……但終究女子處在弱勢群體，受名聲而累。</br> 一旦書侯今晚帶走墨姑娘，就得對她負責。</br> 可是書侯這話也太剛了，簡直是在威脅狗皇帝。</br> 果然――</br> “好，好一個書侯！容鈺啊容鈺，當真以為朕舍不得罰你？”狗皇帝大怒，拂袖將桌上東西掃于地上，包括蘇沉魚替他猜回來的那盞龍燈。</br> 龍燈里的燭火傾倒，瞬間燃燒起來，蘇沉魚眼睛一亮，裝作被嚇到，腳下一滑，倒向那燃燒的龍燈。</br> “啊――”那位墨姑娘驚呼出聲，“愉嬪娘娘！”</br> 這一變故是誰都沒想到的。</br> 蘇沉魚倒下的時候，特意把手縮進大袖里，這樣就算衣服被燒著，一時半會兒也被燒不穿，她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贊，很快她聞到身上傳來的焦糊味――她的頭發！</br> 下一秒，黑影投來，蘇沉魚身上燃起來的火裹熄后，她才發現投下來的黑影是狗皇帝的披風，狗皇帝半蹲著，差不多將她攬在懷里，她抓緊機會，眼淚啪嗒啪嗒狂掉。</br> “皇上，臣妾給您猜的龍、龍燈，沒了。”她傷心地看著已經燒得只剩骨架的龍燈，書侯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看他站的位置，他剛才應該是把燒起來的龍燈踹開了。</br> 狗皇帝臉上沒了表情，沉沉地看著她“沒了就沒了，身上可有傷著？”</br> “……手疼。”她淚眼汪汪地說，并顫顫巍巍伸出手，那是她發現身上火快要被熄滅，一咬牙主動去灼了下。</br> 狗皇帝攔腰抱起她，轉身去內室“去外面跪罰，沒有朕的命令，不許起來！”</br> 這話是對書侯說。</br> “臣，遵命。”</br> 蘇沉魚心里那口氣終于松了，只是罰書侯跪下，這事兒了了。</br> 但她的事還沒了，狗皇帝的氣還沒消，而且……她能感覺到，這氣是沖她自己的。</br> 大概是氣自己這一摔，壞了他的事――他本來想借題發揮，重罰書侯。</br> 他的寵妃受傷，還是因他受傷，他多多少少要顧忌。</br> “皇上。”蘇沉魚含著淚，怯怯出聲，“都怪臣妾，沒有護好龍燈。”</br> “哦？”</br> “臣妾應該在您甩袖的時候，迅速把龍燈拿開的。”她難過地說，“臣妾可是猜了多次，才將這龍燈猜回來給您呢。”</br> “我不是說了嗎，該叫我什么。”</br> 蘇沉魚羞紅臉，軟軟地說“夫君。”</br> “我看你剛才怎么叫得不情不愿。”“有外人在……我、我害羞呀。”她將腦袋埋在他懷里，內心繼續為自己的演技點贊。</br> 這句話取悅了狗皇帝，他大笑出聲，他是真的開心，蘇沉魚能感覺到他胸腔傳來的愉悅震動，所有的怒氣全部消失了，狗皇帝恢復成溫柔多情的模樣。</br> “是為夫不好，嚇到你了。”</br> 他將她放在床榻，執起她燙傷的手，心疼不已，宣來隨行太醫，太醫拿出燙傷藥膏，他親自替她上藥。</br> “你呀，摔哪不好，偏往火堆上摔。”</br> 蘇沉魚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小心臟因為他這句話又狂跳起來。</br> “膽子這么小，可怎生是好。”</br> 他好像只是隨意這么一說，并沒有其他意思，蘇沉魚稍稍放下心來。</br> “我的頭發……”她轉移話題，傷心地看著自己被燒了一截的秀發，眼淚再次決堤。</br> 狗皇帝見她這樣，卻再次大笑起來“無妨，為夫不嫌棄你。”</br> “真的嗎？”蘇沉魚哽咽道，“我們才到這里三天，您就找了個美人兒，我一點都不知道……現在手受傷了，頭發也不漂亮了，您肯定會嫌棄我。”</br> 狗皇帝十分享受她的“撒嬌”和“無理取鬧”，心情明顯更愉悅了“那美人可不是我給自己準備的……容子初這頭倔驢，這可是我讓人物色許久，專門給子初準備的，真真是氣煞我也。”</br> “您這么說……難不成想將那位墨姑娘收下？”她故意歪曲他的意思，更加傷心了，“墨姑娘容色傾城，又精通書畫……我、我……”</br> “好了好了，別哭鼻子了，我有夫人一人足矣，怎會再惜其他野花。”</br> ……</br> 后半夜，蘇沉魚忽然驚醒，雷聲轟鳴，不用看都知道外面暴雨狂至――中秋月圓之夜，卻下如此大雨。</br> 狗皇帝沒在旁邊。</br> 蘇沉魚轉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欲隔絕雷聲，昏昏欲睡時，一個念頭躥進來――書侯是不是還跪在外面？跪在哪里的？</br> 屋檐內，還是屋檐外？</br> 蘇沉魚翻身坐起。</br> 有宮人詢問“娘娘可要起身？”</br> “皇上呢？”</br> 宮人答“太守大人求見，皇上擔心吵到娘娘，在天字三號房間與太守大人會談。”</br> 蘇沉魚披衣下床“反正也醒了，暫時睡不著，我等皇上回來……”</br> 她狀似無意地說“書侯可回去了？”</br> 宮人“書侯大人還跪在外面，已淋了兩個時辰的雨。”</br> 蘇沉魚“！”</br> 宮人又道“奴婢聽聞，書侯大人前些日子被刺客所傷，一直這樣淋下去，恐舊傷復發。”</br> “你如何得知這么清楚？”她輕輕地說。</br> “娘娘恕罪，只是奴婢與書侯大人身邊一位侍衛自幼相識，所以知道一二。”那宮人嚇得立刻跪在地上。</br> 蘇沉魚“我知道了。”</br> “隨本宮去廚房，夜晚寒涼，皇上與太守大人會談，理應進些熱食。”</br> “是。”</br> 去往廚房的途中，透過客棧回廊的窗口，她看到書侯跪在客棧門口屋檐之下，傾盆大雨之下，他的脊背，依舊筆挺如松。</br> 白衣染上了墨點。</br> 脊背卻不曾彎曲。</br> 那場中秋會面，那是他映在她眼中，最后的面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