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潘和尚被押到法場吃了一剮千零萬碎割凈了皮肉之后劊子手又將他的五臟六腑掏拽出來擺弄著一件件掛在木樁之上正待引火焚化卻憑空刮起一陣陰風一時間失了日色靈州城中飛沙走石天昏地黑。</br>
眾人見狀無不大亂南街上的人們紛紛躲入臨街鋪面給市心里閃出一條道路在其余的三條路口中看熱鬧的百姓仍是擠成*人墻不肯退場。</br>
張小辮以前并非常進靈州城里走動沒見過決囚的場面還以為碾碎骨骸加以焚燒就算完解了差事但看南街上的人們忽然閃開道路一個個屏氣吞聲抻眉瞪眼地張望著什么顯然都知道今天這場凌遲極刑還不算完后頭還有熱鬧可看。他忍不住好奇起來就近向旁邊的一位老公差打聽究竟。</br>
那公差知道張小辮是巡撫大人親點來的正有心結交便壓低了聲音道:“張牌頭有所不知咱們靈州城設法場決囚到最后并不像外地一般燒化死囚遺骸只把骨頭碾碎剩下的血肉內臟歷來都要留給城外的餓狗分吃。你瞧這滿城愁云慘霧定是亂葬嶺萬尸墳里的神獒也進城了誰個不要命了還敢高聲喧嘩?”</br>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聞言一怔齊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劊子手們把那些心肝肚腸都掛在木樁子上竟是要給城外的狗子們番利市!”</br>
書中代言:自古便是人死之后入土為安棺材木料越是厚實堅密死者在地下就越得安穩否則蟲吃鼠啃雨水相浸說不盡有多少苦處其中最倒霉的還要屬死后下了葬卻當晚就被狗子扒開墳土一頭撞破棺板趁熱拖出來吃了。</br>
但許多窮人家根本買不起棺材臨死能有個草席子卷了就不錯小戶人家也只能置辦三寸柏木板的“狗碰頭”。亂世之中天災**大部分老百姓都沒東西可吃流竄于鄉間野地里的餓狗就更多了遇到打完仗這些餓狗就到戰場上掏吃死傷的軍卒和馬匹一個個養得膘肥體壯兇悍異常成群結隊地出沒于亂葬崗中。那些個薄棺淺埋的窮苦百姓死后多被躲在墳地里的餓狗們挖出來吃個精光種種慘狀述說不盡。</br>
靈州附近戰事不斷激戰過后處處都有身異處的死人。古代圣賢曾說:“收殮無主尸骸覆以黃土乃仁者所為。”可眼下這世道人心不古哪有人肯去收尸掩骨?況且死的人太多根本埋不過來。</br>
只有官府出面派下些賞錢讓民夫們在附近收殮尸骸都運往萬尸墳丟棄。在靈州城南門外距城數里有好大一片荒山野嶺。據說春秋戰國的時候此地曾是個鑄劍的山谷但年代太遠古時的地名已經無法考證了也不見留下什么遺跡古物只在山中有條深溝。戰亂以前凡是死在牢獄里的囚犯都會被棄尸其中久而久之得了萬尸墳這么一個俗稱。</br>
最近這幾年死人多得無處掩埋官府便指定把萬尸墳專做填埋無主尸體之處不論是死于疫病災害還是死在刀槍之下只要是無人收殮的尸骸不問身份來歷一扔進萬尸墳中填了丘壑。到現在誰也說不清坑中究竟有多少死尸那一片山壑深處真是雜草叢生白骨嶙嶙狐兔出沒孤魂夜哭從來無人敢近。</br>
流竄在附近的野犬惡狗竟把萬尸墳當做了糧倉。千百只野狗成群結隊爭搶坑中尸骸為此往往引內斗互相間打得你死我活被咬死的狗子立刻就被同伙啃成一堆白骨所以荒山里的野狗數目總在幾百頭左右對活人還無大害。bsp;直到有一年不知從哪來了一頭巨犬體大如驢吠聲近似牛鳴神威凜凜儼然有王者之態。此犬悍惡絕倫竟成了萬尸墳大群野狗的領到處闖村扒墳。棺材中的死人甚至落單的活人還有村舍城池中的牲口沒有它們不敢吃的而且數目越聚越多漸漸形成了地方上的一樁大害。</br>
但愚民無知都道此犬神駿異常不是等閑的世間俗物多半是灌口二郎真君駕前嗥天犬下凡故此皆以神獒呼之誰也沒有膽量觸犯。也不知上任按察史是怎么琢磨的自己想了個辦法出來號稱“以賊人換良人”竟然與野狗們達成了一個協議凡是城中處決人犯在死囚被正法之后一律不許其家屬收殮尸骨血肉就地留下給萬尸墳的野狗們送利市任其舔血噬骨換此輩不要再傷害無辜的平民百姓。</br>
從那時開始只要靈州城里一設法場那神獒便有靈驗感應。它能在荒山窮谷中遠遠嗅到數里之外用刑的血腥氣息隨即就會帶著大群野狗呼嘯入城;又據說野狗們吃的人多了群狗之后總有無數孤魂野鬼相隨帶得所到之處陰風陣陣。</br>
所以城里的人們大多知道慣例如此見到半空里尸氣沖天就知道定是南門已開把神獒放進來了急忙閃出街道躲在一邊繼續觀看。果然過不多時便從南街上闖來一群餓狗約有數十頭之眾將一條兇猛猙獰的巨犬簇擁在當中。</br>
張小辮雖是初次見到神獒但他略得了些相貓辨狗的訣竅一看之下已知此犬不凡。在《云物通載-犬經》一篇當中把世間的狗按照體形大小粗分為三類:最大者為“獒”普通中常者為“犬”體態小的才稱作“狗”這是從古就有的說法。可現今世上常將“犬”與“狗”混同卻不知兩者有別。</br>
那條被民間稱為神獒的惡犬比拉磨的驢子也小不了多少身上有數片天生的血斑行動之際如同被一團團火云圍繞只此一節便可斷定并非是真獒而屬于犬類中體形最近于獒的品種應該是從漠北草原上來的“韃子犬”可以屠獅滅虎追殺群狼性情最是兇猛無比不知江南之地為何會有此神異之物。</br>
張小辮卻沒往深處去想只顧著同眾人一起看熱鬧。只見那伙全身腥臭的群狗視周圍的人群有如無物大搖大擺地徑直來至法場刑臺一眾野狗餓犬見了滿臺血腥狼藉登時從口中滴落大串饞涎一個個吐著猩紅的舌頭喘著粗氣卻都在臺下搖尾趴伏誰也不敢搶在領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尸骸。bsp;那神獒軀體雖然巨大卻格外靈動敏捷。它好似肋生雙翅離得幾十步開外竟呼的一聲從空中掠過直躥到臺上一口咬住擺在木樁上的血肉三嚼兩咽便吞入腹中隨即低頭舔血。那死囚潘和尚好生肥胖被碎剮之后木板上遍地盡是油膏鮮血。神獒一條大舌頭能有兩尺多長一舔過去就是一大片嘴里“唏哈”有聲神態怡然把南街的大群野狗們饞得沒抓沒撓。</br>
待那神獒舔得心滿意足了昂幾聲狂嗥聲如牛鳴震動了乾坤此時臺下的餓狗們聽得嗥聲就如接了圣旨一般一哄而上。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幾只扯住塊肉互相爭奪餓犬們吃得興起個個齜牙低嗥目露兇光。</br>
四周圍觀的百姓和兵勇看得俱是心旌神搖但并無不忍之情。世風日下的時節人心喪亂越是血腥殘酷越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許多人還有幸災樂禍之意。只有個別明白道理的暗中連連嗟嘆:“也不知咱國朝造了什么孽讓世人遭受如此酷罰?看來天下大亂難定早晚還有禍事降臨。”</br>
也就是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法場上的血肉連帶那些被劊子手碾碎的骨頭便已被野狗們舔吃得一干二凈連半點渣滓都沒剩下群犬卻仍然圍著神獒徘徊不去虎視眈眈地盯著四周的軍民。</br>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都看得呆了就聽一旁那老公差驚道:“不好了這群餓狗沒吃飽看來是要……”話因未落就見法場上的神獒猛然躥起一下撲倒了站在人群中的刑部劊子手劉五爺。還沒等眾人看清楚怎么回事那韃子犬早已掏出了劉五爺的滿腔心肺肚腸。它身后的野狗們四出如箭狂吠聲中撲進人群里亂撕亂咬。</br>
靈州軍民人等一下子就炸了鍋都想躲避逃命但人擠人、人挨人哪有騰挪閃展的余地但見四下里血肉橫飛頃刻間已有百余人橫尸就地擠撞踩踏當中更不知傷了多少。</br>
馬大人和圖海提督在樓上看得真切。老圖海見了這血肉橫飛的慘狀驚得心膽俱戰連忙按住頂戴鉆到了桌下。巡撫馬大人還算得上是臨機鎮定他早就有心廢除舊例卻始終未能得便眼看釀成了大禍再后悔可為時已晚了拍案大罵道:“反了!反了!左右與我聽命凡是城中野狗一概格殺勿論!”</br>
那法場上咬死劉五爺的神獒吞了幾口活人鮮血心意更是猙獰欲狂。它似乎也知道街角樓閣上都是當官的縱身踏住擠做一團的軍民先是伏腰埋隨即用盡全力激射而起騰身飛躥上了半空。這韃子犬矯捷絕倫堪比插翅的熊獅虎豹連數丈高的圍墻也能縱身躍過二層的樓閣哪里放得在它眼中它瞪起血紅的雙眼在空中盯住馬大人直撲過去。</br>
馬天錫大驚萬沒想到惡犬竟想刺殺朝廷命官極端駭異之下不禁也是臉上變色幸得他早有準備隨從的數十名親兵衛士都藏了火器在身立刻抬起一排火槍射出。有道是神仙難躲一溜煙滿擬將那神獒斃在當場誰知此犬敏銳無比更是識得火器犀利它身凌半空竟能使用腰腹之力憑空拔起身形倏然躥出數丈之高一舉躍上了二層樓閣的房頂踏翻了許多瓦片再不多做停留一路飛檐過壁而去還不等槍聲硝煙散盡便早已逃遁得無影無蹤了。</br>
這正是:“鰲魚脫了金鉤去搖頭擺尾不再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