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晚高峰，公司大樓下人來人往，馬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多，而周珩的黑色悍馬也在樓下一眾小型車中脫穎而出。
    馬路一共就那么寬，現在還被周珩的黑色悍馬占了三分之一，眼看著車越來越多路況也變得越發艱難。
    身后催促的車笛聲此起彼伏。
    周珩就跟沒聽見似的，依舊是那副厚顏無恥的模樣，神色淡淡地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有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驚于周珩居然能說出這么厚顏無恥的話，沈絮站在原地沒動。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像是隔著一道天埑，就那么靜靜對峙著。
    站在一旁的周葉被兩人的對話弄得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仔細琢磨身后就又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人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叫罵。
    這地方本來就不能停車，眼見著這條路同行越來越緩慢，再過幾分鐘估計交警就要來了。
    周葉連忙催促道：“沈絮姐先上車，這地方不能停車，有什么事兒咱們車上說，待會兒交警該來了。”
    沈絮抬頭看了一眼后方的路況，眉心微皺，斟酌片刻，才硬著頭皮跟周葉一同上了后座。
    前排，周珩抬頭瞥了眼后視鏡，勾了下嘴角，隨即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啟動車子。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原本在擁擠的車流中顯得笨重的大型車，此刻在他手上卻變得游刃有余，很快便駛離擁堵路段。
    直到車子平穩行駛上主路，周葉才按捺不住好奇抬頭詢問：“你們以前認識？”
    “認識。”
    “不認識。”
    兩人不約而同出聲。
    “……”
    “……”
    “……”
    周珩勾了勾唇角，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
    視線猝不及防相遇。
    對視兩秒，沈絮沒好氣兒地將視線移開。
    難得見她這副吃癟的模樣，周珩也懶得再跟她計較，索性好脾氣地笑了下。
    隨后，安靜的車廂內再次同時響起兩道聲音。
    “不認識。”
    “認識。”
    “……”
    “……”
    “……”
    沈絮無語。
    周珩輕笑著揚了揚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可不是他不配合。
    周葉：“…………”
    她視線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地徘徊了半天，才一頭霧水地問：“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啊？”
    “……”
    沈絮沒再出聲。
    過了幾秒，從前排傳來一道低沉慵懶的嗓音：“以她說的為準。”
    周葉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人，以她這么多年對周珩的了解，他這反應多少有點不太正常。
    收回視線，周葉轉頭問：“沈絮姐，你和我哥認識嗎？”
    沈絮硬著頭皮：“……算認識吧。”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呀？”
    “嗯……”
    沈絮大腦瘋狂運轉，尋找合適的形容詞：“應該算是……校友？”
    聞言，周珩瞥了一眼后視鏡，冷嗤了聲。
    “啊！真的嗎！居然這么巧呀！”
    周葉興奮道：“你也是臨江一中畢業的嗎？”
    沈絮點頭：“是挺巧的。”
    “那你和我哥高中的時候熟嗎？”
    沈絮抿了抿唇：“不太熟。”
    聞言，周葉一臉理解地點了點頭：“我哥這臭脾氣，估計也沒有女生跟他熟。”
    “……”
    沈絮尷尬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沒接話。
    本以為她不接話，對話就能到此為止，誰知道下一秒周葉就興致勃勃地問她：“哦對了沈絮姐，我聽我媽說，我哥高中還早戀了，你在學校里有沒有見過他那個早戀對——”
    倏地一個急剎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下一秒，車廂里響起一個極其冷淡，帶著不悅的聲音：“沒完了？”
    車內氣壓瞬間將至冰點。
    沈絮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
    對上那人漆黑冰冷、不帶情緒的眼，又心虛地收回。
    過了幾秒，周葉反應過來沒什么底氣地小聲說：“不讓說就不讓說唄，那么兇干嘛，別嚇到我同事。”
    周珩冷哼。
    她會怕他就怪了！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重新啟動車子。
    后面一路上車里都安安靜靜，沒人再開口說話。
    很快，車子就停在舞蹈教室附近。
    沈絮解開安全帶：“今天謝謝你們。”
    周珩眼皮都沒撩一下，全當聽不見。
    還是周葉笑著擺手：“不用客氣沈絮姐，正好順路。”
    沈絮禮貌笑了下推開車門下車：“那我就先走了。”
    還有十五分鐘才下課，外面太陽那么大，周葉怕曬，就沒跟著下去，目送沈絮下車。
    她剛收回視線打算跟周珩說什么，就看見前排原本若無其事的男人，倏地推開車門下車。
    “哎——”
    聽見她的聲音，周珩才仿佛剛想起來車里還有個人似的，抬頭看過去：“你先別下去！”
    說完單手甩上車門，追過去。
    周葉：“……？”
    沈絮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被人攔下，她抬頭，周珩正垂著眼立在她面前。
    “有事？”沈絮問？
    周珩低頭點開微信二維碼，隨后將手機屏幕立在她面前：“掃碼。”
    “？”
    沈絮皺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還沒等她回過神，就聽見面前男人冷淡地笑了下，神色散漫道：“別誤會啊，既然車是我們自家人撞的，你那八百八十六的維修費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說著，他揚了揚手機：“掃個碼，我轉給你。”
    周珩主動還錢是再好不過的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說。
    “好。”
    沈絮點頭，十分配合地拿出手機掃碼，直到屏幕上跳出來周珩的微信名片，她才反應過來，疑惑抬頭：“你給錯碼了。”
    周珩沒動，十分篤定道：“沒錯，就是這個。”
    “不是還錢么？你給我你微信二維碼干什么？”
    周珩反問：“不加微信，怎么轉給你？”
    “不用這么麻煩。”
    沈絮退出掃碼頁面，直接點開自己的收款碼舉起來：“你掃我吧。”
    周珩垂眸掃了一眼，輕輕勾了下唇角，一臉坦蕩：“攝像頭壞了，掃不了碼。”
    沈絮皺了下眉，怎么這么巧？
    罷了。
    沈絮無意糾纏，爽快地掃碼添加。
    加個微信而已，又代表不了什么，錢要回來比較重要。
    沈絮如是安慰自己。
    她低頭按添加，視線卻不自覺地停在周珩的微信名片上。
    周珩的微信名只有四個字母：Echo
    沈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什么意思，她也就沒再想。
    頭像也很簡單，一人一狗看著像是在海邊拍的，狗狗看著有些眼熟，沈絮腦海中有一個念頭閃過，但很快又打消了。
    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
    添加完好友見周珩依舊沒有讓路的意思，沈絮抬頭：“還有事？”
    周珩看她一眼，立在原地沒動。
    低頭檢查了一下手機，確定她真的添加了，點了通過才側身讓路。
    沈絮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離開。
    原地，周珩抬眸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抹高挑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隨即抬腿跟過去。
    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過來接小朋友的家長也越來越多。
    周珩神色忪散地斜靠在不遠處的墻上，一身黑色寬松休閑套裝，搭配同色系運動鞋，即便是最普通的搭配，也引得旁人的目光頻頻落在他身上。
    沈絮站在門口，兩人不偏不倚剛好站在對角線的位置。
    剛才還互相較勁的兩個人，這會兒倒像是兩個不想干的陌生人。
    閑著也是無聊，沈絮一邊低頭刷手機，一邊從包里摸出一塊水果硬糖放進嘴里。
    清爽的橘子味從口中漫延開來，連心情都跟著好了不少。
    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溫柔又嬌羞的女聲，沈絮才再次抬頭。
    只見，不遠處的男人面前正站著一個穿著淺色一字肩碎花裙，身材勻稱的女孩。
    “你好，冒昧地問一下，可以交個朋友嗎？”
    從沈絮的角度，男人低著頭，表情被完全遮擋住，同時也給了她肆無忌憚打量的機會。
    卻不料，沒等她收回視線那人忽地抬起頭。
    一雙漆黑冷淡的眼，猝不及防對上她的視線。
    沈絮心跳倏地停了半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莫名地從周珩眼底看出一絲不尋常的情緒。
    半秒鐘后，沈絮忙不迭收回視線。
    她早就知道，周珩的人緣向來很好。特別是女人緣。
    高中那會兒，只要有周珩在的地方，總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就算是已經有人傳出她和周珩的緋聞，他身邊圍上來的鶯鶯燕燕也依然不在少數。
    也難怪。
    少年家境好，長得帥，性子又野，三分球準到令人發指，很難不招人喜歡。
    高中時，沈絮聽的最多的就是誰誰誰要追周珩，誰誰誰又跟周珩告白被拒絕了，諸如此類……
    而當她聽到這些消息以后，總是能夠十分淡定地點頭，然后繼續做手上沒做完的事。
    現在想想當初自己之所以能如此淡定，全是那個滿眼都是她的少年給的底氣。
    當時學校嚴查早戀，但兩人的關系大家都心照不宣，每當有此類的事情發生以后，周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她報備，生怕她心里有半點不痛快。
    總之，那會兒的周珩開朗、熱情、朝氣蓬勃，不管走到哪兒都是耀眼的存在。
    所以，她其實一直不理解，像周珩那樣閃耀的人，為什么會在那么多比她聰明、懂事、漂亮的女生里，唯獨選擇喜歡她。
    其實，類似的場景不是她第一次見。
    沈絮記得，那是高三寒假的某個下午，她跟周珩約好了一起去圖書館自習。
    南方的冬天一樣很冷，涼風呼呼地刮著，冷氣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那天原本定好的鬧鐘沒有響，導致沈絮睡過頭，足足晚了二十分鐘才到圖書館。
    下了車，沈絮遠遠就看見圖書館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剛打算喊人，就看見周珩面前還站著一個嬌小的女生。
    那女生比周珩矮大半個頭，長著一張精致的娃娃臉，是誰看了都會夸一句可愛的類型。
    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見以后站在原地沒有動。
    距離不遠，她能斷斷續續聽見兩人的對話。
    “周珩同學，我……我很欣賞你，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你交個朋友。”
    周珩站在原地沒出聲。
    類似的話術聽過不止一次，早就已經應對自如。
    只不過這女生挺聰明，若是她直接說想當他女朋友，他有無數理由可以搪塞，可人家說的是“交朋友”，若是用以往的理由，倒顯得他自負。
    頓了頓，周珩輕笑：“行啊。”
    女生驚喜地抬頭：“真的嗎！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周珩點頭：“當然可以。”
    隨即從相冊里找出一張二維碼圖片遞了過去。
    掃完微信的女生心滿意足，也沒再繼續纏著，朝著周珩的方向甜甜地笑了下，才一臉嬌羞地轉身離開。
    只是這笑，沈絮怎么覺得這么刺眼。
    還沒等她回過神，手機就突兀地響了一聲。
    她低頭看。
    微信彈出一條新的好友申請，頭像是一只粉色的兔子。
    等她再抬頭，周珩已經站在她面前，要笑不笑地低頭看著她：“吃醋了？”
    沈絮明白過來什么，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把手機塞回口袋里，蹦蹦跳跳走上臺階：“才沒有。”
    見狀，周珩輕輕揚了下唇角，大步跟上去，經過她身邊時，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了句：“放一百個心，你男朋友賊守男德。”
    ……
    許是回憶太過美好，以至于沈絮不自覺彎了彎唇。
    再抬頭剛好聽見那人用低沉好聽的聲音回了一句：“行啊。”
    沈絮頓了下。
    說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理，沈絮再一次抬頭看過去，像是想驗證什么。
    下一秒，周珩的視線再一次毫無征兆地看過來。
    許是心虛，沈絮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四目相對，周珩眼底促狹一閃而過，隨即收回視線，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大大方方拿出微信二維碼。
    女生受寵若驚，連忙拿出手機掃碼添加，借著機會又多搭訕了兩句：“我還以為會被拒絕。”
    周珩后面的話沈絮沒聽清，只記得兩人有來有回，有說有笑。
    沈絮眼睫微垂，隨即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