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憲睜開了昏昏沉沉的眼睛。床前,一位陪護(hù)的青年男子立刻站了起來,江憲聽到大門響動的聲音,他捂著額頭坐了起來,就在眼前景象剛剛清晰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耳邊:“感覺怎么樣?”</br> 一杯溫水遞到了他手中,他抓起狠狠灌了一口,長長伸了個懶腰。但聞骨骼咔咔作響,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行云流水,沒有絲毫晦澀。他這才點頭道:“沒事了。”</br> 董欣久笑瞇瞇的臉出現(xiàn)在他視野中,頭光滑得如同雞蛋,小小的眼睛如同研究外星人一般,將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忽然幽幽道:“小子,嚴(yán)重失血,傷口感染引起的發(fā)燒等后遺癥,這么大規(guī)模的傷勢,你睡了兩天就起來了。小雪還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該不會是你拿到了什么好東西,吃了獨食吧?”</br> “這不可能!”江憲義正辭嚴(yán)地開口:“必須是兩人共享,我有的她肯定有!我沒有的她也必須有!”</br> 董欣久笑得更加燦爛,撫摸著白胡須宛若慈祥的圣誕老人:“那……你背后的傷口和小雪一樣,都是什么東西啃咬過的痕跡。但為什么她身負(fù)毒素,你沒有?”</br> “該不會……是雪兒幫你擋了什么東西吧?”</br> 江憲大腦中的警報瘋狂尖叫,臉上一片沉著,立刻否認(rèn):“哪能呢……或許我身體條件比較好……”</br> 董欣久終于直起了身體:“是這樣啊……”</br> 下一秒,他的手倏然伸出,快若閃電。江憲本能地抬起手,然而,對方白皙蒼老的手宛若毒蛇一樣,無論怎么擋,都準(zhǔn)確地命中了江憲耳朵,用力一捏,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你他媽背上紗布都拆了!不到兩天!皮膚肌肉完全生長好!現(xiàn)在給老夫閉著眼睛說瞎話!?嗯?!”</br> “之前怎么說的?!把小雪完完整整地帶回來!居然讓一位完美的女孩背上出現(xiàn)了難以磨滅的傷痕!你居然還好意思活著回來!嗯?!”</br> 頓時,病房里響起了江憲的豬叫聲。</br> “老董,算了。”終于,大門打開,門外的林方若看不下去了,沉著臉走進(jìn)來:“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br> 他將手中長劍遞到董欣久手中:“手捏著多費(fèi)力?還是用這個東西讓他漲漲記性吧。”</br> 以死謝罪吧!小王八蛋!</br> 臥槽?!</br> 江憲差點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就在此刻,門口忽然響起了宋云深如同天籟一般的聲音:“江先生醒了?”</br> 話應(yīng)剛落,宋云深帶著兩位精英模樣的男子,從屋外走了進(jìn)來。驚訝地看了江憲幾眼,感慨道:“江先生的恢復(fù)能力真是好到讓人羨慕。”</br> “我……”江憲正打算找個借口開口,宋云深搖了搖頭,淡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說過,只要江先生領(lǐng)隊,你下去可以自己先挑選一件物品,我絕不會過問這件物品是什么。你也不用解釋。”</br> 林方若和董欣久不動聲色地看了宋云深一眼,眉頭微微挑了挑,交換了一下眼色。</br> 有氣魄,難怪……這頭拱白菜的小豬仔最后選擇了神州。</br> 宋云深站在病床底部的欄桿前,雙手撐著欄桿,目光直視著江憲:“我來找各位,是因為現(xiàn)在有一個壞消息,到了不得不通知各位的地步。”</br> “本來,這里我們已經(jīng)打點好了。鴨子坳發(fā)生任何事情,只要不是民族、矛盾,鄉(xiāng)政府和派出所都不會插手。哪怕他們已經(jīng)報案五位祭祀失蹤,派出所也只是在拖延。不過……”</br> 他目光微微瞇了瞇:“記不記得馬教授?”</br> 許教授?</br> 江憲眉頭微皺,隨即想了起來:“那兩位神經(jīng)有些失常的教授?”</br> “其中更瘦一些的那位。”宋云深沉聲道:“他的師父,是汪老先生。”</br> 不等江憲開口,林方若倒吸一口涼氣:“獲得美國羅氏獎金,德國海德堡大學(xué)客座教授,美國人類問題研究所榮譽(yù)高級研究員。《世界杰出人物索引》《世界五千名人錄》《華國文化名人大辭典》收錄身世,華國民族文學(xué)首席科學(xué)家的那位?汪寧泉老先生?”</br> 江憲也做了個“WOW”的口型。無它,這位汪老先生獲得的榮耀實在是太大,社科院的老牌院士,華國考古學(xué)的開路人之一,堪稱考古界的泰山北斗,桃李滿天下。</br> 這是真正的考古大拿。</br> 宋云深苦笑一聲:“沒錯,而且……汪寧泉老先生,正是進(jìn)過003的人員之一。”</br> 江憲心中有了個不好的預(yù)感:“該不會是……”</br> 宋云深接著說了下去:“就在你們下去那天當(dāng)夜,雷雨之中,馬教授忽然醒了過來。而且……撥通了一個電話。”</br> 他偏了偏頭,身后一位西裝革履,帶著金邊眼鏡,梳著大背頭的男子微微鞠了一躬,拿出一只手機(jī)凝重開口:“他撥通了他的老師,汪老先生的電話。對話內(nèi)容非常清晰,完全沒有發(fā)瘋的預(yù)兆。”</br> Shit!</br> 江憲差點就罵了出來,狠狠梳理了一下頭發(fā),咬牙道:“然后呢?汪老動心了?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是已經(jīng)來了?”</br> “明天上午的飛機(jī)。”宋云深哼了一聲道:“直接找社科院要的批文。現(xiàn)在社科院的電話已經(jīng)打到我手機(jī)上了,是我父親當(dāng)時的一位老領(lǐng)導(dǎo)親自開的口。他希望我們維持發(fā)掘現(xiàn)場,不要深入挖掘。一切都等汪老先生的隊伍到了之后再說。”</br> “他親自來?”</br> “親自來,你以為這兩天他在做什么?”宋云深打開手機(jī),輸入指紋,迅速打開一個網(wǎng)址,晃了晃:“他在欽點他的學(xué)生,呵……汪老一聲令下,西南片區(qū)的社科院分部,考古研究所,考古局,文化部的各位精英已經(jīng)開始趕往黔州。最遲大后天下午,他們的隊伍就會抵達(dá)鄧州。”</br> “你沒告訴他們我們的傷勢?這下面的東西根本不是學(xué)者能碰的!”</br> “我當(dāng)然告訴了!但是汪老先生本身就是當(dāng)年的幸存者之一!他還說要謝謝你!這種等級的院士開口,各方都在行方便!這個壓力神州沒誰能頂?shù)米。 彼卧粕畹穆曇綦y得地高了起來,有些煩躁地開口:“一行十三人,還有不知道從哪里拼湊出來的勘探隊伍!共計三十人。沒誰能攔得住他們!”</br> 江憲長嘆了一聲,抬頭看向屋頂。他們的名氣自然是不如汪老先生的,如果非要比喻,別人走的是正統(tǒng)白道,就是憑借著時間和一身學(xué)問沖到了這一行的頂峰。而他們,不算黑道,但也算是個灰色地帶。</br> 灰色地帶都是悶聲發(fā)大財,02年左右的大清洗后,真正有本事的人、真正的“文玩諸侯”——比如董欣久,林方若,龍?zhí)焓ィ祜w白,齊曼古麗這些割據(jù)一方的頂尖勢力,全都進(jìn)入了社科院,他們積累了足夠多的財富,已經(jīng)開始安享晚年。</br> 所以,他們沒有什么名聲。這也導(dǎo)致了他們這邊沒人能站出來攔住汪寧泉老先生,哪怕林方若董欣久,他們的資產(chǎn)恐怕是汪老先生的幾十倍,論名氣和政界學(xué)界人脈,也完全搭不上汪老先生的臺子。</br> 而且,汪老先生這些正統(tǒng)的考古學(xué)家,對這些“有前科”的前巨梟們,是一直心懷芥蒂的。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天聽地視能搭得上線,對方也極大可能不會見他們。</br> “他既然是003的幸存者,為什么不在鄧州?而在黔州?”抓了半天頭發(fā),江憲也煩惱地開口。</br> 宋云深平靜道:“因為……黔州是002所在,汪老先生畢生都在研究002,那個地方……比這里更加詭異。”</br> 沒人開口了。</br> 誰都知道,對方一來,必定權(quán)柄倒懸。他們可能根本無法下地。其他人或許覺得還好,畢竟已經(jīng)拿出了老樹皮這種足以震撼整個華國考古界的存在。但是江憲很清楚,這個地宮……根本沒完!</br> 七枚如何果實在哪里?</br> 泰雅說的斬蛇劍呢?那可是華夏至寶!代表意義和消失的始皇玉璽不相上下!</br> 還有……霍嬗寫下的如何果樹呢?</br> 最后……山神呢?</br> “不行。”江憲一把掀開被子:“我們必須馬上勘探!爭取在汪老先生來之前!”</br> 話音未落,他忽然尷尬地發(fā)現(xiàn),自己襠部的褲子被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br> 水彩筆畫的。</br> 最怕,空氣忽然的安靜。</br> 他愣了愣,幽怨地看向董欣久。</br> 對方眼皮都不抬:“這是煩惱根,去了就好……看什么看?這不還沒實施嗎?”</br> 最怕,朋友忽然的關(guān)心……</br> 還是宋云深善解人意地開口道:“在接電話的時候,我說了,有兩位勘探隊員還沒有上來。給你們留了一條后路。”</br> 在對方來到之前,他們必須再一次下去!</br> 不過,林若雪現(xiàn)在還在昏迷……</br> 仿佛讀懂了江憲的擔(dān)憂,宋云深繼續(xù)說道:“林小姐傷勢較重,不過不用擔(dān)心,沒有生命危險。為了印證我當(dāng)時的說辭,我請來了凌霄子先生。當(dāng)時畢竟是你們一起活著離開始皇地宮,再次合作,也算默契。”</br> 江憲木然道:“代價呢?”</br> “小錢,都是小錢。”凌霄子搓著手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滿臉都閃耀著金錢的味道,仿佛為了自己脫去黃袍,再也不和大魚大肉為伴而開心。眼睛里都閃爍著對未來的期待,滿心滿意地看向江憲:“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的情分!我怎么能看著你一個人下地,而我卻無動于衷?這不合江湖大義!”</br> “貧道早說了,你我有緣……有個大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