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夏日合宿結(jié)束得很是倉促。跡部景吾將一切地攪得一團亂之后便施施然宣布本次合宿結(jié)束,午飯之后就會有大巴車在山腳下等待他們,將他們送回各自的學(xué)校。
村上涼子自然是沒有出現(xiàn)在午餐餐桌上,長桌上尷尬的氣氛和正選們互相看著眼色,井上春多吃了一份咖喱飯,并且由衷地向跡部景吾表達了對他家餐點的無比喜愛。
結(jié)束中餐,別墅中的執(zhí)事們便開始收拾行李,整理房間。為了防止柳生紗織的腳傷惡化,跡部和她一起乘直升機到了山下。這座巨大巍峨的高山,攀爬上去分明需要這么漫長的時間,走下來卻不過短短五分鐘而已。
從直升飛機上下來,紗織的腳步有些虛浮,殘留著耳膜的嗡鳴聲,她的頭發(fā)被螺旋槳轉(zhuǎn)動產(chǎn)生的風吹得亂七八糟。
跡部從直升機門邊一躍而下,手掌壓著紗織的額頭,以半摟半抱的姿勢將她帶離到了風圈之外。
跡部景吾湊在她耳邊溫聲說著“低頭”。紗織閉上眼睛,倚靠在跡部景吾的身上。在這茫茫一片黑暗之中,唯一能夠相信的就只有跡部景吾。就像在冰帝學(xué)園祭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依賴著跡部,走在對她來說等同于泥沼的小徑中。
一睜開眼,便是絢爛的煙花。紗織想。
她和跡部景吾走到山腳下的公交車站,遇見幾個穿著專業(yè)登山服的中年人,他們打量著在荒山野嶺出現(xiàn)的年輕男女,竊竊私語著走向山間。
“本大爺和你一起回家。”跡部景吾靠在公交車站的站牌上,他穿著合身的高定襯衫,衣服整潔面容俊美,與生銹破舊的公交車站尤其地格格不入。
“回家?”
“啊嗯。”跡部伸出手去摸紗織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一直都是又滑又柔軟的,不知從哪里聽來過,頭發(fā)軟的人心也很軟。
“你家。”
紗織握住跡部的手掌,少年的手溫暖干燥,像是冬天里在火爐邊熱乎乎的羊絨毯子。他手指的骨節(jié)分明又突出,手指修長干凈,紗織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當面說過,她很喜歡跡部的手。
“你不在乎我是…”
“在乎。”跡部景吾低下頭看著紗織握住自己的手,她總是有些膽小又小心翼翼的,哪怕是握著手,也只是抓住他手掌的一小部分,一根根細細的手指,像是甜美的牛軋?zhí)恰?br />
“但本大爺只在乎你會不會難受。”
她…會不會難受?
大概是不會的吧?
因為她已經(jīng)習慣了。從小到大所遭受的冰冷對待,并不會因為她知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而變本加厲或者一下子消失。她知道得很清楚。
“在你心中,本大爺很重要。”跡部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彎彎的,眼角的淚痣將少年純?nèi)坏男θ蔹c綴出幾分性感,他的聲音一向悅耳,抑揚頓挫地像是詠唱最動人的情詩,“本大爺也很高興知道這一點。”
在柳生紗織的心中,跡部所受到的威脅,要比她身世被曝光來得更為重要。她寧愿讓村上涼子把她私生女的身份公之于眾,也不愿意讓跡部受到他人一絲一毫的威脅。
盡管這些揭露村上涼子的行為笨拙又毫無計劃性,像是一只蒙著眼睛的小兔子狠狠地撞在墻壁上。幸好掌控全局的獵人是跡部景吾。
少女一下子撲進他的懷中。她的臉貼著跡部的胸口,夢境中的心跳聲現(xiàn)在真切地盤旋在她的耳邊。
“景吾是大笨蛋。”
“啊嗯。”
“為什么不告訴我?”
“什么?”
這一切。紗織想。但這一切現(xiàn)在又不重要了。
…
跡部和柳生兩兄妹到柳生宅的時候,車庫里停著兩輛車,看起來柳生父親也從醫(yī)院下班回了家,柳生比呂士率先上前將門打開,身后的司機將行李從車上拎了下來。
“父親,母親,我回來了。”柳生比呂士朝家中問候了一聲。
“是比呂士回來了?”穿著藕粉色真絲長裙的柳生母親是第一個來迎接的人,她的目光總是那般愛憐地注視著自己引以為豪的兒子,看到紗織之后便裝作沒看到似的忽略了過去。
紗織低低的叫了聲母親,早就被柳生母親對柳生比呂士的噓寒問暖掩蓋過去。紗織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硬著,又重新用力地將嘴角揚起。
跡部景吾上前一步,搭上紗織的肩膀。他想讓她知道,從今天開始,她不會再是一個人了。少女的肩膀很是瘦弱,手掌處所感受到她突起的肩胛骨和內(nèi)衣肩帶痕跡,跡部稍微抬起點手,不至于太過貼近對方。
“跡部君也來了?”柳生母親的笑容幾乎要崩潰了。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跡部景吾,和明顯地被他所保護的柳生紗織,手掌握成拳頭,新做的手指甲似乎快要用力過度被弄斷了,“紗織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
“因為是倉促的決定,沒來得及先行通知您。”跡部款款打了聲招呼,他的語氣中仍帶著習慣性的倨傲,徹底地忽略了柳生母親有些難看的臉色,跡部景吾和柳生紗織一起在玄關(guān)換了客人用拖鞋走了進去。
柳生父親正坐在客廳里看報紙,電視機播放著晚間新聞,西裝革履的主播面露喜悅地報告著政府財政收入的增長和出口貿(mào)易量增加。保姆阿姨在廚房料理臺前忙碌著,抽油煙機的聲音嗚嗚作響,隱約的飯菜香味和電視機清揚的新聞?wù)Z調(diào),這是柳生家基本的晚間日常。
柳生比呂士站在父親面前,清了清嗓子才介紹道:“父親,這是跡部君。跡部景吾。”
他的父親放下報紙,露出那張與柳生比呂士相似的面孔。柳生父親戴著略顯高冷的金絲邊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因為保養(yǎng)很好,分辨不出具體的年齡,倒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潤與獨特感。男人看向與女兒站在一起的少年,念出他的名字:“跡部景吾?”
“伯父,您好。”
柳生父親合上報紙,蓋上正好是跡部財團財政情況分析的那一頁,抬起頭問道:“是比呂士的朋友嗎?”
“沒錯——”
“不是——”
幾乎同時響起的話,柳生父親皺起眉,掃過垂眸的兒子和看上去格外焦躁的妻子。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但是妻子迫切想要隱藏的事情。他推著鼻梁上的眼鏡:“比呂士,你說。”
柳生母親站在遠處很是焦急。她沒有料想到紗織會不聽她的話,也沒有想到她會直接將跡部景吾帶到家里來。她可以私下處理掉這段關(guān)系,但是當柳生紗織的父親知道后,她無法確保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幾十年的男人,會有怎么樣的反應(yīng)。
“跡部君是紗織的…朋友。”柳生比呂士回答。
柳生紗織透過眼角的余光觀察著父親的表情。是反感亦或是淡然呢?垂在身側(cè)冰冷的手被跡部悄悄地握緊了。少年修長的手指與她的手指摩擦,交換成貼近而又安心的十指交扣。
不管會有怎么樣的反應(yīng),她都想要和跡部在一起。紗織用力地握著跡部的手,聽到少年淡淡的笑聲,也跟著笑了起來。
“紗織的?”在柳生父親淺薄的對于女兒的印象中,她唯一的朋友似乎只有小時候的鄰居井上春而已。這個女兒,繼承了他的性格,總是沉默又隱忍的,但同樣擁有與她母親相似的柔軟內(nèi)心。
“是的,第一次來拜訪您,有些冒昧。”跡部景吾淺笑著頷首。
“是紗織的朋友啊。”素來拿著冰冷手術(shù)刀,浸泡在醫(yī)院消毒水味道中的柳生父親,凌厲的目光打量著跡部景吾。少年坦然地迎著他的視線,眉眼如畫。
他從跡部一進門就注意到了他與紗織過分親密的交流,當然也看到了他們背在身后交握在一起的手。大概是交往的關(guān)系,沉默寡言的女兒,和這個連他都聽說過鼎鼎大名的跡部景吾。
柳生父親不確定這段在青蔥歲月的感情是好是壞,是否能夠長遠。但每個人大概都有一段為愛情蒙住眼睛,不顧一切向前走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和紗織的母親,卻沒有能夠走下去。
男人沉吟了一會,才說:“那就留下來吃晚飯吧。”
“老公!”柳生母親揚起了聲調(diào),她的語調(diào)太過激動而變得過分尖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婦人又捂著嘴,強撐起笑臉,“紗織還小呢!”
“只是正常交往的朋友,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柳生父親站了起來,他看著跡部景吾,嘴角少見地帶上了一點笑意,“吃飯吧。”
柳生父親經(jīng)過紗織的身邊,淡淡地說了句“紗織也是,一起吃飯吧”。
“好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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