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椿言從床上爬起來，抱著小熊放在桌前，攤開日記本。

　　本子差不多快要寫完，只余下剩下不算太多的幾十頁，密密麻麻都是少女的心事。

　　姜椿言拿出筆，將啟明市幾所學校往年的分數線列在上面，又寫下了雪村所在的南淮市幾所大學。

　　字跡工整，將這兩座城市的優缺點分好。
　　留在南淮市，只要沒課坐兩個小時的車就能回來看望外公外婆，逢年過節也方便照顧他們。

　　啟明市。

　　姜椿言打開手機，點開地圖軟件，輸入啟明市的地理位置。

　　距離南淮市1400公里。

　　高鐵也要七個多小時，且不加上去往車站的路程。

　　至于有什么好，無非是，將來爸媽都在那里，將來好找工作，也能跟家里人多相處。

　　啟明市劃出去的橫線寫著，爸爸、媽媽、妹妹。

　　還有一條劃出去，卻未寫上名字的線。

　　偏偏在劃出去時，頓了一下，線條不再筆直，有了彎折。

　　姜椿言想到一個名字，隨即搖了搖頭，整個人打了個顫，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生疼的腦袋，并沒有讓她清醒，心里小鹿還在不停地亂撞，恨不得立刻跑出來怒刷存在感。

　　她鬼使神差的在那條橫線的后面寫下了，柯彥——

　　“咚咚咚！”

　　姜椿言被敲門嚇了一跳，名字還未寫完，她急忙合上本子。
　　“誰啊！”

　　“是我，飯做好了，陳爺爺喊你吃飯呢。”
　　是柯彥舟的聲音。

　　姜椿言緊張的看向門口，緊緊地捂住本子。
　　透過桌前的鏡子反射，她看到自己的臉，紅了一大片。

　　姜椿言的嗓子發緊，差點發不出聲：“我馬上……就來了！！”

　　她胡亂的將筆塞回筆筒，由將手中的本子塞進一堆書中。

　　剛走到門口，又快步退了回來，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

　　將已經塞好的日記本抽出，將自己剛剛書寫的那頁對折，扣上暗扣。
　　環顧了一圈臥室，最后將目光鎖定在床上。

　　她放下本子，將床上的被子挪開，拿走放在床上的玩偶，將本子塞進玩偶的屁股下，又把放在桌上的小熊壓在上面，小熊端正的坐在床上一角，就像是守護寶藏的小熊警官。

　　她拍了拍手，還是不太滿意，將被子疊起，壓在小熊的身上，以此確保萬無一失。

　　做完這一切，姜椿言滿意的看了眼床鋪，照了照鏡子，看到面上的紅已經褪去，這才關上燈，走出房間。

　　姜椿言打開門，柯彥舟在門口等久了，百無聊賴，倚在欄桿上看手機。
　　“在看什么？”姜椿言好奇的湊到柯彥舟身邊。

　　柯彥舟卻把手機一抬，高于姜椿言。

　　他輕輕地笑了兩聲，“在想有個小姑娘是不是出成績了太激動，偷偷地躲在被被子里哭呢？”

　　姜椿言意識到對方是在說自己，拍打了一下柯彥舟的手臂，開玩笑的說道：“怎么讓你等等都不行了？你將來不等你女朋友了？”

　　柯彥舟看了一眼姜椿言沒接話，岔開話題，“走吧。爺爺奶奶該等急了，再不下去飯都涼了。”

　　姜椿言點點頭，跟著他的腳步。

　　月光如水，給柯彥舟也披上一層朦朧的面紗，姜椿言看得清他的人，看不清他的心，更看不懂，他文字游戲下的暗喻。

　　她還站在樓梯口，就聞到芋頭蒸排骨的味道。
　　她走到飯桌前，位置上已經放了一碗小米粥，陳秀珍時不時用勺子撥弄撥弄，給粥降溫。
　　姜椿言夏天愛喝小米粥，陳家清雖是老年人，卻是年輕人的口味，鐘愛甜粥。姜椿言也就隨著陳家清，喝起甜粥。

　　不知是特意獎勵，還是陳秀珍無心，今天的菜都是姜椿言愛吃的菜。

　　陳家清招呼姜椿言坐下。

　　今天的飯桌出奇的靜，陳家清閑不下來，每每吃飯都要伴著晚間新聞，偏偏今天電視都沒打開。
　　姜椿言還有些不習慣。

　　“阿公，怎么不開電視了？”

　　陳家清放下筷子，像小孩一樣抬起頭，“嗷嗷，這不是怕你覺得吵嗎？”
　　“什么呀，我哪有那么矯情，再說阿公我都習慣了，這不伴著晚間新聞，我還有點吃不下呢。”

　　姜椿言說完，陳家清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想去抓遙控器。
　　陳秀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老實的坐下，蒙頭喝起了粥。

　　陳秀珍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小椿啊，你這個成績也出來了，你媽早上也給我打過電話了。她跟你爸呢，主要希望你可以會啟明市讀書，一方面你們全家都在那，相互有個照應；另一方面你爸媽在啟明市也待了那么多年，熟門熟路，將來找工作也可以給你多點門路。”

　　姜椿言沒說話，將頭埋得更深。

　　“我們也不是逼你，無論你做什么選擇，我跟你阿公都支持，只是希望你好好考慮清楚，”她頓了頓，“如果是為了我們兩個老骨頭，你想留在南淮市，那我是不太支持，我跟你阿公也沒幾年可活，你大好青春，能去大城市發展最好就是選擇大城市。百年之后，跟你相依為命的就是甜甜，你們兩姐妹，互相也好有個照應。這是我跟你阿公的想法，但無論你選擇什么我們都支持你，這是你的人生，你要自己做主。”

　　陳秀珍拍了拍，姜椿言手背，似是安撫。

　　他們家的事兒，一般陳秀珍不輕易開口，一旦開口就是板上釘釘。
　　既然陳秀珍開口，爸媽也不會再打電話來逼她去啟明市念書。

　　可心中的天平，在陳秀珍說完，早已不知向哪里傾斜。

　　陳家清放下碗，“正好彥舟在這里，他之前在啟明大學，你可以多問問他的建議。椿言，你馬上就要19歲了，我希望你做的決定不要讓自己后悔。”

　　他們家算得上明主，來自父母的壓力都被陳秀珍擋了回去。

　　陳秀珍心疼姜椿言，她一手帶大的小孩，幼時離開了父母，長大了又要被迫回到父母身邊。她也舍不得，可倦鳥歸巢，本就是世間最稀松平常的事。

　　這頓飯吃的不算愉快，陳秀珍和陳家清見姜椿言不說話，嘆了兩口氣，端著碗去了廚房。

　　姜椿言抬起快要鉆到桌下的頭，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柯彥舟忽然開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留在南淮，這里可以照顧阿公阿婆，我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他們身體不好，也一把年紀了，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先來，我希望在有限的時間，可以多陪陪他們。”姜椿言的語氣堅定柔軟，像是在述說一個早就決定好的事情，她篤定的知道自己絕不后悔。

　　柯彥舟眉頭一皺，“你說的確實沒錯，但你也聽我分析下在啟明念大學的優點，再繼續做決定好嗎？”

　　姜椿言轉過頭，眼神直白坦蕩，“為什么想讓我留在啟明市？”

　　柯彥舟慌了神，沒法接話。

　　他也不懂為什么，只是總覺得這件事可以兩全，姜椿言想要和外公外婆待在一起，可以把他們接去啟明市生活，她的成績不錯，留在南淮，有些浪費。
　　等反應過來想要回答，“因為……”

　　“不用說了，”姜椿言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已經想好了，我會為了自己的未來負責，是好是壞，我都擔的住，這一生，我要按自己的意愿活。”

　　姜椿言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柯彥舟。

　　眼神里布滿了柯彥舟看不懂的情緒。

　　其實她想問的那句話是，你究竟是因為啟明市機會多想讓我留下，還是因為你在啟明市，想要和我常常見面想讓我留下。

　　也許遲鈍就是回答。

　　姜椿言走到院子里，抬起手對著月亮，擦了擦眼眶里沒有落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