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大伙就被一陣噗咚噗咚的聲音驚醒，尤其是躺在馬架子里面，就覺得整個大地都在震顫一般。
    噼里啪啦穿好衣服，涌到外面一看，只見胖子甩開大步，在前面飛奔，后面的丑丑緊追不舍，大后邊還有笨笨和嘟嘟，也跟著跑。只不過它倆的速度就差遠(yuǎn)了，但是重量絕對夠，剛才的響聲顯然就是它們鼓搗出來的。
    “好哇，以后天天早上就不用起床號了。”李強(qiáng)叨咕了一句，然后一揮手，幾個退伍的戰(zhàn)士立刻排成一隊(duì)，也開始跑步。
    這下笨笨和嘟嘟算是找到隊(duì)伍了，跟在李強(qiáng)他們身后，速度不快不慢，偶爾還能兩腿著地，扭扭噠噠跑兩步。
    火頭軍立刻把兩口大鍋點(diǎn)著，燒熱水叫大伙洗漱。不大一會胖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過來，嘴里還吆喝著：“把那些婆婆丁根子都熬水喝——”
    一邊喊，又一邊加快步伐，很快就跑遠(yuǎn)了。沒法子，丑丑在后面追的太急。
    李六爺領(lǐng)著幾個人，把昨天開荒挖出來的婆婆丁根都洗干凈，然后扔到一口大鍋里面，煮了十多分鐘，鍋里就開始翻花，顏色也變成了淡淡的黃色。
    “每人都先喝半碗——”胖子又跑過來吆喝一聲，結(jié)果稍微一松勁，就被丑丑追上，肩膀搭上了丑丑的兩個大爪子，胖子踉踉蹌蹌?chuàng)涞皆谝讳伻敽熥由厦妗?br/>     一碗碗黃澄澄的婆婆丁水被盛到大碗里面，看著顏色挺好，喝到嘴里卻苦得舌頭根子發(fā)麻。
    李六爺看到馮老鉆出馬架子，于是端了半碗過去：“老哥，看氣色可好多了，先把這個喝嘍。婆婆丁是開春第一個冒芽的苦菜，吃了解百毒，是老百姓的救命菜。”
    “謝謝老哥昨晚援手。”馮老接過大碗，吹了兩口氣，然后大口大口喝起來，雖然苦，但是敗火啊。
    胖子也從地上爬起來，又拿出倆黑漆漆的大藥丸子：“一會吃完飯?jiān)俪砸槐樗帲瑧?yīng)該就沒事了。”
    馮老瞪了他一眼，心說話：要不是昨天跟你慪氣，估計(jì)還不能得病呢？
    不過還是把藥丸子接過來：“胖子，我想明白了，今天就回靠山屯，然后上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就不信找不到能媲美你那個二龍戲珠的天然盆景。”
    “嘿嘿，這才是高人風(fēng)范，不過俺有個更好的法子，我這有好幾千棵紅豆杉的樹苗，干脆就都交給您老，培育盆景，肯定能弄出精品。不然您這把年紀(jì)，這身子骨要是上山，還真叫人不放心。”胖子說完，到馬架子后面拎出兩個大花盆，里面各長著一株紅豆杉，一尺多高，青翠喜人。
    “您老瞧瞧吧，好幾千棵呢，都跟這差不多。”胖子終于拋出誘餌。
    看到這兩株紅豆杉，馮老的眼睛立刻就被吸引過去，也根本不理會胖子說啥，只是圍著兩個花盆，慢慢轉(zhuǎn)圈，眼睛里漸漸放出光芒。
    胖子也不打擾他，凡是搞這個的，都有一股癡迷勁，要不然也不會有啥成就。
    “好材料！”馮老終于仰起臉，面向胖子：“你是怎么養(yǎng)的，生機(jī)這么足？”
    “嘿嘿，俺們這大青山風(fēng)水好，最適合花草樹木生長。”胖子只能把這個歸功于大山。
    “要是有這樣的根材，或許真能栽培出上乘盆景。胖子，這樣的幼苗你有多少？”
    胖子撓撓腦袋：“俺剛才都說了，有好幾千株呢。您老剛才光顧著瞧這倆紅豆杉，根本就沒聽見啊！”
    馮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小子，我從一開始就上了你的當(dāng)嘍！”
    “嘿嘿，俺們有樹苗沒技術(shù)，您老有技術(shù)卻沒有好材料，咱們這是優(yōu)勢互補(bǔ)，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胖子索性也就攤牌。這位馮老剛來的時候，銳氣十足，如果胖子一味遷就，勢必被此老打壓下去，永遠(yuǎn)就別想抬頭了。
    胖子先挫其銳氣，然后再拿出樹苗動其心，如果這樣對方還不肯合作，那胖子也就只能在另請高明了。靠山屯雖然需要專業(yè)人才，但是不等于要喪失尊嚴(yán)和平等作為代價。
    因?yàn)樵谶@位馮老身上，胖子直觀感覺到，對于靠山屯，對于鄉(xiāng)民，馮老心里還多少有些不屑。而這種芥蒂如果不消除，雙方的合作只怕也不會太愉快。
    “這些樹苗，都賣給我怎么樣，我出高價！”馮老琢磨了一陣，忽然向胖子問道。
    胖子搖搖頭，然后嘆息一聲：“馮老，我看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您老來一趟不容易，好好玩兩天，就算是來我們這旅游一趟吧。”
    說實(shí)話，胖子的心里很失望，知道雙方恐怕是很難談得攏了。
    “要是旅游，我上桂林、西湖、黃山好不好，何必來你這個小山溝溝！”馮老的嗓門又拔高了幾度。
    胖子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他說“小山溝”時的那種口氣，那里面帶著城里人的優(yōu)越感，帶著對鄉(xiāng)下人的不屑。
    雖然胖子有時候也說靠山屯是個小山溝，像武老頭和葉海波他們也都這么說，但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誰都可以品嘗出來，跟馮老這個絕不是一個味。
    胖子雖然一向憨厚，不愿意和人做口舌之爭，但是這次卻實(shí)在忍不住：“嘿嘿，俺們這個山溝確實(shí)太小，容不下馮老這樣的大人物，吃完早飯，您老趕緊請吧！”
    周圍的人也都是憤憤不平，胖子生氣，這還真有點(diǎn)破天荒的意思，來到靠山屯好幾年了，真沒見過這家伙生氣，看來今個是動了真火。
    本來嘛，人家武老頭是堂堂的軍區(qū)司令，來靠山屯都跟大伙稱兄道弟的；胖老頭人家以前還是軍委副主席呢，也沒啥架子，跟大伙一塊坐炕頭上看小牌，這個馮老先生，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太過。估計(jì)是平時叫人給慣出毛病來了，昨晚大伙費(fèi)勁巴力幫他治病，良心叫狗吃啦？
    啪得一聲脆響，隨后地面上碗碴子飛濺，只見李六爺忿忿地把二大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媽個巴子，俺這碗水就算喂狗啦！”
    大伙一瞧，李六爺眉毛都立起來，兩個臉膛漲得通紅，本來那個可笑的豁牙子，現(xiàn)在也變得氣勢洶洶，噴薄著怒氣。
    胖子吸了兩口氣，看到大伙也都有點(diǎn)怒火沖天的架勢，連忙擺擺手：“都先吃飯去吧，馮老是咱們的客人啊。”
    這時候，胖子必須得壓住火，別失了農(nóng)村人的厚道，圍攻一個糟老頭子，傳出去叫人笑話。
    大伙這才三三兩兩的散去，看向馮其英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山里人直爽，愛憎都寫在臉上。胖子就是他們的風(fēng)向標(biāo)，剛才連胖子都怒了，所以大伙才會如此氣憤。
    馮老忽然冷哼一聲：“要不是為了那棵二龍戲珠，就算是八抬大轎來請，我也不來。”
    “那您老就坐八抬大轎回去吧，俺這破吉普，拉不動您這尊大神。”葉海波突然插話，冷冷地扔下一句，然后拉著胖子的手：“胖哥，咱們吃飯去。”
    對于胖子，葉海波是亦兄亦友，別看平時嘻嘻哈哈，但是打心眼里敬重，這為馮老先生瞧不起胖子，所以葉海波也惱了。
    一轉(zhuǎn)眼，只剩下馮其英一個人被晾在那里，走還走不了，更沒臉去吃飯，一時間惱羞成怒：“胖子，別以為我治不了你，信不信我說一句話，你們就得乖乖把二龍戲珠給我送去！”
    這些年搞盆景，馮其英也結(jié)交了一些大人物，只要有人幫著說一句話，還收拾不了你們幾個土坷垃里面刨食的泥腿子。
    “小葉子，吃完飯趕緊把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拉走，別叫俺們再看到他，影響胃口。”胖子使勁在頭發(fā)上抓了兩下，要不是看到對方年紀(jì)太大，胖子真想好好禍禍他一頓。那些整治人的小把戲，已經(jīng)很久沒用了，胖子還真有點(diǎn)手癢。
    馮其英的小人嘴臉徹底暴露無疑：“那咱們就走著瞧，葉海波，你把我拉來，麻煩把我送回去。”
    他并不知道葉海波真正的身份，以為他只不過是個商人罷了，到這來收購雞蛋鵝蛋啥的，所以干脆命令起來。
    葉海波臉上也閃過一絲怒意，不過很快又淡淡一笑，微微搖搖頭，也不和他計(jì)較。
    胖子喝了兩碗湯，吃了幾個大餅子之后，心里的氣也早就消散：跟這樣的人生氣，那才是傻子呢。
    大伙撂下筷，湊到一起抽袋煙，然后就開始干活。葉海波走到馮其英的身邊：“馮老先生，你是這里不受歡迎的客人，我看還是趕緊把你拉走的好。”
    “這個破地方，我還來后悔了呢！”馮其英依舊憤憤然。
    胖子則樂呵呵地湊乎過來：“有句話跟您老說，想打二龍戲珠的主意，您老還是死了心吧，免得大伙臉面上過不去。”
    馮其英恨不得在這個胖子的大胖臉上狠狠扇兩巴掌，他手藝在身，在京派盆景行業(yè)之中，也是德高望重，一貫受人尊敬，就連一些高干，跟他都是客客氣氣的，探討盆景方面的學(xué)問，尤其是這幾年，政策好了，他也更受重視，還真沒受過這份窩囊氣。
    只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場子，以后慢慢再找。打定主意，馮其英只是冷笑幾聲，然后鉆進(jìn)吉普車。
    胖子琢磨了一下，也上了車，反正這邊大伙干勁十足，也不用他監(jiān)工，干脆跟葉海波走一趟，尋訪一下真正具有大師風(fēng)范的盆栽專家。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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