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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除夕

    其實她早就不怕黑了。</br>  只是有些恐懼刻在骨子里,縱使克服,當年的慌亂與無措又不經意間翻涌上心頭。</br>  舒清因發現立在他身邊的小行李箱,才終于確定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回來了。</br>  她輕聲問他:“你從香港回來了嗎?”</br>  “嗯,”沈司岸突然嘆了口氣,“誰知道一回來就碰上停電。”</br>  說完他拖著行李箱走到自己房門前,從兜里掏出了房卡打算開門。</br>  舒清因一急,說:“房間里很黑的。”</br>  “我知道。”</br>  刷卡的提示音想起,沈司岸已經打開了門,他下意識的將房卡插入取電槽里,果然沒反應。</br>  舒清因這時上前兩步,從他手里搶過了行李桿。</br>  沈司岸略有些驚訝,她急忙解釋,“我幫你拿進去吧,這么黑你可能看不清。”</br>  他只是有些輕微近視,有時會習慣瞇起眼打量別人,不代表有夜盲癥。</br>  沈司岸沒替自己解釋,勾起唇角,推開門示意她先進去。</br>  滾輪滑動,舒清因剛推著箱子走進去,輪子卻卡住了。</br>  可能是絆著地毯了,舒清因放棄用推的,改成直接用手提,結果這行李箱意外的輕,她甚至覺得這箱子可能是空的。</br>  “你這箱子里都裝的什么,這么輕。”</br>  沈司岸回答:“沒裝什么,就幾件換洗衣服。”</br>  舒清因不太理解,作為女人,她每次出差光是化妝品和護膚品這類就得占半個箱子,出趟省那架勢搞得跟出國似的。</br>  所以她小聲嘟囔,“你們男人這么點行李就夠了?”</br>  停了電以后,四周視線都變得昏暗,人的聽力就異常的好。</br>  沈司岸聽到了,語氣散漫,“來不及收拾,隨便塞了點。”</br>  舒清因替他將行李箱放在沙發邊,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沈司岸脫下外套,她反射性的往旁邊躲了躲,卻發現他只是因為出了汗,所以把套在外面的大衣給脫了透氣。</br>  “我去洗個臉。”</br>  男人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電功能,摸索著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br>  舒清因點頭,“那我先回房間了。”</br>  沈司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涼,“回去干什么?”</br>  “回去等來電。”</br>  “你在這兒等是一樣的,”沈司岸反問她,“難道你真不怕黑了?”</br>  “我在這里,和在自己房間也沒區別啊,”舒清因扯了扯嘴角,“都黑啊。”</br>  而且這里說到底是沈司岸的房間,沒有待在自己房間自在。</br>  他聲音又比剛剛剛涼了幾分,“不是還有我嗎?”</br>  她說:“你要去洗臉啊。”這客廳不還是她一個人在么。</br>  “我去洗臉又不是上廁所,你要是怕就跟著我,”沈司岸沒料到她的理由居然會是這個,笑了兩聲,尾音拐著彎的上揚,“當然如果我是上廁所,我也不介意你跟我一塊兒。”</br>  雖然房間很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舒清因光是聽他的語氣,就能腦補出他現在那輕佻又欠扁的壞笑樣。</br>  “我還不至于怕到要當你的跟屁蟲,”舒清因恨聲說,“我回房間了。”</br>  她轉身往外走,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br>  待在這兒至少還有沈司岸在,等回了房間就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br>  但很快她就學會了自我鼓勵。</br>  怕什么。</br>  就算房間很黑,以她之前的實戰鍛煉,早就能一個人應付了。</br>  之前沈司岸不在的時候,她不也挺好的。</br>  剛剛只是因為今天大年三十,她難免心思敏感些,也格外脆弱些,別人都在跟家人在一起,就她一個人對著電視,明明對那些節目不感興趣,可為了讓四周看著熱鬧些,非把聲音調到最大。</br>  “好了,我怕黑,留下來陪我,行嗎?”</br>  沈司岸三兩步走到她身后,握著她的胳膊不準她走。</br>  舒清因語氣有些懷疑,“你騙我呢吧?”</br>  “沒騙你,真怕黑,”沈司岸的聲音聽起來又有些委屈,“小姑姑,洗手間可黑了,我怕鏡子里鉆出來個女鬼嚇我,你陪我一塊兒去吧。”</br>  對的,她小時候也是,最怕晚上照鏡子了,都是鬼故事害的,搞得她總覺得鏡子里會鉆鬼出來。</br>  舒清因咳了咳,“好吧,陪你一起去。”</br>  男人低笑,放開了她。</br>  舒清因陪著沈司岸去了洗手間,看著他埋頭在盥洗池前洗臉。</br>  她就站在他旁邊,忽然一時興起歪了歪頭,鏡子里映出自己的半張臉。</br>  其實也還好,不是很滲人,舒清因忽然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br>  旁邊的男人還在洗臉,嘩嘩的流水聲在安靜的洗手間里聽上去格外刺耳。</br>  舒清因看著他的后腦勺,還是不相信這男人真的怕黑。</br>  此時沈司岸已經抬起了臉,只是眼睛還閉著,沖她伸手,“小姑姑,幫我拿下架子上的毛巾。”</br>  舒清因壞心大起,忽然退后兩步,站在他身后。</br>  “小姑姑?”</br>  沈司岸閉著眼又喊了一聲。</br>  沒有回應。</br>  “舒清因?”</br>  他又叫她的名字,還是沒有回應。</br>  舒清因聽見沈司岸低聲嘆了句,“還是跑了。”</br>  她捂著嘴,用力憋笑,眼見著他自己摸到了毛巾,正蓋在臉上擦臉,趕緊抓緊時機趁著他還沒來得及睜眼看清她,走進幾步,伸出只手猛地拍在他肩上,然后踮腳沖他脆弱的后脖子肉那兒吹了口涼氣。</br>  舒清因很明顯感覺到男人身子僵住了。</br>  她正要得意的笑出聲來,面前的男人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毛巾,轉過身,身體微傾,雙手抓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她的雙腿接近懸空,男人輕松地抱著她往前走了幾步,等她反應過來,后背已經抵上了冰涼的瓷磚墻。</br>  他的手臂結實有力,用力箍著她,低下頭在她耳邊沉聲說:“讓我看看是哪個女鬼想嚇我。”</br>  舒清因連忙說:“是我是我,我不是女鬼。”</br>  “你說你不是女鬼你就不是了,”沈司岸唔了聲,威脅般的又收緊了手上的力道,“說,把我小姑姑藏哪兒去了?”</br>  舒清因也不知道他是來真的還是和她鬧著玩,只好伸手捶了捶他的胸口,“我就是你小姑姑本姑。”</br>  這點繡花拳腳功夫也沒能打消男人的疑慮,他垂下頭湊近她的臉,一時間壓迫感叢生,舒清因連頭都不敢動了,生怕和他碰到。</br>  “我不信,”沈司岸說,“你證明給我看。”</br>  舒清因沒轍了,“怎么證明?”</br>  “我問你,我和小姑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br>  舒清因立刻回答:“鉑金漢宮。”</br>  “具體點。”</br>  “包間門口。”</br>  沈司岸拖長了語調接著問:“嗯,怎么說上話的?”</br>  舒清因剛剛那口自信滿滿的答題語氣忽然消失了,聲音開始結巴起來,“額,誤會。”</br>  男人似乎沒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又問:“什么誤會?”</br>  “……”舒清因咬唇,支支吾吾,“就那種誤會。”</br>  “哪種?”</br>  “會被掃黃打非的那種誤會。”</br>  她盡力委婉,結果聽到面前男人短促清冽的笑聲。</br>  舒清因尷尬地閉上嘴,她知道沈司岸不可能真覺得她是女鬼,但又不能不配合他的演出。</br>  誰讓她先嚇他的,這都自找的,躺平任嘲吧。</br>  沈司岸也知道再玩就顯得有些弱智了,索性恢復了正常,“既然當初誤會了我,怎么不繼續誤會下去?”</br>  舒清因無語,“被誤會成是鴨子,這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兒嗎?”</br>  “那得看是被誰誤會,”沈司岸頓了頓,輕笑著說:“小姑姑,咱倆差點啊。”</br>  舒清因忽然覺得周遭的氣氛開始不對勁起來了。</br>  她小聲問他:“那個,你能不能放開我?”</br>  “剛剛嚇我的時候不是挺囂張的嗎?這會兒知道怕了?”</br>  男人一點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br>  她又捶了下他的胸口,語氣很兇,“你也騙了我,你分明就不怕黑,也不怕鬼!”</br>  他空出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仍綽綽有余的箍著她的腰不準她動彈。</br>  “如果真是女鬼往我脖子后面吹氣,我當然怕,”男人笑笑,語氣輕佻,“你的話就另說了。”</br>  他這樣說,顯然就是告訴她,剛剛他完全沒有被嚇到。</br>  舒清因頓感挫敗,“你不怕,那你剛剛為什么愣住了?”</br>  “有女人往我脖子上吹氣,我教訓她,她非但不認慫,剛剛還試圖用小拳頭捶我,”沈司岸慢悠悠的訴說著她剛剛的作死行為,“我還不能生氣了?”</br>  “我說的是你愣住了,就是愣、住、了,其實你還是下意識的被我嚇到了對不對?”她揪著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反駁,非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br>  他說:“我那不是被嚇到了。”</br>  舒清因:“那是什么?”</br>  沈司岸放開她的手腕,她立刻就要奮起反抗,結果被他沉聲警告,“別動。”</br>  舒清因也不知道自己慫什么,竟然真的不動了。</br>  他撩開她披在肩上的長發,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br>  微弱的暗光下,那地方白得幾乎透出隱隱的藍,格外誘人。</br>  沈司岸低頭,如法炮制的在她敏感的脖頸處吹了口氣。</br>  舒清因瞬間整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心臟被攥得生緊,幾乎快呼吸不過來。</br>  他低聲問她:“懂了么?”</br>  她用力點頭。</br>  舒清因聽到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壓抑又有些無奈。</br>  “嘀――”</br>  這一聲響,終于將舒清因從羞愧的邊緣拉了回來。</br>  來電了,客廳的燈已經亮了起來。</br>  她細聲說:“來電了。”</br>  沈司岸煩躁的嗯了聲。</br>  舒清因抓著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男人這回沒再堅持,緩緩垂下了手臂。</br>  她趕緊走到洗手間的開關面前,啪的一聲打開了燈。</br>  室內瞬間一片明亮,這下應該不會尷尬了。</br>  正當舒清因松了口氣時,她看到了洗手間那面偌大的四方鏡子里的自己。</br>  剛剛烏漆嘛黑還好,現在開了燈,她什么樣子一目了然。</br>  紅著臉,瞪著眼,雙眸剪水,比盥洗池上沾著的水滴還搖搖欲滴。</br>  剛剛那氣氛,會這樣實在沒什么好奇怪的,舒清因安慰自己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br>  她不經看向沈司岸,發現人正也在看著她,只不過神色比她淡定多了。</br>  男人清俊的臉繃著,薄唇微抿,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br>  短發遮不住他的耳朵,和他白皙的輪廓肌膚對比鮮明。</br>  比舒清因掛在房間里的燈籠還更能照明。</br>  只可惜舒清因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趕緊散熱,壓根沒空理他,打開門迅速溜了出去。</br>  “小姑姑。”</br>  沈司岸叫住她。</br>  舒清因沒回頭,雙手捂著臉,不斷地暗示自己,這股紅暈趕緊可給她趕緊下去了吧。</br>  “你待會兒回房間打算做什么?”</br>  舒清因說:“看春晚。”</br>  他又問:“你一個人?”</br>  “嗯。”</br>  “不凄涼嗎?”</br>  “……”</br>  舒清因心說關你屁事。</br>  “我也是一個人。”他又說。</br>  舒清因回過頭,狐疑的看著他。</br>  沈司岸笑笑,“為了讓我們兩個看上去不太凄涼,今晚一起看春晚吧。”</br>  兜兜轉轉,還是有人陪她一起看春晚了。</br>  只是這個人很明顯也對春晚不太感興趣,她起碼有的小品還能體會到笑點笑個兩聲意思意思,沈司岸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港區民眾只是肅著張臉,面無表情的看著。</br>  為了讓港區民眾不那么無聊,舒清因忽然說:“你有支付寶嗎?”</br>  “有。”</br>  “五福掃了么?”</br>  “?”</br>  舒清因來了興趣,“來來來,我告訴你掃。”</br>  她拿過沈司岸的手機,替他掃了起來。</br>  事實證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比如掃個五福,用他的手機掃了大概七八次,五福就齊了。</br>  自閉。</br>  舒清因將手機還給他,皮笑肉不笑的說:“恭喜啊。”</br>  沈司岸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氣?”</br>  舒清因悲憤的將自己的支付寶點開給他看。十四張友善福,十一張愛國福,十八張富強福,二十二張和諧福。</br>  零張敬業福。</br>  “……”</br>  沈司岸秒懂她生氣的點。</br>  舒清因不死心,又拿著自己的沾福氣卡去沾。</br>  事實證明,非就是非。</br>  她嘆了口氣,“你合成吧,等十二點過了你就能領紅包了。”</br>  她撇過頭,繼續看春晚。</br>  沈司岸垂著眼皮,拿著手機正操作著什么。</br>  舒清因的手機亮了下,沈司岸說:“點開你支付寶看看。”</br>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拿出手機點開看了。</br>  Senan:【送你一張敬業福】</br>  “……”舒清因不想承認,有生之年里,她會因為一個男人送了她一張敬業福而感動。</br>  沈司岸:“高興了嗎?”</br>  舒清因別扭的說:“瓜分五億,你不要了?”</br>  “五億?”沈司岸扯了扯嘴角,語氣里充滿了一個有錢人對這區區五億的不屑與鄙視:“你眼界能不能稍微放開點?”</br>  舒清因心想你懂個屁,玩的就是集五福的樂趣。</br>  但想著他好歹送了自己一張敬業福,舒清因還是沒把這話說出來,只是憋在心里默默吐槽他。</br>  她嘴上什么都沒說,但沈司岸能看出來她因為他剛剛的不屑傷到自尊了。</br>  男人挑著眉說:“為了這么幾塊錢跟我生氣,你想要五億我直接給你匯五億過去,這樣你滿意了嗎?”</br>  舒清因:“誰要你的臭錢。”</br>  “不要?”沈司岸哼笑:“既然小姑姑這么富貴不能淫,那建筑開發的預算要不減減?”</br>  舒清因立馬改口,“淫,我富貴特別能淫。”</br>  “……”</br>  沈司岸撲哧一聲,笑得咳了出來。</br>  舒清因撇嘴,還是想讓他也把那五福集齊,不然她良心上過不去。</br>  她讓沈司岸用沾福氣卡沾她的。</br>  沒過幾秒,沈司岸成功合成五福到。</br>  “……”</br>  皆大歡喜,但她歡喜不起來。</br>  沈司岸沒法了,這不是他能控制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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