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這種情緒一旦上來,就很難再壓抑下去。</br> 這是舒清因頭一回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從舒宅逃了出去。</br> 和沈司岸一起。</br> 他像是輕車熟路，絲毫沒點心理負擔,來的時候是舒清因負責開車，回的時候就換成了他。</br> “你小時候是不是很皮？”</br> 沈司岸一邊開著車觀察路況，一邊笑著回答她：“是啊,逃學打架什么的都不在話下。”</br> “那你爸媽會罰你嗎？”</br> “罰啊,怎么不罰，有時候我把他們氣狠了還會男女雙打教訓我。”</br> 舒清因笑出了聲，突然來了興致,也不管她的這些問題會不會讓沈姓司機分心,問東問西的，什么瑣事都問,樂此不疲。</br> 沈司岸也沒有不耐煩，她問什么他答什么,知無不言。</br> 等紅燈的間隙,沈司岸終于抽空側頭看她,“小姑姑，一直都是你在問我，現在是不是該禮尚往來了？”</br> 舒清因點頭,“你想問我什么？”</br> “你爸爸的事，”他語氣很輕，“跟我說說吧。”</br> 舒清因有些猶豫，“你也對我爸爸的事兒有興趣？”</br> 畢竟除了她和媽媽,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再想起他爸爸了,只是偶爾提起，也當成是某種話題,腦子里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臉，哦，就是那個已經去世了的舒博陽啊。</br> 而不是在想念他。</br> “我想知道他對你有多好，”沈司岸嗓音低雋，“學習一下。”</br> 舒清因忽然愣住了。</br> 好半晌，她才喃喃問他：“為什么要學習。”</br> “剛剛撞桌子真撞傻了？”他笑出聲，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似乎在引她開竅：“我想對你好啊。不輸你爸爸的那種。”</br> 她又想問那為什么想對她好。</br> 話到嘴邊也沒問出口。</br> 曾經宋俊珩也對她挺好的，可后來又對她不好了，爸爸也說過會一輩子對她好，后來爸爸的一輩子就這么匆匆結束了，沈司岸說的對她好，期限又會是多久。</br> 只要她不奢求這種期限，那么他的好對她而言就是種恩賜，而不是期盼。</br> 這樣等他也離開了，她才能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br> 剛剛書桌下，四目相對，她心跳得厲害，恨不得就那樣一直躲在里頭。</br> 伯伯他們找不到她，媽媽不會勸她復婚，不用考慮工作和未來，像是回到了孩童時代，每天的煩惱就只有今天吃什么，以及明天要不要去哪里玩。</br> 長大了才發現這種煩惱其實是種幸福，在大人們明白了這個道理后，這種煩惱已永遠不可能失而復得。</br> 按照舒清因的脾氣，她這時候應該是很任性的威脅他，你說要對我好，那就得一直對我好。</br> 但她不敢。</br> 賭不起，還不如不要賭。</br> “對了，剛剛我聽大伯說，你跟他們好像說了什么，”她笑笑，佯裝輕巧的將話題轉移，“你說了什么？”</br> 沈司岸垂下眼，故作神秘的瞇起眼，“秘密。”</br> ***</br> 回到酒店后，沈司岸才終于想起來要跟她商討關于年中酒會的事情，舒清因點點頭以示了解，“等年后上班了我就開始安排。”</br> 說完這個，似乎也沒什么好說的了。</br> 沈司岸漫不經心的問她：“你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沒問題嗎？”</br> “大白天沒問題的，”舒清因拍著胸脯保證，“就算停電了也沒關系，這么敞亮。只有晚上停電才會有點恐怖。而且我想好了，待會給我姐打個電話，讓她過來陪我。”</br> 他平淡的哦了聲，和她各自回到了房間。</br> 回到房間后的沈司岸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原本往常這時候他都家人們在一起，他輩分小，過年祭祖這種事通常沒什么發言權，任憑長輩們安排，初一到初七倒也安排的滿滿當當的。</br> 現在一個人待在酒店套房里，男人突然覺得過年好像也沒那么熱鬧。</br> 他想起三十那天晚上酒店停電，還是用座機給管理室撥了個電話。</br>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認識他，語氣恭敬，“沈先生，有什么能為您服務的嗎？”</br> “我想問問你們酒店停電的事情。”</br> 工作人員的語氣陡然抖了下，“沈先生，實在抱歉！三十那天晚上負責值班的員工們組織了聚會，一時間疏忽管理了供電室，這才給您造成了麻煩，實在抱歉，對不起，請您原諒。”</br> 沈司岸打斷他的話，語氣有些不耐煩，“我不是來聽你道歉的，我就想問，”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措辭，“……還有沒有停電的可能了？晚上停電那種。”</br> 工作人員立馬揚聲否認，“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沈先生！請您相信我們酒店！我向您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br> “……真的不會發生了嗎？”</br> 沈司岸這輕飄飄又含糊的語氣，讓工作人員更加確信，沈先生這是在測試他們！</br> 工作人員激動地握緊拳，只可惜電話那頭的沈司岸沒看見。</br> 他言辭十分真切，充分發揚了五星級酒店不同于普通酒店的員工高素質水平，“不會！請您相信我們！我用我這幾十年的工作信用向您保證，再也不會發生停電這種事了！”</br> 工作人員想他這個語氣應該夠真誠了吧，卻沒想到沈先生在電話那頭極輕極輕的嘆了口氣，似乎還有些失落。</br> 這是還不相信嗎？</br> 工作人員再接再厲，“要不這樣，我們給沈先生您單獨準備一臺發電機，就算真的停電了，也能保證沈先生您這一層樓燈火通明！”</br> 沈司岸語氣復雜，“不用了。”</br> “用的用的，”工作人員語氣堅定，“沈先生住得舒心，是我們酒店的福氣，再苦再累，再難再險，只要沈先生好，我們酒店就好！”</br> “……”</br> 沈司岸無語的掛斷了電話。</br> 這下有了發電機，就是全市都停電了，他們這層也不會停電了。</br> 他扶著下巴懶洋洋的將頭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br> 幾分鐘后，又掏出手機給孟時打了個電話過去。</br> 孟時聲音很沉，“什么事？”</br> “你在哪兒？”</br> “家里。”</br> “來我這一趟。”</br> “太子爺，法定假期還讓員工加班是會被檢舉的。”</br> 孟時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不想過來。</br> 沈司岸慢吞吞地說：“多年同學你就這么對我？”</br> “那你是怎么對我的？”</br> “你追到徐茜葉沒有？”沈司岸突然問他。</br> 孟時沉默了，沈司岸呵了聲，果然沒有，這個只會耍酷的白紙男。</br> “又有加班費，又能看到徐茜葉，干不干？”他挑眉，語氣玩味。</br> 幾分鐘后，孟時說：“等我陪家里長輩吃完晚飯過來。”</br> 沈司岸滿意的點點頭，“等你。”</br> ***</br> 徐茜葉趕過來的時候，天色漸晚。</br> 她進來的時候，嘴上還在不停地叨叨。m.</br> “你要不想和你那些親戚過年，跟我和姑姑一起回清河市不就行了？搞得這大過年的我兩地跑，剛剛高速公路足足堵了我兩個小時，你說這大過年的那些車子還在外面瞎躥什么呢，阻礙交通簡直。”</br> 她自己這么抱怨，絲毫也沒覺得自己其實也是阻礙交通的一份子。</br> 舒清因只知道她最親愛的表姐過來陪她過年，心里開心得不行，隨便她怎么抱怨，嘴上只管一味地附和。</br> 徐茜葉說一句，她就“就是就是”的回一句，你來我往了幾回，把徐茜葉逗笑了。</br> “行了，馬屁精，”徐茜葉抱胸，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明年跟我一塊兒回清河市過年唄，哥哥他們知道你離婚的消息，也挺擔心你的情況，我能大過年的溜出來，還得多虧了他們幾個幫我打掩護。”</br> 舒清因語氣輕松，“好，明年跟你一起回。”</br> “你今天轉性了？這么聽話？”徐茜葉有些驚訝，轉而又說：“你不去那邊，他們其實也想過來看你，不過他們幾個的工作性質你也知道，不太方便離開，等過完年要有公務安排了，看他們能不能順便過來一趟，北也說到時候蹭他們的公車過來，替他們律所省油錢。”</br> 舒清因忽然想起，“年中有空過來嗎？年中柏林地產要辦個酒會，徐家那邊要是能來人，估計會更熱鬧些。”</br> “那我到時候幫你問問吧，”徐茜葉點點頭，話鋒一轉，“不談這個了，你大年三十真是一個人過的？”</br> “嗯。”</br> “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聲？一個人過年的滋味怎么樣？”</br> 舒清因笑笑，“我不是一個人，我和沈司岸一起的。”</br> “？”徐茜葉陡然坐直了身子，“他不是回香港了嗎？”</br> “又回來了。”</br> 徐茜葉抿唇，雙眸微瞇，“舒清因，你老實說，是不是跟他發展出點什么了？”</br> 舒清因趕緊搖頭，“沒有沒有。”</br> “人家又不是無家可回，大過年的陪你待在酒店，他要不是腦子秀逗了，就是……”徐茜葉冷靜分析，唇邊的笑容越來越猥瑣，“舒清因，你魅力挺大啊，這么牛掰的鉆石王老五都被你弄到手了。”</br> “什么我把他弄到手，你講話委婉點。”</br> 徐茜葉挑眉，“那就是他把你弄到手？”</br> “……”</br> 舒清因正沉默著，門鈴忽然響了，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br> 徐茜葉站起身，幾乎是小跑到門口，“我們大侄子動作還真是迅速。”</br>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沈司岸那張清俊矜貴的臉，而是孟時那張陰沉如煤炭的臉。</br> 她不經罵了聲“臥槽”。</br> “徐小姐，好久不見，”孟時挑眉，唇間勾起危險的笑容，“睡完男人就跑是你的癖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