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顧氏咬牙,“好端端的女孩兒,憑什么就要嫁給一個傻子?什么禹王府,什么榮華富貴,那明明是個火坑!阿娘既然這么看好這門親,怎么不從曹家找人!”
“要不是曹家出了事,這等好事怎么會輪到你這個庶女!”曹老太太大怒。
溫鸞心冷。
曹老太太的話雖然在意料之,可說出口后,仍舊叫人覺得不寒而栗。哪怕明明知道禹王府是在替一個傻子求親,曹老太太仍舊覺得這是極好的一門親。
那是個傻子啊。
哪怕不是瘋子,不會撒潑殺人,可那就是個只有孩子一樣智力,根本不懂得萬事萬物的傻子。
王府好進,可傻子媳婦難做……
“阿娘口口聲聲說這是好事,可日子要怎么過?大郎君現在是有王府的人照顧,可禹王年紀大了,早晚是要過世的,到那時世子承爵,大郎君難道還能在王府住下去?”
顧氏牢牢護住溫鸞,像護雛的母雞,死死盯著兇神惡煞的“老鷹”。
“禹王妃的日子不會難過。禹王世子是她所生,整個禹王府都在王妃的手里,可大郎君……一個傻子,一個沒有了生母的傻子,禹王妃現在就敢討一個商戶女給他,等禹王過世,怎么可能還會好好待他們夫妻倆?!?br/>
溫鸞并不覺得傻子不應當活在這個世上,可傻子活著的的確確要承受比正常人更多的痛苦。
那位禹王妃作為禹王繼妃,也許是位溫柔賢淑的繼母,不然實在沒必要為前王妃留下的傻兒子操心。
可事實上,溫鸞不止一次地聽周氏提起過,這位禹王妃不是個善人。
如果一切順遂的話,她所出的兒子,現在的世子一定會成為禹王,她會名正言順地享受榮華富貴,而前王妃留下的傻兒子,既然已經有了妻子,那就理當從王府搬出去獨住。
甚至,她有的是辦法在禹王離世后,解決掉這個麻煩。所以,給一個傻子娶一個沒有家族靠山的妻子,是最重要的事。
“那又怎樣?難道禹王妃還要委屈了傻子不成?”曹老太太不屑道,“她沒那么大的膽子!”
溫鸞見她一臉輕笑,十分看不上禹王妃的樣子,便道:“等禹王一死,禹王府就是世子說了算,作為世子生母,她怎么沒有膽子。她派人往顧家說親,只怕是禹王妃自己的主意,禹王壓根就不知情。”
溫鸞不記得上輩子,禹王有沒有為長子娶過親。但照著禹王的年紀,要是早有打算給長子娶妻,只怕也不會等到現在。
曹老太太冷笑道:“你倒是話不少。聰明的,就讓你娘趕緊把你的生辰字拿出來,你娘害得我們二房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拿你還債也是應該的事情!”
顧氏一張臉刷得白了。溫鸞立刻反唇道:“外祖母覺得阿娘欠了你,溫家可以補。銀錢、鋪子,這些溫家可以補,相信我阿爹也愿意為了阿娘補給二房這些??赏庾婺缚诳诼暵曊f拿我還債,我聽不懂,阿娘也聽不懂?!?br/>
曹老太太被氣了個絕倒。
溫鸞面沉如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自問爹娘皆在,憑什么是由外祖母你說了算?”
曹老太太發了狠,怒道:“你娘毀了自己的名聲不說,還害得你舅舅只能在街道司當勾當官,難道不該拿你還債嗎?”
“娘!”
門后,匆忙跑來一人,噗通一聲跪在了曹老太太身邊。
曹老太太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溫鸞定睛一看:“舅舅!”
“你發什么瘋?”曹老太太黑了臉,吼道。
只見顧濤一身官袍,滿頭大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娘,不要再逼大妹妹了!大妹妹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娘非要再把大妹妹逼走嗎?”
“你你你……”曹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直指著顧濤。
一旁的顧氏,及剛剛趕到的周氏都驚呆了。
溫鸞幾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扶:“舅舅快起來!”
顧濤拍拍她的胳膊,看一眼曹老太太,徑直起身道:“舅舅帶你去個地方。最近別留在溫蘭院,去那里好好休息,不要害怕?!?br/>
“你要帶她去哪里?”曹老太太終于緩過一口氣來。
顧濤沒有回答。溫鸞有心想要拉上阿娘一道走,但顧氏似乎已經明白過來要去的地方,擺擺手留了下來。
曹老太太臉色難看,追上幾步喊:“你有本事把她藏起來!禹王妃要她,她聰明的就該老老實實地嫁過去!”
顧濤頭也不回,帶著溫鸞就走。
出溫蘭院,出二房,一路往前,轉眼過長房與二房相鄰的甬道,入長房,過游廊,再走長長一段路,溫鸞見到了熟悉的松柏堂。
李老夫人正站在院子里,指揮著青螢和一眾小丫鬟在那兒摘花,見到被丫鬟領到跟前的顧濤,不由詫異道:“這是怎么了?”
從看到松柏堂起,溫鸞的心就平靜了下來,聞言行禮,一言不發地看向了舅舅。
舅舅不是她的親舅舅,可是貨真價實的愛屋及烏。他疼愛自己的妹妹,所以連帶著疼愛妹妹親自教養長大的庶女。
他當著小小的官,年俸不多,朝廷的賞賜也極少,但每次回家總會疼愛地給兒女帶上一份禮。
可能只是小小的桂花糕,也可能是路上隨便瞧見的小香包。
她也會跟著得到一份。七郎和十三娘有的,她都會有。
所以,當看到舅舅給老太太磕頭,說要帶她去個地方,溫鸞才會全然沒有懷疑地跟著走。
舅舅不會賣了她。
但溫鸞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是松柏堂。
顧濤將二房發生的事,坦白地告訴了李老夫人。老夫人一動也不動,不發一言,顧濤有些惴惴:“……雖然這么做,的確有些麻煩大伯娘,可整個顧府,能護住娘的地方,也只有松柏堂了。只有讓娘留在這,我娘才不會一次次找她麻煩,大妹妹那兒也才敢放心?!?br/>
李老夫人搖搖頭,招過溫鸞,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緩緩道:“你這么做沒有錯,讓娘留在松柏堂也并不算麻煩。不過……”老夫人嘆氣,“你娘的脾氣又豈會是娘躲開了,她就不會再鬧。一次兩次,你們不能總這么由著她?!?br/>
溫鸞略略一忖,便明白了李老夫人的意思。
二房父子倆的脾氣都太好,這才讓老太太鬧了一次又一次。
她疼著兒子,可也氣兒子沒出息沒本事,老大年紀還只是勾當官,可她怨誰呢?只能怨私奔的大女兒,壞了名聲,壞了兒子的前途,也壞了二房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顧濤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臨從松柏堂離開,顧濤突然叫住了溫鸞。
他說,娘,你別聽外祖母的。
他說,你娘沒有欠我們什么,也沒害了舅舅,是舅舅沒用,是舅舅沒本事當大官,才讓你舅母,七郎十三娘,還有你娘和你兩個姨母受了委屈。
他還說,娘別怕。
這一日,溫鸞就這么被留在了松柏堂。
對外,只說是老夫人年老孤寂,接了二房的表姑娘到松柏堂小住,聊解寂寞。
消息一出,各家各有反應,曹老太太差些咬碎了牙,氣得砸了一套二老太爺十分喜愛把玩的茶盞。
“那個老不死的,她湊什么熱鬧,發什么瘋?她把那賤種接過去做什么?養著護著?”
曹老太太破口大罵,一連串難聽的詞吐了出來,直罵得二老太爺眉頭緊皺,拍桌吼道:“你才是瘋了!藻娘逃了一回,你又想把娘推進火坑?”
“什么火坑水坑的!就是糞坑,藻娘養她一場,她難道不應該為二房付出點什么嗎?”
“你…你…你簡直臭不可聞!”
二老太爺斯了一輩子,哪怕后來娶了曹氏這樣脾氣的妻子,也始終想著慢慢相處,好好照顧,叫妻子別受了委屈??傻嚼蟻恚粗掀拮儽炯訁柕臉幼?,越發覺得心灰意冷。
臟的話,二老太爺說不出口,只能哆嗦著嘴唇,氣得拍桌子。
“你非要這么做,想沒想過以后顧家的人出去,要怎么被人戳脊梁骨?兒子去衙里做事,那些同僚會怎么議論他?”
“我是為了他好!”
老倆口不歡而散。二老太爺連同屋都不愿意待,拄著拐杖就走。
拐杖拄地的“噠噠”聲漸漸走遠。
曹老太太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不成!不能叫那老不死的多管閑事,壞了二房的前程?!?br/>
曹老太太想著,拉上人從二房走出,一路徑直往長房的松柏堂去了。
她走得氣勢洶洶,明眼人一看就是帶著火氣的。顧家上下都知道,二房的表姑娘,如今是去了老夫人的松柏房,曹老太太的樣子,一看就知是去吵架的。
有丫鬟想去報信,被曹老太太的人攔了下來。也有遠遠瞧見的,見狀,趕緊往旁處跑,說不清是往長房哪處報信去了。
松柏堂似乎還是和平時一個樣子。
花是花,樹是樹。丫鬟婆子們自顧自的忙著,偶爾停下,互相說句話,就好像這個院子里并沒有多了一個人。
只是歡聲笑語更多了一些,顯得更加熱鬧了。
這樣的熱鬧,從前二房也有。但是曹老太太記不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二房漸漸也冷清了起來。
十三娘年紀還小,可是她在自己的面前從來不敢吵吵鬧鬧的。過繼來的七郎更不用說,大部分時候都在讀書,安靜得就不像個孩子。
曹老太太一時恍惚,等聽到松柏堂的丫鬟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活計,恭敬的喊了聲老太太,她這才回過神來。
“讓李氏出來。”曹老太太道。
丫鬟們面面相覷,一人去請老夫人,余下的人都看著曹老太太動也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