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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六〕歸來去

    溫鸞是男方這邊的親戚,到了迎親這日,自然沒得去陸家參與熱鬧。
    為著日后方便,溫伯誠回鳳陽前,特地在永安給溫伯仁買了一座宅子。院子不算大,但對小兩口日后的生活來說足夠了。
    他倒是想買的更大一些,被溫伯仁婉拒。
    這座宅子經過幾個月的改建,如今就派上了用場——花轎從新宅出,去往陸府迎親,又抬著新娘從陸府走過永安城的大街小巷,浩浩蕩蕩地回到了新宅。
    溫鸞這般未出閣的小娘子,自然是不能去起哄鬧洞房的。但絲毫不妨礙她能在新宅見到了如今即將成為四嬸的陸娉婷。
    陸娉婷一身大紅錦緞繡金團花的褙子,連著下頭的金絲挑線裙,都是紅通通的顏色,祥云蝙蝠,湊滿一個吉祥如意,五福臨門。頭上戴的攢珠金鳳展著飛翼,隨著她下拜的動作,輕輕顫動。
    溫鸞看得目不轉睛,待她抬頭時,越發仔細地看到她臉上的妝容,淡雅恬靜,襯得一身氣度溫雅,全然是大家小姐的模樣。
    溫鸞眼睛一瞥,就瞧見溫伯仁伸手輕輕托著她手肘,扶人起來的小動作,當下眼睛一瞇,笑著湊到顧氏耳邊輕輕耳語。
    顧氏本就十分滿意這個妯娌,聽得溫鸞的耳語,當即低笑出聲來。
    溫家迎親的隊伍只在新宅停留了一個時辰,便踏上了前往鳳陽的路。
    等到一行人終于車馬勞頓回到溫家,已是十二月。
    溫家大喜的日子,整個鹿縣都顯得十分熱鬧。
    溫家各家鋪子都擺上了整盆的喜糖。但凡是進店來的,不論買賣成或不成,掌柜的都指著盆子叫人抓上一把,沾沾喜氣。
    聽說這是今年解元郎的喜糖,不少人抓著糖,口連聲道賀,回家就把糖分給了自家子孫。
    顧溪亭這日也被請進了溫家。
    入冬之后,南北氣候差別就立即顯現了出來。長明長樂分外想念顧家的地龍,一入冬,整個屋子暖烘烘的,到了鳳陽,冷得都能冒鼻涕泡。
    相比而言,早出晚歸的顧溪亭卻好像絲毫不受影響。只在平素穿的冬衣外,多加了件氅衣,便就能面色不改地走在外頭。
    “北方人到了我們南方,個個都能冷得直打哆嗦。”溫伯誠抽空拍了拍在旁幫忙的顧溪亭的肩膀,贊嘆道,“你瞧著是個讀書人的模樣,體格倒是比讀書人強健不少。”
    他說著,抓了抓顧溪亭的胳膊,嘖舌,“這體格,像個練家子的。”
    顧溪亭平心定氣:“幼時身體弱,家祖母就請了先生專門教授強身健體的體術,不求舞刀弄槍,保家衛國,但求身強體壯,不至于時常病倒。”
    溫伯誠聞言點頭:“是這個道理。可惜我從前不懂,叫老四和三郎都成了弱書生。等回頭他倆有了兒子,我也去請個先生來,專門教那些個強身健體的方法。”
    他說完還想再聊上幾句,那頭又來了客,只好讓顧溪亭自便,這頭匆忙迎了上去。
    顧溪亭長舒了口氣。
    再看胖墩墩的溫伯誠火急火燎地跑去迎客,他一時半會兒愣是沒法從這人身上看出溫鸞的影子來。
    幾個月不見,倒是有些想念那個小姑娘了。
    溫伯仁的親事溫家連擺了三天的流水席,這才熱熱鬧鬧的結束。溫家的遠親近鄰在這三日結結實實感受到了如今由溫伯誠當家的溫家,究竟多有錢,多有勢。
    連顧溪亭都不免心生感嘆,順便帶著藏在鳳陽各地的察子,拿下幾個目標人物來。
    他點了一遍人,算算日子,該回去了。
    一晃眼,永安城的年已經過了。
    北方的冬,顯得略有些冷寂,風呼啦啦的吹,刮得人臉上生疼。街頭巷尾行走的人也少了許多,難得見個人,無一不是將自己裹成一團。
    待到一日冬雪初晴,瑞香穿著臃腫的冬衣,掀開了厚實的門簾。屋內燒著地龍,暖烘烘的,叫人一進門便覺得熱氣撲面而來。
    瑞香站在門口回回暖,這才走進里屋。
    屋里的雕花床上,圓滾滾的一團被褥,頂上露出幾縷長發,烏黑油亮,零散地鋪在床上。
    瑞香咳嗽兩聲,不見被褥里的人動彈,只好走到跟前:“娘,娘該起了,今兒個還得去東柳巷不是嗎?”
    她連著喊了幾聲,又上手輕輕推了幾把,被褥里的人像是這才有了反應,哼哼唧唧地動了動,從里頭伸出一條胳膊。
    月牙白的衣袖順著滑落,露出細嫩白皙的胳膊。緊接著,被褥又動了動,拱出了白嫩的一張臉。
    睫毛微顫,細眉緊擰,好不容易這才掙扎著睜開眼。
    “什么時候了?”
    “辰時了。娘再不醒醒,回頭指不定就過了時辰,沒迎上四爺他們。”
    一聽瑞香說了時辰,溫鸞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
    年前,李老夫人突然從松柏堂另外辟了一個小院子給她。不過只三間屋子,一進大小,間做了正房,左右兩個小屋一個做成了書房,另一個留給了瑞香松香。
    老夫人這一舉動,倒是驚呆了不少人。便是安分了些許日子的曹老太太,都驚得差點又沖到松柏堂來鬧。
    湯氏拉上小裴氏進出松柏堂幾日,說了許多話,仍舊沒改老夫人的主意。溫鸞便在這么情況下,正式留在了松柏堂。
    溫鸞給小院起了名字,叫重露齋。
    李老夫人問她何意,她撓撓鼻子,只說瞧見清晨葉上的霜露,一時就想到了這個名字。
    “夫人的身子越發重了,大夫才說過這幾日得少些走動,所以娘今兒個擔著重任,可千萬不能再貪睡了。”
    松香這會也進了門,與瑞香一道服侍溫鸞起床。
    溫鸞揉了揉眼:“那快些。不好誤了時辰。”
    她看看天色,又道:“得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昨日就有溫家的下人先一步趕到顧家,直言今日溫家叔侄倆就要到永安。
    顧氏滿心歡喜,想親自到東柳巷的新宅去收拾收拾,好叫他們到了家就能休息,好好準備春闈。
    可她身子畢竟重了,又有大夫的囑咐在前,新宅的事便交給了溫鸞。
    饒是溫鸞再貪睡,這會兒也不得不強撐起精神來,一番梳洗打扮后急匆匆就要先去請安。
    重露齋就在松柏堂內,平日里去見老夫人,從來都只用走上一小段路就足以。
    可今次滿地積雪,前頭的丫鬟們還來不及灑掃,她一路走,一路踩著厚厚的積雪,腳步自然而然慢了不少。
    這一慢,就在老夫人屋前回廊上碰見了人。
    “娘。”顧晉紅著臉站在廊下。
    溫鸞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不慌不忙行禮:“四表哥才到么?”
    顧晉點頭:“睡過了頭,這才趕來給祖母請安。”
    溫鸞才到顧家時,只偶爾會和這位四表哥碰上一面。等住進了松柏堂,便幾乎日日都會遇上過來請安的四表哥。
    又過了段時間,不光是早起請安時會遇上,就是閑暇與十三娘在庭院里玩鬧,也能一不留神與人見到。
    溫鸞兩世為人,哪會不明白這里頭的意思,只顧晉不言明,她總不能噔噔跑到人前,說什么“我不喜歡你,你別老故意制造偶遇”。
    所以,每回遇見顧晉,她都不避不閃,平心定氣地打招呼,一副只是點頭之交的態度。
    見顧晉應了,溫鸞哈了口氣:“那四表哥先請,我慢慢走過去。”
    顧晉猶豫了下:“要不……我扶你?”
    地上雪太厚,溫鸞一腳下去,半個鞋面都沾上了積雪。顧晉有些不忍,當下就要走出回廊,去扶她一把。
    溫鸞下意識往后退,沒留神踩著了瑞香,瑞香又撞上松香。
    主仆三人“哎呀”幾聲,都摔在了雪地里。
    衣裳太重,溫鸞跌坐在雪地里,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一邊的瑞香扭了腳,壓在松香的身上,疼得滿頭是汗。
    顧晉嚇了一跳,趕緊上前,伸手就要去扶。
    這時,有人從旁走來,彎腰伸手,手指抬起溫鸞的下巴。
    溫鸞一個屁股蹲,摔得淚眼朦朧,抽抽鼻子:“三表哥?”
    是顧溪亭。
    顧溪亭穿了一身繡紋精致的胡服,外罩黛青色大氅,也許是因為風霜的關系,整個人看著如利刃,絲毫不見書卷氣。
    溫鸞眨眨眼。
    他眼眸低垂,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苦笑不得地擦掉她臉上的雪,將人扶了起來。
    “長高了所以有些下盤不穩?”他看了顧晉一眼,低頭玩笑道,“嗯,是長高了點。”
    幾個月不見,又過了年,她倒長大了些,看著似乎抽條了。
    原先的小姑娘,雖然看著依舊很小,但身上到底還是多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外頭的大紅色披風,襯得她肌膚如白瓷,朱唇皓齒,雙瞳剪水,那種過去濃烈的稚氣在她身上一時半會兒難以尋覓。
    可一開口,分明還是那個嬌嬌的小娘子。
    “我就是不小心嘛。”
    她輕聲嘟囔,聲如蚊吶,嬌嬌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顧溪亭頓了下,抬手拍拍她后腦勺:“是啊是啊,不小心。”
    她避讓的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有些話,不好在明面上說。
    顧溪亭回頭看兩個香互相攙扶著從地上爬起來正撣著雪,這才又去看顧晉。
    要不是湊巧撞見,他還不知道,顧晉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少年,只好色爾慕少艾。
    會對溫鸞生出好感,雖意外,卻也不意外。
    “四弟。”他笑,“不是要給祖母請安么,一起走吧。”
    顧晉臉色微白,訥訥地應了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工作,在寒風凍得瑟瑟發抖。現在坐進被窩里,小桌子架著筆電,是古3呢還是古3還是古3?數了數存稿,碼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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