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和上個星期一模一樣的木之森公園。柳生比呂士從后座下車,走到另外一邊打開車門。他的手不疾不徐地放在車框上,保護著從車內出來的柳生紗織不至于撞倒頭。
從小接受過良好教育,以紳士的言行要求自己。柳生比呂士眉眼低垂,等待著紗織下車,再關上車門。
他瘦了很多,白襯衫穿在他身上,有些過大了。春風吹拂起他的發梢和衣服下擺,白色襯衫上好聞的陽光味道,柳生比呂士像是清晨籠罩在樹林中朦朧的霧氣,有青草的味道,也有水汽的濕潤。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兩個人吃完早飯,一起乘車從神奈川來到東京。保姆阿姨送兩個人出門的時候,站在門邊,紗織覺得自小陪她一起長大的保姆阿姨幾乎要哭出來。
她紅紅的眼眶,還有同樣憋得紅紅的臉頰,歲月流逝所產生的皺紋像是神奈川海邊被風雨侵蝕的巖石,她的眼睛溫柔的泛著柔光,說了一聲“早點回家”。
柳生比呂士回過頭來:“我們會盡快回家的的。”
比呂士用“我們”來代表他和柳生紗織,他將這個巨大又空曠的柳生宅邸形容為家。這算不算是某種程度關系上的修復,柳生紗織無從得知。
沒有仁王雅治,也沒有村上涼子,沒有任何人出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短暫旅程,盡管一路上默默無言,但他們至少重新坐在了一起。
紗織目送著車輛遠去,便出聲道:“哥哥,我去找小春。”
柳生比呂士沉吟了一會:“恩,注意安全。”
在記憶中許久沒有出現的“注意安全”,紗織以為這句話對于柳生比呂士來說,就像是那句“生日快樂”一樣,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穿著白襯衫的柳生比呂士,是少女漫或者青春電影的男主角。他的聲音,還有他講話的語氣也是溫溫的。
但是這句簡單的問候都充滿了與紳士不符的木訥生硬。紗織笑了起來:“哥哥也是。”她說完便轉過身去往里走。
木之森公園入口處貼著今天參加比賽的球隊和各個球隊所在的地區,可能因為今天來得比較早,布告欄上還站著不少來觀賽的學生,和球隊經紀人。
“紗織?!”熟悉的聲音在耳后出現,紗織還沒來得及回過頭,就被忽然出現的人抱了個滿懷。
熟悉的香味,還有比自己稍微高一點的個子,閉著眼睛就知道對方是誰,紗織回抱著對方,喚了聲“小春”。
“你們先去簽到,我和紗織聊會。”驅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井上春耀眼的紅發在風中跳躍著,好似流動的火焰。她一身清新的青學校服,百褶裙下修長筆直的雙腿,紗織總覺得好友更適合當個表情高傲,行走在T臺上的模特。
“你快點過來。”這是手冢國光語氣冷淡的叮囑。他淺茶色的眸子是沉靜的,如同一杯煮了許久,沉淀下來的碧螺春。
大石和菊丸并肩站在一起,眉眼之間留著幾分憂愁。作為副部長的大石秀一郎,性格溫和而敏感,總是為網球部隊員考慮,和冰山似的手冢國光倒是互補:“小春,別忘記繼續打電話給越前。”
桃城武撓著頭,有些幸災樂禍地笑:“我敢打賭,這家伙一定是睡過頭了。”
綁著綠色頭巾的少年,紗織記得他叫做海堂薰。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呲…你以為他是你嗎?”
炸了毛的桃城武瞪大眼睛,對著海堂薰怒目而視:“毒蛇你說什么?”
“好了你們別吵了。”井上春在戰爭爆發之前連忙插嘴打斷。她煩躁地瞪了海棠一眼,又惡狠狠地踹了桃城一下,仰著頭像個意氣風發的女王,“我會再打越前的電話,如果真的不行...”她的目光移到新來的幾個一年級學弟身上,“就只能…”
“這省略號的內容,我覺得有些可怕。”菊丸搓了搓肩膀。紗織注意到他臉頰上的OK繃似乎從來沒有撕掉過。
不二周助雙手環胸,冰藍色的雙眸彎彎的,他總是那副無害的笑模樣,以至于大家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被稱為天才的少年,他瞳仁之中可以洞悉一切的冷光:“應該會挺有趣的。”
“好了,走吧。”手冢淡淡的發號施令。
送走了手冢一行人,井上拉著紗織聊了許久。得知柳生比呂士為了救紗織受傷,感嘆著“這才像個哥哥”,又對著紗織噓寒問暖。
“有沒有哪里受傷了”“有沒有仔細檢查過”“那戶掉花盆的人家有沒有道歉”,直到有電話出現,井上才停下對紗織的審問,看到來電人,急急忙忙接起來,便破口大罵道:“越前龍馬!你最好立刻給我滾過來!”
她一邊說,一邊朝出口處走出:“別和我說你送孕婦去醫院這種屁話!你當老娘我是三歲小孩呢?”她回頭朝紗織揮了揮手,加快腳步往公園外小跑過去。
紗織笑著搖了搖頭,心想好友的脾氣似乎從來沒有變化。
太陽已經逐漸升高,周圍慢慢地熱了起來。不遠處開始出現不少學校熱火朝天的應援聲。
紗織站在舒英霞下,尋找著冰帝比賽的區域。廣播里還循環播放著球員簽到的提醒,越前龍馬能否及時趕到比賽場地,依然是個未解之謎。
“我比賽的場地在A區。”悠揚仿若提琴的嗓音,低沉悅耳的嗓音被微熱的春風吹得飄散開來,不知是馥郁的薔薇香,還是樹梢上那朵高潔的梔子花。
“跡部君。”紗織轉過頭來,“日安。”
跡部打量著紗織,緩緩地彎起嘴角。少年的頭發上雀躍著明亮微小的光芒,樹葉的形狀印在他的肩膀和他的臉龐上,像是忽然出現的來自樹林的妖嬈精怪:“你來的很早。”
紗織臉一紅,解釋道:“早上沒什么事情,就和哥哥一起過來了。”
“啊恩。”跡部頓了頓,便向前邁了一步,他和紗織一起站在涼爽的樹蔭下,寬大的肩膀足以擋住路上行人窺探的目光,冰帝銀灰色的校服披在少年的肩膀上,挺拔的背脊像是遒勁的蒼松,“臉上的傷口好點了?”
紗織的手碰觸著臉頰,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天傍晚跡部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感覺,比起對方輕柔的手指,紗織記得更多的是跡部緩慢悠長的呼吸,還有他胸前閃閃發光的冰帝校徽。
“好很多了。對了,跡部君,我們之前…有在哪里見過嗎?”
跡部眨了下眼睛,他鴉翅般的睫毛安靜地下垂著,讓人聯想到夏日清澈池塘的垂柳,在湖面上倒映出溫柔的明暗。
“你覺得呢?”
“跡部君這么華麗的人,按理說見過就不太會忘記。但是我實在想不起來,哪里有見過你。”分明是夸獎的話,但在柳生紗織如此淡定的語氣說來,仿佛只是在陳述類似太陽從東邊升起的事實。
少年眼角的那顆淚痣,還有他嫵媚的鳳眼。銀紫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折射著淡淡的光,紗織可以猜想對方發絲的觸感是價值不菲的絲綢。
他是站立于冰帝網球部二百人頂端的冰帝之王,她是立海大網球部正選的妹妹。一個在東京,一個遠在神奈川。無論是從交際圈還是地域關系都無法連接在一起的兩個人,紗織對跡部似曾相識的感知卻愈演愈烈。
兩人對視著,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分明兩個人之間還間隔了些許距離。像是書中描寫過的一眼萬年。他注視著紗織,注視著這個眼睛明亮,氣質安靜的少女,注視著和自己之前遇到過的女孩子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的少女。
良久,跡部才嘆了一口氣。
“可能是在夢里吧。”
“在黑暗的夢里。”
少年摸了摸紗織的頭發。精心打理過的頭發柔順地披散在肩上,跡部修長的手指穿梭過她的發絲:“紗織,今天的你,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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