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次日，蘇薇薇帶著剪好的音頻稿前往賀園天城。

　　采訪對象是賀鎮(zhèn)東，臺里格外重視，一路上她的手機響個不停，發(fā)消息的都是臺里領(lǐng)導(dǎo)，她不回又不行。連著幾條信息覆蓋上來，她注意力受到影響，下意識降速。

　　緊跟其后的黑車避讓不急，“嘭——”地一聲撞上來。

　　薇薇匆忙下車查看，黑車上跳下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擼著袖子，啐了口唾沫，罵開了：“你怎么開車的？把這路面當(dāng)自家客廳吶？”

　　她剛剛雖然降速，但正常保持車距行駛，是可以安全避讓的。兩人都沒受傷，薇薇不打算和他在大馬路上吵架堵路，便問：“您想私了還是公了？”

　　男人也看出她不差錢，眼珠子一轉(zhuǎn)，換了副語氣：“行，私了就私了，我這車撞壞了，拉去修起碼要大幾千塊錢。修車耽誤工時，你給一萬五就行?！?br />
　　“一萬五？”黑車不是什么豪車，也只傷了個車燈，這人是在趁機敲竹竿，薇薇想了想說，“還是公了比較穩(wěn)妥。”

　　她報完警，又給賀家去了通電話。

　　交警到達現(xiàn)場后，黑車車主一直不愿配合處理，張口閉口都在問候薇薇祖宗十八代。
　　*
　　十一點半，薇薇接了個陌生電話，對方上來就問：“出車禍了？”

　　薇薇發(fā)現(xiàn)他是賀亭川，愣了兩秒鐘才回：“只是個小事故?！?br />
　　“受傷沒有？”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在他這句話里聽到一絲緊張。

　　“沒有?！闭f完她又問他，“你在賀爺爺那里？”

　　賀亭川聲音低低的，隔著電話依舊好聽：“嗯，等了你一個上午。”

　　他在等她？薇薇聞言，心臟怦怦直跳。昨晚她不過是開玩笑說等他，沒想到他真會去。車禍導(dǎo)致的不愉快，也因為這通電話淡化了許多。

　　“麻煩您替我和賀爺爺說聲對不起，我這邊可能還要一會兒?！彼罩娫?，靠在車門上，緩緩?fù)鲁鲆豢跉狻?br />
　　“替你說過了，不著急，等你忙完再過來?！辟R亭川語速不快，卻有種久居高位的沉穩(wěn)。

　　那黑車車主，不依不饒地扯著嗓門：“是她在正常行駛中突然降速，怎么判定我全責(zé)?。俊?br />
　　“很難處理？”賀亭川本來要掛電話，聽到聲音，忽然插進來說。

　　“嗯，有一點麻煩。”她咬了下唇，沒打算隱瞞他，“不過，警察已經(jīng)到了?！?br />
　　她的意思是，她自己可以處理好，賀亭川卻說：“在哪兒？我過來?！?br />　　*
　　十分鐘后，黑色的賓利穩(wěn)穩(wěn)停在馬路對面。

　　司機還沒來及上前，后座的男人已經(jīng)邁腿下來了。他照舊穿一身黑色西裝，不過這身款式不似平常那么生硬，略顯休閑。西裝外套里面是泛著暗光的飾耳領(lǐng)絲綢襯衫，沒有任何領(lǐng)結(jié)配飾，敞著一粒銀質(zhì)紐扣。他給人的感覺依舊凌厲，只是比平常多絲清貴。

　　賀亭川沒著急問情況，而是給薇薇遞了瓶水，問：“累不？”

　　薇薇搖頭。

　　先前罵罵咧咧的車主，見到賀亭川忽然不敢再造次，沒一會兒就在交警遞來的單子上簽了字。

　　薇薇的車子沒什么大問題，賀亭川還是讓人把它送去4S店檢修。

　　“走吧，跟我的車去爺爺那里?！?br />
　　她還記得上次醉酒惹出的尷尬事，不太情愿坐他的車，但采訪要緊，只好硬著頭皮往副駕駛走。

　　賀亭川紳士拉開后座門，示意她坐后面。

　　上車后，薇薇禮貌把腿并到一側(cè)，不著痕跡地把裙子整理好，盡量避免與他產(chǎn)生任何肢體觸碰。

　　薇薇今天穿了身藕粉色西裝套裙，裙擺下膝蓋潔白，小腿纖細?？吹贸鰜?，她經(jīng)常運動，不是時下流行的白幼瘦類型，是那種健康的苗條，體力應(yīng)該也不錯。想到這里，賀亭川緩慢地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

　　很快，賀亭川發(fā)現(xiàn)女孩似乎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他有些想笑，上次她還在這里抱過他。

　　封閉空間里，薇薇再次聞到那股火燎雪松的香水味，前調(diào)冷冽，后調(diào)炙熱，還有一絲不可言喻的圣潔感，仿若下一秒就要親眼見證一場獻祭。

　　她手指捏著裙面，始終不敢看他，心臟卻撲通撲通地響個不停，耳朵跟著火似的。

　　賀亭川看下手表，淡聲道：“快一點鐘了?！?br />
　　薇薇以為他著急，忙說：“如果您趕時間，我可以打車去賀爺爺那里?！?br />
　　“不急，”他整理了下西裝袖口，稍作解釋，“我的意思是過午飯點了，蘇小姐餓嗎？”

　　“有點?！笔聦嵣?，他來之前，她就已經(jīng)餓扁了，既然他問，她也懶得再裝，“您車上有吃的嗎？”她說話聲音溫溫柔柔，像是自帶著濾鏡，乍一聽就像是在撒嬌。

　　“沒有。”賀亭川掀唇道。

　　“哦，”薇薇小聲嘀咕，“我估計也不可能有?！?br />
　　“為什么不可能？”賀亭川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

　　“就是……感覺呀，”她說完，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您一看就不是那種愛吃零食的人?！?br />
　　他覺得有趣便問：“蘇小姐覺得我像愛吃什么的？”

　　“垂緌飲清露?！鞭鞭毙÷曊f。

　　賀亭川聞言，輕哂出聲。

　　無聲的笑意讓她的耳朵幾欲燃燒，她低著頭，更加不敢看他。

　　又過了一會兒，賀亭川讓梁詔將車子停靠在路邊，他推門下去，進了一家烘焙店。再回到車?yán)?，他往她懷里遞了個塑料袋，里面放了一個芒果班戟、一塊榴蓮千層還有一塊巧克力熔巖蛋糕以及一瓶椰奶。

　　“這次為什么沒有法語小卡片？”薇薇忽然這么一句。

　　“店里沒有卡片?！彼p咳一聲，面不改色地說。

　　“哦?！迸⒐郧傻靥粝旅?，指尖斯斯文文地打開手里的塑料盒子，“那你之前寫的兩句法語是什么意思啊？”

　　她表面是問在卡片，言外之意卻是我其實什么都知道了。

　　賀亭川避重就輕道：“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就是隨便寫的?！?br />
　　“哦，幸好，我差點以為是什么告白的話，正想著……”她故意說到重點處停下，眼里漾著笑。

　　“正想著什么？”他追問。

　　拒絕還是接受？女孩接下來應(yīng)該會說這兩個詞里的一個。賀亭川微瞇起眼睛，那里面暗光涌動，似冰冷潺緩的地下河。他在等她后面半句話。

　　薇薇卻輕描淡寫地說：“正想著要怎么感謝你啊，蛋糕很好吃，花也很漂亮。”

　　她沒有說他以為的兩個答案里的任何一個，像只狡猾又明艷的小狐貍。

　　“那兩句都是祝福，不是告白?！辟R亭川淡淡說。

　　“知道啊，”薇薇吃著蛋糕，眼底笑意不減，“我已經(jīng)找人翻譯過啦?！?br />
　　知道又故意逗他？賀亭川抿緊唇線，沒再說話。
　　*
　　午后院子里陽光很好，氣溫也適宜。薇薇和賀鎮(zhèn)東核對完采訪稿和錄音細節(jié)，伏在桌案上寫前言話術(shù)。

　　一只白色波斯貓?zhí)献雷樱斑鬟鬟鳌钡爻袉?，它很漂亮，眼睛像海水，但有一只腳殘疾。

　　薇薇摸了摸它的爪子，它便踩著小碎步跳進她懷里坐下了。她放下筆，揉了揉它暖融融的腦袋。低笑：“你這貓怎么這么自來熟？”

　　上次送茶的女孩見狀，驚訝道：“飛力竟然肯讓你摸，還給你抱！”

　　薇薇這才反應(yīng)過來，飛力是這只胖貓的名字。

　　“它平常不讓人抱？”它剛剛才對她投懷送抱。

　　女孩說：“除了亭川少爺，飛力平時誰讓也不讓碰?！?br />
　　“飛力是賀亭川的貓？”蘇薇薇覺得賀亭川冷冰冰的，應(yīng)該不會養(yǎng)小動物，轉(zhuǎn)念又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有偏見。

　　“嗯，飛力是他幾年前養(yǎng)的，后來出了些意外，他就把它送到這邊來照顧了，它只認(rèn)亭川少爺，旁人理都不理?！?br />
　　薇薇心想，到底還是誰養(yǎng)的貓像誰，賀亭川養(yǎng)的貓也驕矜。

　　賀亭川正和賀鎮(zhèn)東在里面喝茶。

　　透過碩大的落地玻璃，他看到如織的陽光傾瀉在了女孩身上。她皮膚被照得幾近透明，頭發(fā)上也閃著光。飛力在她腿上坐久了，女孩腿有些麻，她俯身在腿上敲了敲，卻沒趕走它。

　　賀鎮(zhèn)東見狀，禁不住笑起來：“到底是你的女朋友，連你的貓也喜歡她，跟你一樣?！?br />
　　賀亭川沒有否認(rèn)，也沒說別的話，只眼里的光動了動。

　　喜歡嗎？好像是這個詞。

　　薇薇寫完稿子，把飛力捧到另一張椅子上，放松了下發(fā)麻的腳，起身挎上小包，正要走，見賀亭川向她走來。

　　“我送你?！?br />
　　薇薇沒想到他來得這么及時，有些驚訝，剛想開口拒絕，卻瞥見賀震東站在不遠處。她跟賀亭川還在假扮情侶，不能露餡，只好讓他送。
　　*
　　車子開到南城電臺附近，薇薇提議提前下車：“送到這里就行，賀總您的車太惹眼，容易引起非議?！?br />
　　“什么非議？”他明知故問。

　　“別人要是八卦，你是我的男朋友就不好啦?！鞭鞭毙Φ脣汕?。

　　“是怕我影響你找男朋友？”賀亭川似笑非笑地問。

　　“那當(dāng)然啊?！鞭鞭闭f著話，眼里的光明明滅滅。

　　賀亭川一只胳膊架在車窗上，黑眸里隱著幾分高深莫測：“蘇小姐還挺會過河拆橋，忘記你怎么采訪到我爺爺?shù)牧?？?br />
　　“那賀總你說怎么辦好？你不想我拆橋嗎？”說完，薇薇彎腰，望進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