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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過了一會,外面的人叫喊:“生哥——!飯好了沒?”
    楊昭馬上推開陳銘生,站到一邊。
    陳銘生低笑了一聲,看著楊昭,說:“好了,收桌吧。”
    外面稀里嘩啦地把麻將收拾了起來,陳銘生轉(zhuǎn)身把魚湯都盛出來,楊昭說:“我拿過去吧。”
    陳銘生嗯了一聲,楊昭說:“還有其他的菜么。”她看到案板上還放著幾盤切好的菜。
    陳銘生說:“等會我再把這幾盤菜炒了就好了。”
    楊昭端著魚湯出了廚房,桌子已經(jīng)收拾好了。文磊看見了,過來把魚湯接了過來。
    “嫂子我來,我來!”
    楊昭說了句謝謝,轉(zhuǎn)身又去了廚房。
    陳銘生已經(jīng)開始炒菜了。
    楊昭進(jìn)去的時候,陳銘生看了她一眼,說:“馬上好了,這里地方小,你到外面等我吧。”
    楊昭說:“你自己能端過來么。”
    陳銘生點點頭,“可以。”
    炒菜很快,十分鐘不到陳銘生就把菜都弄好了。他撐著拐杖,端著菜盤出來,在桌子上擺好。
    文磊笑嘻嘻地過來,在桌子一角坐下。
    “嘿嘿,生哥。”
    陳銘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干活。
    飯桌是折疊的四角桌,屋里一共六個人,文磊和宋輝各坐了個邊角。陳銘生挨著楊昭坐在一起。楊昭的另外一邊坐著蔣晴。
    “吃飯了吃飯了,餓死我了。”文磊說。
    他一筷子夾了一口魚肉,放在嘴里。
    “哦哦,生哥你的手藝這么多年都沒變啊。”他一邊吃一邊沖著陳銘生奉承。
    陳銘生懶得理他,“吃你的得了。”
    楊昭也夾了一口魚肉,味道確實很好。
    她看了一眼文磊,說:“他以前做飯也很好么。”
    “是啊嫂子。”文磊說,“生哥做飯一流棒,居家好男人!”
    陳銘生:“……”
    楊昭:“……”
    老王在一邊開口說:“小文,你再皮就棍棒伺候啊。”
    文磊聳聳肩膀,顯然是不怕。他又吃了幾口飯,無意之中嘆了口氣,說:“只可惜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太少,我都沒有吃過幾次。”
    “文磊。”陳銘生看了他一眼,文磊垂著眉頭,也沒有看他。
    楊昭看了看文磊,低下頭吃飯。
    桌子不大,又坐了四個男人,十分的擠。基本上每次抬胳膊都會碰到旁邊的人。
    楊昭本來也不怎么餓,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了。只不過所有人都還沒有吃完,她也沒有下桌。
    宋輝一邊吃一邊對蔣晴說:“小晴,你也學(xué)學(xué)這魚,回去給我做。”
    蔣晴笑瞇瞇地看著他,說:“我會做魚啊。”
    宋輝說:“嗯,你的魚也很好吃。”
    蔣晴轉(zhuǎn)頭問楊昭:“嫂子,你做飯好不好?”
    楊昭一愣,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向陳銘生,后者低頭吃飯,神態(tài)輕松。
    楊昭說:“我不會做飯。”
    蔣晴眨眨眼,說:“嫂子別謙虛呀。”
    楊昭說:“我真的不會做。”
    陳銘生在一邊嗯了一聲。
    楊昭看他,他也笑著看回來。
    蔣晴說:“現(xiàn)在有好多女生都不會做飯的。”
    楊昭不知道要回什么,淡淡地說了句是么。
    蔣晴一邊看著她,一邊伸手舀魚湯,說:“我是很小開始就做飯了,其實做飯很好學(xué)的。”
    宋輝在一邊說:“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得看家了,還要照顧兩個弟弟。”
    老王說:“那還挺不容易的。”
    “嗯嗯。”蔣晴說,“不過其實也沒——呀。”
    蔣晴只顧著說話,沒注意手里端著的碗偏了,往回收手的時候,魚湯流到手上,燙得她馬上松開了手。
    結(jié)果一碗湯都灑了出來,大半淌到楊昭的衣衫上。
    魚湯確實很燙,還好楊昭穿了兩件上衣,沒有那么嚴(yán)重。她站起來,躲開了還在流的魚湯。
    “好燙好燙!”蔣晴使勁地吹自己的手指。宋輝馬上站起來,“怎么樣了,燙傷了沒??”他從桌子另一邊過來,握著蔣晴的手仔細(xì)地看。
    陳銘生看了一眼楊昭,她的衣服上暈開很大的一片。他開口想說什么,楊昭的目光和他對視上,輕輕搖了搖頭。
    陳銘生就沒有再說。
    宋輝過來,這邊就更擠了,楊昭把凳子拉開,自己站到老王那邊。宋輝拉著蔣晴,說:“來,先拿水沖一下。”
    蔣晴皺著小臉,跟宋輝到廚房去了。
    他們走后,文磊看著楊昭,說:“嫂子,沒事吧。”
    楊昭搖搖頭,“沒事。”
    陳銘生撐著拐杖站起來,說:“過來,換件衣服。”
    “嗯。”楊昭跟著陳銘生進(jìn)了臥室。
    文磊一直看著他們走進(jìn)屋,轉(zhuǎn)回頭,看見老王也一直看著這邊。他們眼神對上,文磊低聲說:“你覺得咋樣?”
    老王說:“什么咋樣?”
    文磊說:“嫂子呀。”
    老王靜了一會,說:“看不出來。”
    文磊說:“怎么看不出來。”
    老王低頭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抬起頭來,說:“不是一類人。”
    屋子里,陳銘生把門關(guān)好。
    “燙到了么。”陳銘生說。
    “沒有。”楊昭說。
    陳銘生打開衣柜,說:“我給你找件我的衣服吧。”
    身后沒有回答,陳銘生轉(zhuǎn)過頭,楊昭站在原地,意味深長地沖他笑著。
    陳銘生挑了挑眉,“想干什么?”
    楊昭輕描淡寫地一搖頭,“沒什么。”
    陳銘生給他翻了一件白襯衫。楊昭把衣服換下來,陳銘生看著那件被淋上湯的衣服,說:“等會我給你洗一下?”
    “不用了,這面料粘了油是洗不出來的,扔了吧。”
    陳銘生抬眼看楊昭,楊昭正低頭系扣子。他又看了一眼幾乎是全新的毛衫,低頭不語。
    楊昭換好衣服,對陳銘生說:“走吧,別讓你朋友等太久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宋輝和蔣晴已經(jīng)回來了。宋輝坐在了楊昭的位置,看見楊昭出來,他對楊昭說:“咱們換一下吧,她手燙傷了,我照看一下。”
    楊昭點點頭,坐在宋輝的位置上。
    蔣晴小心翼翼地說:“嫂子,等下我?guī)湍惆岩路戳税伞!?br/>     宋輝拉著蔣晴的手腕,動了動,小聲說:“手都燙了怎么洗。”
    蔣晴努努嘴,沒說話。
    楊昭說:“不要緊,等下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陳銘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頓飯很快吃完了,也幸虧有文磊在,桌上的氣氛看著一直不錯。
    十點半的時候,老王說:“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吧,銘生,咱們下次再聚。”
    陳銘生點點頭,“好。”
    吃完了飯,大家站起來的時候,陳銘生對楊昭說:“等下你進(jìn)屋休息就可以了,我來收拾。”
    這話剛好被文磊聽見,他調(diào)侃道:“生哥啊,做飯洗碗你都包了,這是打算讓嫂子娶你進(jìn)門的節(jié)奏啊。”
    楊昭看了陳銘生一眼,陳銘生點了根煙,淡淡地瞄了文磊一下,文磊縮了縮脖子,沒話了。
    蔣晴在一邊說:“我來收拾桌子吧。”
    宋輝拉她到一邊,小聲說:“你怎么這么傻,手都燙了還收拾什么。這屋就你一個女的啊。”
    蔣晴看其他人沒注意這邊,對宋輝輕聲說:“不是,我不是把她的衣服淋了么,她又不用我洗,我就多干點唄。”
    宋輝說:“干啥,又不是咱們家,給她干什么活。大不了一會咱們贏的兩百塊錢不要了,給她洗衣服去。”
    蔣晴皺眉,說:“啥衣服要兩百塊錢洗啊,都能再給她買一件了。”
    宋輝摸了摸蔣晴的頭:“大度點大度點。”
    蔣晴還是有點不高興,“好不容易贏了這么多呢。”
    宋輝說:“就當(dāng)給生哥了。”
    蔣晴想了想,點頭說:“也對,他都這樣了,能找到個女朋友也不容易,就當(dāng)照顧一下你朋友,嘿嘿。”
    宋輝看著蔣晴的小臉,怎么看怎么覺得可愛,掐了掐,說:“行了,等會該走了。”
    宋磊跟蔣晴說完,就去找陳銘生他們了,蔣晴在人群中看見楊昭,楊昭也看見了她。她走過來,從錢包里拿出兩百三十五,給蔣晴。
    “剛剛打麻將的錢。”
    蔣晴看了看,說:“不用了吧,我剛才把你的衣服淋了,你……你就少給一點吧,剩下的你洗一下那件衣服,然后再買一件。”
    楊昭一頓,說:“好。”她把三十五的零錢拿回來,蔣晴看見她留下兩百,臉上不動神色,心里已經(jīng)高興壞了。
    她拿過兩百塊錢,自己揣了一百。等宋輝拿了外衣過來的時候,她把另外的一百塊錢給他,說:“她給了不少呢。”
    宋輝看見一百塊錢,笑笑,說:“你自己揣著吧。”
    蔣晴笑嘻嘻地又把一百塊錢揣了起來。
    陳銘生和楊昭跟他們一起下了樓,老王說:“不用送了吧。”
    陳銘生說:“我們正好出去買點東西。”
    文磊擠過來,說:“買啥呀。”
    老王一拳頭敲下來,“哪都有你。”
    楊昭扶著陳銘生,走在最后面。
    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幾盞老舊的路燈發(fā)著微弱的光。夜風(fēng)吹過,寒意明顯。
    文磊摟著衣服蹦跶兩下,說:“最近降溫降得很快啊。”
    蔣晴打了個噴嚏,宋輝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說:“今晚打車回去吧。”
    蔣晴說:“別別,坐公交。”
    宋輝說:“這離公交站還挺遠(yuǎn)的。”
    楊昭看了一會,說:“我送你們過去吧。”
    宋輝轉(zhuǎn)頭看她,蔣晴連忙說:“嫂子你要請我們打車么?不用麻煩了吧。”
    楊昭說:“我開車送你們?nèi)ス徽尽!彼D(zhuǎn)頭對陳銘生說:“我先送他們走。”陳銘生點點頭,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垃圾箱里,說:“那我自己去買,等下直接回家。”
    “好。”
    垃圾箱就在旁邊,蔣晴無意中瞄了一眼。在昏暗的路燈下,她一眼就看見了垃圾袋里灑出來的衣服。
    那是剛剛楊昭穿的。
    蔣晴一愣,身后傳來短促清脆的電子鎖聲,她轉(zhuǎn)過頭,看見楊昭已經(jīng)走到了一輛車旁。
    她覺得,來城市里生活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完全了解了城市的生活。她跟著大學(xué)的室友,認(rèn)識了好多的車,可是她完全叫不出這輛車的名字,甚至在畫報雜志上都沒有見過。
    她看著車頭上的銀白色豹子,如此力量迅捷,高昂著頭,躍遷而上,高貴而矜持。
    在車上,蔣晴坐在楊昭的后面。楊昭只在上車的時候問了一句公交車站在什么方向,就再也沒開過口。
    蔣晴悄悄抬頭,從外后視鏡里,看見楊昭的臉,就像車頭那只銀色的豹子一樣,平淡而冷漠。
    她握著衣兜里的二百塊錢,手一直在抖。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擰著她的心,讓她渾身都難受。
    她想起剛剛在麻將桌上,她每贏一次,就偷看一下楊昭的表情,想找到勝利的感覺。可楊昭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她一直都沒有笑,所以蔣晴斷定,她心里一定是生氣的,只是礙著一堆人在場,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
    女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對比。
    蔣晴一整晚都覺得,她是優(yōu)勢的那個。
    她年輕、聰明、是研究生……她的男朋友高大強(qiáng)壯,陳銘生卻是個殘疾人。
    現(xiàn)在,那一絲優(yōu)越感,被碾得粉碎。楊昭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什么,她甚至幫助照看了蔣晴的小小自尊心。
    可蔣晴依舊覺得腦海要炸開。
    這個世界偶爾復(fù)雜難名,但大多時候還是簡單而粗暴的。老天用錢和地位畫了一條清晰的線,那條線自己會說話,它清楚地告訴著蔣晴——
    你,在線的另一邊。
    將他們送到車站,楊昭說了句再見,開著車離開了。
    蔣晴一直看著那輛車,一直到消失不見。
    宋輝在一邊皺著眉說:“這車是她自己的么,不錯啊。”
    他說了一會發(fā)現(xiàn)蔣晴沒動靜,看過去,蔣晴的眼眶有些紅。他連忙摟住她,說:“就算是她的,也是她家里給買的。富二代算啥本事,咱們小晴自力更生,比她強(qiáng)一萬倍。”
    蔣晴沒有說話,轉(zhuǎn)身等公交。
    宋輝又哄了幾句,都不見蔣晴有反應(yīng),再多說的話他也覺得沒什么意思,心里訕訕地,跟著安靜地站在一邊。
    冰冷的風(fēng)吹著,車站里三三兩兩站了幾個等公交的人。
    蔣晴忽然對宋輝說:“我不喜歡那個女的。”
    宋輝說:“我早就說我不喜歡了,裝什么裝。”
    在宋輝全力貶損楊昭的時候,蔣晴想到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不管是自己掙的,還是真的是富二代,反正楊昭肯定是個有錢的人。她長的也不賴,按理說條件應(yīng)該很不錯,這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陳銘生呢。
    蔣晴忽然問宋輝:“陳銘生以前是干什么的。”
    宋輝一愣,說:“他以前也是公安系統(tǒng)的,后來出了事,就退了下來。”
    蔣晴說:“做什么的公安。”
    宋輝搖搖頭,說:“具體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的戶口什么的都是后轉(zhuǎn)過來的,我也是聽上面的人說的,讓幫忙多照顧一下。”
    蔣晴說:“他的腿是因公受傷么。”
    宋輝說:“不知道,他來這邊也就一年多吧,你聽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有點南方調(diào)。”
    蔣晴點點頭,又問:“那他掙的多么。”
    宋輝笑了笑,說:“你看他現(xiàn)在這樣,你覺得掙的多么。”他看蔣晴好像還在想,說:“你問這干啥。”
    蔣晴搖搖頭,說:“沒啥,你不覺得那個女的找上陳銘生有點奇怪么。她那么有錢,怎么找個條件這么差的。”
    宋輝不太在意,“奇怪就奇怪唄,能有啥辦法。”
    這時候,公交來了,宋輝跟蔣晴上了車,蔣晴一路上,看著車窗外閃逝的路燈,依舊在沉思。她最后對宋輝說了一句:
    “我覺得,她找陳銘生,肯定有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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