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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畏縮,不想要改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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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出那些似是而非又意義清晰的話,邊長曦心里如釋重負無怨無悔,但若說她不忐忑抱歉,那是假的。
    似乎也有點當眾打顧敘的臉的意思。
    畢竟外面那么風言風語地傳過,她忽然說出個男朋友出來,不是顯得顧敘很難堪嗎?
    她其實,也蠻怕顧敘翻臉的。他要是沒那個意思,自己等于弄巧成拙。要是有那個意思,那更了不得,不是明擺著被她嫌棄了嗎?顧少將一怒,不是一般人擋得住的,別說她還只是個正在往硬皮轉的脆皮木系。
    但是,那人的話確實太不堪,完全踩中了她的雷區,她反應過來藤蔓已經打出,打都打了,不說點什么不是浪費機會?
    再細想想,傳言只是最近才傳開,又沒人親眼看見他兩人如何,正好是澄清的時機,她那樣站出來,也不算突兀吧。
    唉,邊長曦輕輕一嘆,撐著膝蓋托腮,望著滿庭茂盛的蔬果,發呆。
    此時正月上中天,月色如水灑落一地橫斜,別墅里悄寂安詳,除了被勒令休息的武大郎和影子,其他幾人從宴會上回來又很快再出去。那時候,氣氛有點尷尬。
    顧敘的臉色非常正常,邱云就很有些生氣的樣子,邱風對她的態度卻甚至更溫和起來。
    一群捉摸不透的人。
    沙沙沙,身后傳來腳步聲,她略略回頭,是陳怡莎,她和林蓉蓉擔心她,后來就沒離開別墅,等他們散席回來,已經宵禁,索性留宿一夜。
    陳怡莎也搬了個小椅子,在她旁邊坐下,望著月光下綠油油的菜葉沉默了一下,才說:“我知道我要說的話有些托大了,咱們怎么算畢竟也就是一年多的室友,不過,看你身邊也沒什么人能講話,我可以不介意地當你的聽筒。”
    雖然只是一年多的室友,邊長曦還總是冷著張臉,但確實陳怡莎了解她最多,尤其她的感情史,她是看著她一邊假意放縱,一邊執著于舊情的。看得她都為她心酸加憋氣。
    邊長曦笑:“我沒有什么要傾訴的。”
    陳怡莎斜眼瞥她:“你這人真不可愛。”又沉默,猶豫著說,“但我有話想問。”
    “嗯。”
    “你說的那個男朋友,不會指白恒吧?”陳怡莎盯著邊長曦的臉。
    可惜她臉上什么都沒有,很平靜,風輕云淡:“嗯。”
    “可是他不可能回來的,人家在太平洋那一岸!”
    “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看她不咸不淡的陳怡莎都為她急。以前在大學里混沌也就算了,她那個大伯好惡心,環境好惡劣,都想著,先畢業,畢業再說,那么她老是捧著前男友的照片發呆,也算是一種安慰。可現在都天高任鳥飛,良人已出現,她還沉淪在過去是想干嘛!
    她氣得瞪眼,淑女形象都不要了:“我就問你吧,顧敘對你怎么樣?”
    邊長曦望她:“你這語氣好有媽媽級的氣勢。”她認真地想了下,“仁至義盡。”
    顧敘對自己的確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完全兌現當初不刨根究底的承諾不說,還給她超額的敬重和禮遇,他為她所做的,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她也承認,在顧敘手下做事,說真的,很舒服,是那種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的安全感,比一個人沒著沒落的要好多了。
    所以投桃報李,能為他做的她都會努力做到。她想要延續這種類似于合作的關系,這其實跟感情無關。
    “就這樣?”
    “不然呢?”
    陳怡莎表情就忿忿,卻又不好意思說開。
    邊長曦知道她要講什么,直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說他喜歡我么?我也懷疑過這點,然后我思考了很久。”
    她開始搖頭:“顧敘對我好,毋庸置疑,但他真的是喜歡我嗎?未必。”她冷靜地說,“他對我好,無非是三個理由,一個,我獨身一個女人,看在別人眼里著實有些辛苦,同時我又不嬌氣,不刁蠻,不要求額外照顧,既是一個不錯的搭檔,那么多給予幾分關照又有何妨。
    “第二,則是我能力不錯,放眼整個蘇城基地,我不敢說首屈一指,但至少和我比肩的木系不會有太多,在江城方面則是妥妥的第一,顧敘他需要我。”
    她笑了一下:“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對自己的同伴和屬下的安危,非常關心,替他做事的人,必將得到他的重視。我不過是恰恰在這個范圍內罷了。”
    好吧,她也承認,范圍是在這個范圍內,但他給予自己的關心照顧完全超出了給別人的。
    但也很可能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她并不清楚他和邱風等人的相處方式,過命的交情,絕對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第三,我曾經救過影子,并且現在又救了一次,這次還包括武大郎。試想,最初如果沒有這份恩情在,他不可能對我諸多容忍,便不會有后來的事,而我的能力和性格,缺一個,無論是足夠堅強卻無能可欺,還是實力強大卻驕橫無禮,都不會有今時今日他對我的態度。”
    可是這些理由加起來,就等于喜歡了嗎?
    邊長曦搖頭:他很理智,如今根基未穩,重任在肩,還有那么多的事要處理,那么艱難的漫漫長路要走,這個時候開始考慮談情說愛?她是萬萬不信的。
    這是她想了一天的結果,不應該的,顧敘不是兒女情長的人,要說他付出這么多,動用這么大的力量,就是為了追求一個女人,那他也不是顧敘了。
    陳怡莎怔然,隨即簡直義憤填膺:“你不接受人家的心意就算了,你還扭曲歪解!”
    邊長曦嘆氣:“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解我了,我的意思是,還不到那個程度。這世上哪里有無緣無故的感情,你看看我,作為一個異能者還算成功,可作為一個女人,很值得人追求嗎?”
    陳怡莎這才注意到,邊長曦的語氣一直很淡,這句話甚至還充斥著一種沉甸甸的死氣,如同古井無波,又洋溢著冷淡的自嘲。
    她恍然,原來她是太不自信。
    于是搜腸刮肚地找她的優點:“不是這樣的,這只是你的想法,你怎么知道顧敘是怎么想的?而且長曦你身上還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你這么善良……”
    “善良?”邊長曦像聽到最大的笑話,語氣猛然激烈起來,用一種見鬼了的眼神看著她,“我善良?你不會覺得我當了大醫生,救了幾條命,這就叫善良了吧?”她涼薄地笑了下,“那些人可是我主動去救,趕著去救的?我要在顧敘這棵大樹下乘涼,便得有所付出不是嗎?木系的最大貢獻就是救人不是嗎?我治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都是他們給安排,治好了全部換做了政治意義的不是嗎?”
    她搖頭,她不排斥這個工作,但不代表她就樂在其中。
    不,她的確樂在其中,每個人都需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她的存在價值之一便是治愈能力,她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是能頂大用的,所以她高興,她欣然。
    這就跟勞力去工地攪水泥拿工錢一個道理,勞力的存在價值是他可以靠力氣掙錢,她的價值是可以靠異能救人,勞力就善良了嗎?不,那她邊長曦就善良了嗎?當然也不。
    善良是一個主觀詞,它取決于做這件事的出發點和心意,她永世也難以以那種高尚仁慈的救世主般的心情面對眾生,她考慮到的永遠只是自己的利益。
    就連對人好,對陳怡莎、對林蓉蓉、對趙姨和其他人好,也是因為他們曾經對自己好過,當初救喬氏基地的一行人,除了避免麻煩的原因之外,也是存著給顧敘多開條路的心思。
    否則一個路人甲,她理他作甚。
    所有的付出,都是基于利益,都是一種交換和籌碼。
    這樣能叫善良?
    這樣冷漠算計的她,又有什么吸引人的。哪怕有時候笑得再天真,行事再歡撒,她骨子里依舊是這么一個腐朽勢力自私蒼老的人。
    真的,這么一想,顧敘又喜歡她什么呢?即便現在有些興趣,得知她的真實性格之后,恐怕會相當失望吧。
    陳怡莎一時語塞,心里直覺不是這樣的,但又想不出來反駁的話,只好努力地從另一方面勸解:“可是至少已經有好感了不是嗎?感情是需要經營的,現在看來,你對顧敘是最合適的,他也是你身邊最優秀的,為什么不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邊長曦仰起頭,迎著灼亮而又慘淡的月華,容顏淡淡目色泠泠:“因為我不想改變。莎莎,曾經那樣地喜歡過一個人,他沒有辜負我,沒有背叛我,沒有傷害我,只是暫時地不在我身邊,所以我就可以忘掉他,重新開始了嗎?”
    她呢喃著,轉頭看到陳怡莎目瞪口呆的樣子,忽而失笑:“好了,說笑的,我又不是情圣,白恒再好,也未必就值得我眷戀一輩子,可是莎莎,你看這世界,如此繁忙,如此荒誕,每天都在重復著生離死別饑寒丑陋,你有沒有覺得累?我累,可是累了的時候還有那么一個人可以想念,有那么一段曾經值得紀念,心慢慢地就可以平靜,可以放空了。好像就此死去,也可以帶著微笑,安息九泉。”
    “在身邊活生生的人,卻未必有這個作用。”
    “你也說,感情是需要經營的,這個過程需要多久,要耗費多少心力,會生出多少摩擦,得到的結果會不會反復?如果,如果到了最后人心易變怎么辦?無論是我變還是他變,中間這樣艱辛親密的過程又該情何以堪?”
    “可是回憶卻不需要經營,它藏在心底,永遠不會改變,只有它,永遠不會背棄我。”
    “所以我真的不想改變。”
    若說不曾對顧敘動過心,這是假話,但動心不代表喜歡,更不代表要將一輩子捆綁在他身上,生死皆由他。
    前世為什么棄他而選擇諸云華?面對諸云華,她只需要動腦子,而不需要動感情,因為她從頭到尾知道那個男人無法走入她的心底。
    顧敘不同,他強勢而優秀,像一柱最強烈的陽光,透射到心底最腐暗的角落。和他在一起,無論是從他的角度,還是自己的角度,無論從主觀還是客觀,都很難保持心的寧靜,他會一點一點蠶食過去在她心里的影子,取代白恒在她心里的地位,然后占據她所有的情感,主宰她所有的理智。
    從第一次心動,她就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可這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接受他,就等于決定把命交給他。而若不到這個程度,那么和一個人過又有什么不同。
    左也是錯,右也是錯,她沒有勇氣,唯有壓抑自己,唯有遠離他。
    前世是如此,今生最初也是如此。只是緣分這東西實在難測弄人,既然逃避不是辦法,就以最自然平常的態度去接近吧,即便偶爾會有失神會有掙扎,但她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
    退萬萬步,就算顧敘這里的糾結不存在,她難道真的能放棄白恒?
    當初父母死后,她以為這世上只有邊曠和白恒最重要,現在她已經失去了一個,不能再失去第二個了。
    真的,從最初,她重生而來,就沒想過要在情感的世界里做任何改變。
    說她懦弱也好,說她矯情也好,活著已經如此不易,她所求的不過是心靈的安穩和清凈。她已經如此疲憊,又如何敢再交出自己的心?
    陳怡莎看著她孤獨冷氣的身影,眼角眉梢有一個瞬間是幾欲滿溢而出的蒼涼與疲憊,忽然覺得她很可憐。
    她很堅強,寧愿依靠回憶支撐度日,卻不愿意依靠身邊現成的人。可她又是如此畏縮,寧愿龜縮在回憶里終老,也不敢試著去相信一個人,追逐一份已經隱約在望的幸福。
    或許她是對的,顧敘并不喜歡她,至少沒有表現出多少,不然她不會像現在這樣,連邁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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