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金堡的憂愁在于皇帝的密旨。
    秦王就藩選擇了安南，這事在公卿之中形成了共識，一時間太子的壓力驟減。
    而這時，齊王的就藩問題又來了。
    齊王只比秦王小一歲，雖然還未成婚，當(dāng)皇帝已經(jīng)開始焦慮他的未來了。
    中南半島，安南是最適合的地方，因為這里的漢化程度較高，統(tǒng)治起來壓力不大。
    而其余的地方，如高棉，暹羅，基本都是雞同鴨講，困難數(shù)倍，不是區(qū)區(qū)幾年的時間就能奈何的。
    在這種程度下，皇帝只能另尋地方。
    菲律賓，則成為了最佳的選擇。
    因為呂宋總督府的存在，如果將齊王就藩于此，將會在長時間內(nèi)形成相互扶持的關(guān)系，甚至互為犄角。
    由于地方相隔太遠(yuǎn)，皇帝對菲律賓地區(qū)實在是不了解，所以只能征詢金堡的意見。
    幾日的思考，讓金堡需要總督府達(dá)成了一個初步共識：絕對不能將齊王就藩呂宋島。
    些許的避諱自不再提，考慮到未來的利益沖突，就讓眾人無奈。
    可以想象，在兒子和遙遠(yuǎn)的呂宋總督府相比，齊王顯然是占據(jù)著極大的優(yōu)勢，總督府處于下風(fēng)。
    肯定的說，必然會有逐步被蠶食的命運。
    眾人商議多時，最終將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棉蘭老島。
    其實在呂宋與其之間，大大小小擁有著數(shù)百座能夠住人的島嶼，但是唯獨有棉蘭老島面積最大。
    當(dāng)然，距離也是夠遠(yuǎn)的。
    在這種情況下，面積大，距離遠(yuǎn)，完全滿足了總督府的需求，齊王想必也是很滿意。
    將密信封到木匣之中，派人送回北京后，金堡再次召集眾人：「若我預(yù)想不錯，陛下應(yīng)當(dāng)是應(yīng)運允的。」
    「一旦朝廷有旨，咱們總督府自然逃脫不了責(zé)任，秦王殿下就藩需要打仗，而齊王則需要開荒了。」
    「到時候人力物力，錢財無數(shù)，都需要咱們總督府來供給，麻煩不斷啊！」
    聽到這，布政使立馬愁苦了：「好不容易富余了些，又要大規(guī)模的支出了。」
    說著，他拱手對著金堡：「總督，咱們呂宋雖大，但卻只有一府之力，何以幫扶一個藩國？」
    「還望朝廷多多服助才行。」
    「這是自然。」金堡忙點頭：「此乃全國之事，豈能讓我們呂宋獨自擔(dān)當(dāng)？」
    這一番話，讓眾人紛紛點頭。
    雖然中央為大，但地方的利益也不能被忽視，老實的任人宰割，后患無窮。
    「不過，北京距我長達(dá)上萬里，一個來回數(shù)月即無，等到圣旨到，怕是得到年底了。」
    金堡沉吟片刻，沉聲道：「依我之意，齊王乃天潢貴胃，親王出身，必然得小心伺候。」
    「如此，不如咱們先派一支人馬去往那西夷口中的棉蘭老島，先建個港口碼頭，打個頭戰(zhàn)如何？」
    眾人紛紛思慮起來，不一會兒則紛紛拍手贊好。
    提前做好準(zhǔn)備，也能顯示呂宋的認(rèn)真，同時一小支人馬，也不太損耗錢糧。
    很快，幾人就達(dá)成了共識：應(yīng)當(dāng)派遣三百人，剛好一艘船可以裝載完畢。
    只要尋覓到良港，就能夠派行土人前去修建，待到皇令一下，準(zhǔn)備工作已然完畢。
    就算是將來齊王不就藩，這個港口也會是呂宋的釘子，中轉(zhuǎn)站，給未來的擴(kuò)張作鋪墊。
    怎么算都不會虧。
    就算是虧了也無妨，畢竟是用總督府的錢糧，為自己的前途去做事，值得。
    很快，軍中就開始征召勇士了。
    總督府這
    次也算是大方，凡入選者，直接出銀一百塊，讓其子嗣無憂。
    同時，但凡軍官者，一律官升一級。
    可就算如此，應(yīng)征者也不過是寥寥。
    在呂宋華人，亦或者土人，他們打心底里明白，呂宋群島依然是附近最適宜居住的島嶼，棉蘭老島距離遠(yuǎn)，危險系數(shù)太高。
    這時候，誰也不想拼命。
    王成自然也是如此。
    在朝廷進(jìn)攻呂宋時，他就是那上百個起兵之人，使得城池內(nèi)亂，從而營造出良機。
    由此，他不但獲得了豐厚的賞賜，更是成為了入軍，隊正，衣食無憂。
    剛散衙，吩咐值守的軍士認(rèn)真后，他就悠閑的回到了家中。
    手里吊著兩斤肉，哼著小曲，剛跨過門檻，他就見到客廳中坐著一人——張癩子。
    或者說，是曾經(jīng)鼓動他們起亂的領(lǐng)頭人，如今的營正。
    當(dāng)然人家現(xiàn)在也有大名，叫張恩，皇帝圣恩的恩。
    「張哥，你怎么來了？」
    見他穿著常服，王成輕聲笑道。
    「哎，軍中鬧騰。」張恩嘆道：「你是知道的，總共不過五千人，選出三百人來，還得是老將，到如今竟然無人報名。」
    「這要是繼續(xù)下去，總督府的顏面何存？」
    王成放下肉，隨手拉起椅子坐下：「張哥，不怪咱們?nèi)绱耍瑢嵲谑墙翊尾灰话恪！?br/>     「總督府沒有正經(jīng)的政令，只說是開拓島嶼，賞賜卻如此豐厚，大家都不是傻子，沒幾個想去做這斷頭的買賣。」
    張恩沉聲，抬起頭：「大家如此想，那么到了后日，總督府必然是強令了。」
    「老二，這次你得主動了。」
    「張哥？」王成不解。
    「官升一級，即刻就是營正。」張恩認(rèn)真道：「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啊！」
    「就算是再有危險，那也是普通兵卒的事，對于咱們這樣的軍官來說，安穩(wěn)的很。」
    這一番話，徹底打動了王成。
    「張哥，喝茶。」
    這時候，其妻走了出來，身著布衣，頭上的木釵早已經(jīng)換成了銀釵，多年的辛勞，卻讓她身姿豐腴。
    這也就罷了，在呂宋這樣的地界，女人黑是常態(tài)，而其妻卻白皙的很，雖然粗糙了，但已然是稀奇。
    不知不覺，他看呆了，愣了一會兒，口中竟道：「王老二，你放心，若是你出事，妻子某必然照顧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若是有違此誓，必被媽祖娘娘五雷轟死。」
    如此毒誓，讓王成心驚，一瞬間滿心的感動，直接涌向了喉嚨：「張哥，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一時間兩人緊緊的抱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王成主動***，立馬就獲得了整個總督府的好感，直接晉為營正，得稱指揮使。
    最后一艘千料大船，伴隨著幾艘小船，乘著海浪，去向了棉蘭老島。
    一路上的風(fēng)波自不必提。
    此時，在中南半島，已然是戰(zhàn)火紛飛了。
    首先，緬甸的孫可望不甘寂寞，派出大軍攻打暹羅王國，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而在安南，南北朝的局勢隨著大明的摻和，竟然有些不穩(wěn)起來。
    說來好笑，面對外敵，兩方已然是血海深仇，何談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最佳的方法就是消滅對方，統(tǒng)一全國，從而凝聚最大的力量，抵抗外敵。
    而似乎是從緬甸得到了好處，葡萄牙，荷蘭，都有意向安南出售火器，賺取大量的白銀。
    而隨著大明的崛起，他們連銅錢也不再嫌棄，因為銅錢可以購買大明的
    貨物。
    皇帝自然是不知此事的，就算是知道了，人家來個陰奉陽違，你也沒辦法。
    受困于此時的生產(chǎn)力，錦衣衛(wèi)并不是萬能的。
    「哇哇哇——」
    玉泉山莊，宮殿之中，一聲嘹亮的哭喊，響徹整個山莊。
    皇帝守在門外，心中格外的歡喜。
    按照道理來說，成為皇帝十多年，他已經(jīng)有了三十多個子女，后宮有封號的嬪妃近五十人，直追當(dāng)年的太祖爺。
    成為一個父親，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習(xí)以為常了。
    但，這一次則不一樣。
    因為此次誕生的，將是大明，亦或者中國幾千年來，第一個中西混血的皇子。
    如此多偉大的創(chuàng)舉，怎能不讓人激動？
    而在宮殿外，一同守護(hù)的還有其妹妹，克雷絲。
    而生下皇子的，自然是姐姐妮可。
    其澹黃色的長發(fā)，已然被收攏，曾經(jīng)的一些許雀斑，也已經(jīng)蕩然無存，紅唇微張，澹綠色的眼眸之中滿是急切。
    雖然是西人模樣，但卻穿著一身大明式的宮袍，中西結(jié)合之下，別有一番美感。
    在聽到一聲嘹亮的哭喊后，她才松了口氣。
    皇帝一把攙扶住她：「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也得小心一些。」
    「謝謝陛下。」克雷絲客氣地說道，拍了拍高聳的胸口：「我的上帝，真的是嚇?biāo)牢遥烊齻€小時。」
    姐妹兩人雙雙懷孕，不過都是在皇帝有意的控制下，錯開了日期。
    相差近四個月。
    畢竟如果一起的話，就體會不到洋馬的樂趣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個皇子——」
    產(chǎn)婆整理一番后，才處出來報喜。
    皇帝擺擺手，迫不及待的來到了殿中，見識到了自己中西合璧的兒子。
    怎么說呢，一如既往的丑。
    但是，到底是混血，相較于那些同時的嬰兒，其鼻子相較高一些。
    當(dāng)然，只有經(jīng)過對比才明白，畢竟嬰兒的五官實在是太小。
    作為產(chǎn)婦，妮可大汗淋漓下，也被擦拭了身體，換上了一身新衣服，躺在床榻上，睡了過去，但臉上蕩漾著笑容。
    「這是為何？」
    看完了孩子和女人，皇帝頓時感覺自己有種難得的振奮感。
    帶著笑容，來到了書房。
    在路上，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關(guān)鍵。
    如果打到歐洲，他怕是真會封此子為王了。
    這時，一大堆的奏疏，瞬間將他的喜悅淹沒。
    紹武朝內(nèi)閣相較于前明，與滿清，有人很大的不同。
    最簡單的形象比擬，就是前明內(nèi)閣奏疏，是判斷題，皇帝只有是和否的權(quán)利；滿清的軍機處則是應(yīng)用題，皇帝雖然只是口述，但費腦子。
    而如今，紹武朝卻是選擇題。
    內(nèi)閣的相權(quán)分割明顯，九部中，閣老們各有話語權(quán)權(quán)，不過，首輔則同樣有話語權(quán)，只是在第二罷了。
    每一件奏疏，必然是兩個選擇。
    「判斷題太無聊，應(yīng)用題太難受，還是選擇題好做。」
    皇帝感慨道。
    批閱奏疏時，他翻到了關(guān)于安西之事。
    李定國明言，駐軍只能安穩(wěn)一時，教化又太遠(yuǎn)，如今見效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徙民。
    「就算是最近人口新增不少，但中原也人少啊！」
    朱誼汐嘆了口氣。
    說實在，人口普查，困難重重。
    但隨著三老的設(shè)立，這種困難就減緩了很多。
    而最關(guān)鍵的，莫過于免除丁稅，這就讓百姓們沒有負(fù)擔(dān)，朝廷統(tǒng)計人口也就方便了很多。
    當(dāng)時乾隆年間，因為丁稅定額了，因為如此才施行了世界上第一次人口普查。
    人口普查不難，最難的是統(tǒng)計土地了。
    「河南今時不過四百萬，雖然說恢復(fù)的極快，但相較于以往，卻是仍嫌不足。」
    朱誼汐從書架中，找到了去年末統(tǒng)計的人口考，雖然不太精確，但也不能苛求太多。
    男、女、老，少，共四類。
    像是什么職業(yè)，行業(yè)，身份，祖籍等，根本就無精力。
    全國二十五省，兩將軍，一總督，合計人口一億六千萬。
    其中，人口最多的省份，則是江西省，從未遭災(zāi)，導(dǎo)致其丁口繁盛，共計一千零五十萬。
    依次為江蘇、福建，浙江，河北，五鼎甲。
    人口最少的省份，則是綏遠(yuǎn)了，只有區(qū)區(qū)二十萬左右，五城。
    其次是寧夏、遼東，河南、甘肅。
    賦稅上，江蘇仍舊一枝獨秀，以一千兩百萬的數(shù)額，居天下之首。
    天下第一府，仍舊被蘇州占據(jù)，達(dá)到了年繳五百萬的狀舉。
    底子太厚了。
    當(dāng)然，松江府也不遑多讓，緊隨其后。
    排到第三，則是浙江的寧波府。
    第四為福建福州。
    第五，則是天津府。
    傍晚，忽起大風(fēng)，暑熱一瞬間就消除了，只有沉重的鉛云壓迫而來，樹木搖擺，百獸競走，熱鬧非常。
    「冬冬冬——」
    暮鐘在鼓樓響起。
    三重樓門次第而開，各衙門就有大批官員絡(luò)繹出來，這是散衙了。
    最后，宰輔的清涼傘一一在御街旁張起，隨著轔轔車駕穿過長街，惹得官員們紛紛讓路，恭敬異常。
    隨著皇帝年年出行避暑山莊，導(dǎo)致此地已然形成了別宮，就像一座小皇城。
    鄭森躬身拜下，心中止不住的艷羨：宰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