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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死亡求生熱線(十一)

    在此之前,白霜行從沒想過,原來活死人也會掉眼淚。
    薛爾的眼中噙滿猩紅色液體,隨著雙肩一抽一抽,源源不斷滾落而下。
    這讓她感到有些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惹得薛爾瑟縮連連,后退一步。
    白霜行︰
    有點明白,那些大反派的人生體驗了。
    沉默幾秒,薛爾討好般開口:“霜——”
    剛說出第一個字,他就猶豫了起來。
    以前他覺得白霜行溫柔乖順、善解人意,彼此相處時,往往會親昵地叫她“霜霜”。
    但現(xiàn)在,眼看菟絲花變成了食人花,這個稱呼,似乎與她不再適合。
    他、他這樣叫她,不會讓白霜行生氣吧?
    【……薛爾,你半小時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呢?】
    【他居然還抖了一下…看這個節(jié)目這么久,頭一回見到鬼怪們?nèi)瘫锴!俊局荒芗南M谧顝姷哪俏患t衣厲鬼了。話說,白霜行想讓薛爾幫她干什么?】
    實不相瞞,薛爾心中,有和直播間觀眾們相同的困惑。
    遲疑片刻,他決定省略稱呼,殷勤道:
    “你打算讓我做什么?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沈殫也覺得好奇,看向白霜行。
    季風(fēng)臨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靜靜站在原地,聞言撩起眼皮,神色很淡。
    “是這樣。”
    白霜行繼續(xù)用紙巾擦拭手上的血漬,十指纖盈,指尖被月色映出瑩潤的白。
    她說:“顧斯,和你很熟”
    薛爾一愣。
    不詳?shù)念A(yù)感瞬間涌上心頭,他只覺得,自己腦袋上的帽子又沉重了一頂。
    活死人嘴角輕抽,即便心中萬馬奔騰,臉上也勉強保持著微笑:“難道,你和他也……”
    白霜行覷他一眼:“他?我對他可沒興趣。”
    嘴邊的抽搐聞聲停止,薛爾眨了眨眼睛。
    在前前后后強烈的大起大落下,聽見這句話,他竟感到幾分滿足與心安。
    至少,她沒和顧斯交往。
    如今白霜行只有兩個尚存于世的男朋友,他好像,大概,可能,能夠接受。
    把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白霜行笑了笑。
    在如何對付顧斯這件事上,她早就有了思忖。
    原本他們打算用掉一次季風(fēng)臨的【風(fēng)】,在叢林中迅速解決人蛇。
    沒想到系統(tǒng)刻意隱瞞信息,導(dǎo)致他們陷入苦戰(zhàn)。千鈞一發(fā)之際,白霜行不得不使用了業(yè)火。
    業(yè)火和修羅刀,是他們對付厲鬼僅存的方法。
    這場白夜不知還剩下多少個任務(wù),為了以防萬一,修羅刀能省則省,絕不能隨意用掉。
    也就是說,要想解決顧斯,必須通過智取。
    ——厲鬼沒有實體,尋常怪物傷不了他,唯一能對他產(chǎn)生威脅的,只有厲鬼同族。
    這場舞會里其它的厲鬼嘛……
    白霜行可沒忘記,在沈嬋被分配到的角色設(shè)定里,有個對她恨之入骨的死鬼老公。
    確定對象以后,接下來,就要想想怎么利用他了。
    努力平復(fù)心情,薛爾試探性發(fā)問:“那你問他,想做什么?”
    “他是個惡心的家伙。”
    白霜行看著他的雙眼:“學(xué)長,你一定不知道吧?顧斯表面看上去是個正人君子,暗地里,其實一直在糾纏我。”
    薛爾頓住。
    薛爾憤怒握緊雙拳:“什么?!”
    “我拒絕過他很多次,也告訴過他,我有深愛的男朋友。”
    白霜行踢飛腳邊一顆石子:“但他自始至終黏著我,還說他才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侶,自顧自成了我的對象。就在不久前,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在偷拍我。”
    薛爾眉心一跳,表情十分復(fù)雜。
    有震驚,有憤怒,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為什么顧斯這么不爭氣?如果那小子也能成為白霜行的男友之一,就可以陪他一起受苦了。
    但思來想去,被好朋友挖墻腳的憤怒終究占據(jù)上風(fēng):“他居然對你做過這種事?!”
    頓了頓,他又有些不放心:“你想對顧斯下手嗎?可他身邊跟著不少鬼怪……”
    能用出業(yè)火,他當(dāng)然不會懷疑白霜行的實力。
    她至少是個高階的紅衣厲鬼,能和顧斯平起平坐,但問題是,顧斯有不少幫手。
    他慫,不敢和那群鬼怪拼死拼活。
    白霜行嘆了口氣,輕輕點頭。
    “我明白,他罪不至死。但總被這樣纏著,我也會感到非常困擾。”
    說到這里,她抬起眼。
    那是一雙微挑的漂亮鳳眼,倒映出月色、血色,以及薛爾慘白的臉。
    白霜行低聲告訴他:“所以……今天晚上,我們不殺他,只小小懲罰他一下,好不好?”
    【我去,好手段啊。】
    【先讓薛爾以為他們要殺掉顧斯,給他強烈的心理壓力,再話鋒一轉(zhuǎn),只說‘小小懲罰一下’。
    兩相對比,薛爾肯定會接受。】
    【而且她沒說顧斯是自己男朋友,把他胡謅成了個愛而不得的癡漢。
    代入薛爾想一想,好哥們背地里追求他的女朋友,結(jié)果被女友毫不猶豫拒絕了……
    不管誰遇上這種事,肯定都會站在女朋友那一邊,對好哥們嗤之以鼻。】
    【而且好哥們還瘋狂糾纏和偷拍。
    笑死,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會出離憤怒吧。】
    【牛。千層套路,我等凡鬼看不透,看不透。】
    不出所料,薛爾遲疑一秒,用力點頭:
    “你想讓我做什么?只要、只要不太過分的話……”
    白霜行溫和一笑:“顧斯手里,拿著個黑色皮包。”
    她說:“里面裝著的,全是他偷拍我的照片。作為男朋友……學(xué)長,你把包里的照片偷偷拿出來,沒問題吧?”
    包?
    薛爾微頓,恍然睜大雙眼。
    他確實記得,顧斯經(jīng)常拿著個黑包。
    看他包不離手,薛爾曾經(jīng)好奇詢問過,里面究竟裝了什么寶貝。
    得到的回應(yīng)是,“包里是他和心愛女友的回憶”。
    想到這里,薛爾又一次暗暗握拳。
    ……女朋友?
    那混賬,怎么有臉說霜霜是他的女朋友?!
    “取走照片,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白霜行不緊不慢,為他支招:“顧斯人緣那么好,一定會參加舞會。你是他朋友,當(dāng)他和人跳舞時,幫他暫時保管手里的包……很正常,對不對?”
    “對!”
    狠狠咬牙,薛爾點頭:“你等著,我一定幫你把照片拿來。”
    說著,他露出困惑的神色:“不過,就算得到那些照片,你又能做什么呢?”
    白霜行眨眨眼,笑意不變:“制造一個小小的惡作劇罷了。”
    在和人蛇的纏斗中,季風(fēng)臨受了傷。
    所幸并不嚴重,唯一的麻煩,是血液讓活人的氣息更加明顯。
    在小修的協(xié)助下,他于林中匆匆包扎好傷口,往西裝內(nèi)側(cè)抹上人蛇的鮮血——
    這樣一來,屬于怪物的味道就能將他包裹,從而遮住大部分人氣。
    感謝人蛇,死了也能為他們提供保命素材。
    沈嬋心中好奇,等待他上藥時,悄悄湊近白霜行身邊:“霜霜,等薛爾把照片拿來,你準備怎么做?”
    白霜行動作柔和,為她拂去頭頂?shù)囊黄淙~:“還記得嗎?你的個人任務(wù)。”
    沈嬋一怔。
    她的個人任務(wù)——
    對了。
    四名鬼怪男友的出現(xiàn)頻率過于緊湊,沈嬋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差點忘了,還有只厲鬼正在尋找她。
    她的角色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女,為取得保險金,殘忍謀殺了自己的丈夫。
    在這座古堡里,慘死的厲鬼將展開他的復(fù)仇。
    “距離午夜十二點,只有三個小時。”
    白霜行說:“白夜不可能給出毫無意義的個人任務(wù),在接下來的三小時里,那位‘丈夫’一定會出現(xiàn)。”
    沈嬋揉了揉太陽穴。
    雖然都是夫妻相見,但比起打電話來的求助者,她的任務(wù),顯然危險很多。
    求助者的角色與丈夫關(guān)系不錯,見面以后,只需要在對方面前裝作鬼怪,就能蒙混過關(guān)。
    而沈嬋那死鬼老公,打從一開始,便鐵了心殺她復(fù)仇。
    只要雙方一碰面,她必然在劫難逃。
    ——以白夜的惡意,肯定會安排他們盡快碰面,留給她的安全時間所剩不多。
    頭疼。
    白霜行聲音很低,沒讓另一邊的薛爾聽到:“你知道那位‘丈夫’的詳細信息么?”
    沈嬋點點頭。
    因為是相遇即死的高危任務(wù),監(jiān)察系統(tǒng)給予了她一些提示。
    “他叫‘陸仁懿’,是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公司職員。”
    沈嬋說:“在任務(wù)面板里,系統(tǒng)投放過他的長相,讓我能夠提前防備。”
    提起對方的名字,沈嬋有些無奈。
    白霜行的男朋友囊括了一二三四,至于她死去的亡夫,則叫“路人乙”。
    白夜真會起名。
    可惜任務(wù)面板不能共享,她沒辦法讓白霜行也看一看那人的模樣。
    “你知道他的長相?”
    白霜行卻挑起眉:“這樣就夠了。待會兒配合薛爾,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沈嬋一愣。
    聯(lián)想到那個裝滿照片的黑包,某個念頭在心底一閃而過,讓她微微睜大眼:“你難道想……”
    白霜行對上她視線,比出一個ok的手勢,無聲一笑。
    等季風(fēng)臨用繃帶簡略纏好身前的傷口,一行人朝著古堡走去。
    這一次,白霜行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時至深夜,正是鬼怪們縱情狂歡的時機。
    走廊中鬼影重重,眾多異生物展露出真實的形體——
    生有獠牙利爪、人面鳥身的羽人,滿頭發(fā)絲皆是細長毒蛇的美杜莎,以及身著西裝、正優(yōu)雅啃食著人類心臟的厲鬼,群魔夜行,光影繚亂。
    舞廳內(nèi),靡靡之音充斥每一處角落,裹挾著若有若無的香薰氣息,讓人飄飄欲仙。
    經(jīng)過一場死斗,他們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人蛇的味道,人類的味道被遮掩大半,行走于其間,不再提心吊膽。
    擔(dān)心薛爾泄露信息,白霜行不放心讓他單獨行動。
    為確保百分百的成功率,薛爾被迫跟著他們一路同行。
    他害怕白霜行,把季風(fēng)臨當(dāng)作了難兄難弟——
    當(dāng)時為了解釋她和季風(fēng)臨在池塘邊的親昵舉動,白霜行信口胡謅,聲稱季風(fēng)臨也是她的男友之一。
    “朋友。”朝著季風(fēng)臨靠近一步,薛爾小聲:“你知道她有好幾個男朋友,還一直跟在她身邊?”
    身旁的少年聞言一頓。
    季風(fēng)臨:“……嗯。”
    薛爾更加不敢置信:“你、你就這樣,接受了?”
    季風(fēng)臨不知應(yīng)該怎么回答,干脆還是回他:“嗯。”
    “……噢。”
    活死人瞅他一眼,難掩目光里的感嘆,由衷道:“那你可真夠喜歡她的。”
    身邊那人又停頓一下,薛爾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他耳朵很明顯地發(fā)了紅。
    喉結(jié)上下滾落,季風(fēng)臨還是應(yīng)他:“嗯。”
    行吧,看來這是個戀愛腦。
    薛爾訕訕挪開視線。
    越往舞廳中央走,就越是人頭攢動、熱鬧嘈雜。
    沈嬋的死鬼老公不知身在何處,現(xiàn)在還不是和他碰面的時候。
    為了防止被他提早發(fā)現(xiàn),沈嬋、季風(fēng)臨和小修暫時留在角落,謹慎觀察周圍的動靜。
    而白霜行毫不費力,很快找到顧斯。
    四號男嘉賓生有一副完美的皮相,加上個子很高,是人群里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他沒跳舞,懶洋洋斜倚在一根石柱旁邊,手里端了個玻璃杯,輕輕晃動時,杯中的葡萄酒隨之搖擺。
    在他跟前,是好幾個談笑風(fēng)生的鬼怪。
    感受到熟悉的氣味,顧斯眸光一動,扭過頭來。
    與白霜行四目相對,青年揚起嘴角:“霜霜!”
    默默旁觀的薛爾:……
    謝謝。拳頭已經(jīng)硬了。
    【笑死,薛爾:敢怒不敢言。】
    【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傳說中的當(dāng)面戴帽子嗎!刺激啊!】
    【我宣布薛爾是本場的最佳喜劇人,樂死我了。】
    【帽子多到可以耍雜技的小哥哥一枚吖。】
    顧斯和薛爾算不上特別好的朋友,彼此只知道對方有個女友,但并不清楚女友的身份。
    白霜行完美利用了這個信息差。
    “顧斯。”
    她頷首笑笑,表現(xiàn)得熟稔又不失禮貌:“你也在這里?”
    這樣的微笑恰到好處,在薛爾看來,它是白霜行敷衍露出的假笑;而在顧斯眼里,小女友只是害羞而已,矜持得可愛。
    “你也——”
    顧斯放下酒杯,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揚唇笑道:“我沒想到,你也不是人類。”
    這是每一個男朋友的固定開場白。
    同樣固定的是,在今晚之前,他們都想把身為人類的她給殺掉。
    一句話說完,厲鬼抬眸,掃視她身后的人影:“你認識薛爾?”
    薛爾努力揚起一個微笑。
    雖然很想把這家伙暴打一頓,但,他做不到。
    紅衣厲鬼的兇殘程度遠遠大于活死人,面對顧斯,他的實力很不夠看。
    薛爾所能做的,只有好好配合白霜行。
    “你們也認識嗎?”
    白霜行語氣不變:“薛爾是我學(xué)長。”
    在她身邊,居然跟著個男人。
    就算只是朋友,那也不行——
    隨便找個時間,讓他魂飛魄散吧。
    顧斯神色微黯,下一秒,又恢復(fù)了和煦慵懶的模樣:“好巧,我是她男友。”
    “為了慶祝在這里相遇。”
    白霜行挑眉:“去跳一支舞,怎么樣?”
    她仔細觀察過,顧斯模樣不差,來來往往的客人里,有好幾個向他搭訕過。
    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和所有經(jīng)典的病嬌角色一樣,這四位男友雖然不干人事,對她卻稱得上一心一意,很少與其他異性親密接觸。
    要想把顧斯引開,只能由她提出跳舞。
    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請求,顧斯沒有拒絕:“沒問題。走吧。”
    他答應(yīng)得毫不猶豫,正要向前邁開步子,又聽白霜行說:“這包……你打算一直拿在手上嗎?”
    她哼笑一聲,嗓音清淩澄澈:“拿著包跳舞,會不會太沒誠意了?”
    薛爾早就迫不及待,趁機迅速開口:“我來幫你拿吧。她說得對,哪有跳舞還拿包的?”
    一邊是親昵的戀人,一邊是關(guān)系尚可的好友。
    顧斯思忖一瞬,點頭:“那就多謝了,里面裝著重要的東西,不要讓人把它打開。”
    薛爾笑,拍拍他肩膀:“我倆誰跟誰啊!”
    【哈哈哈哈哈薛爾:我倆誰跟誰,不死不休的情敵啊!】
    【絕了,好好的一場大逃亡,被他們玩成勾心斗角的戀愛游戲,我居然還看得津津有味。】
    【建議改名,《小時代4:鬼時代》。】
    【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拿包干什么,但還是提前為顧斯點一根蠟燭吧。】
    【點蠟點蠟。】
    【你們又覺得他們能贏顧斯了?一群蠢貨。我壓顧斯贏!】
    把包交給薛爾,顧斯跟著白霜行走向舞池。
    她腳步輕快,似乎心情不錯,黑色長裙蕩開水一樣的漣漪。
    窈窕有致,腰肢纖細,瞧上去很美,只可惜動作太快,顧斯牽不到她的手。
    ——白霜行當(dāng)然不想和他牽手。
    她厭惡與陌生男性的一切接觸,想到還要和他跳舞,她就有些犯怵。
    一步步走進舞池,白霜行找了個略顯空蕩的角落,抬頭直視漸漸靠近的紅衣厲鬼。
    與江綿和秦夢蝶不同,由于殘害過成百上千的無辜人類,在顧斯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陰沉森然的氣質(zhì)。
    讓她很不喜歡。
    耳邊縈繞著綿長曲音,白霜行把心一橫,準備開口。
    然而毫無征兆地,身后居然響起另一道嗓音:“能和你跳支舞么?”
    是熟悉的少年音,干凈悅耳,帶出細微的啞。
    她胸口跳了跳,猝然回頭,見到一身筆挺的黑西裝。
    季風(fēng)臨。
    他不是……在角落里陪著沈嬋和小修嗎?
    “喂。”
    顧斯毫不客氣:“她有舞伴了,看不出來?”
    幾乎所有鬼怪都能感知到,這是一只實力不弱的紅衣厲鬼。
    換作其他的搭訕者,必然會落荒而逃,季風(fēng)臨卻揚了下嘴角。
    他沒帶面具,比起男生女相的顧斯,五官多出幾分凌厲與硬朗,挑眉笑起來,顯出鋒芒畢露的張揚。
    “嗯。”
    季風(fēng)臨說:“但很顯然,我更適合站在她身邊。”
    是平靜卻篤定的語氣。
    白霜行微不可察地一僵。
    “你這家伙。”
    顧斯冷笑:“故意來找茬?”
    季風(fēng)臨:“實話實說。”
    無論人類還是鬼怪,面對吃瓜事件,永遠會沖在第一線。
    舞池里,已經(jīng)有好幾道視線朝著他們這邊瞟來。
    被他這樣一攪和,顧斯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邁步上前:“你——”
    只一個字出口,他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完。
    因為在舞廳另一邊,響起某個女人震耳欲聾的尖叫。
    “啊——!!”
    白霜行心下一動,順著聲源望去,見到沈嬋。
    小修沉著臉,握著一把漆黑修羅刀,牢牢護在她身前;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站著個男人。
    準確來說,是個男性厲鬼。
    他相貌平平,戴著黑框眼鏡,因為終于找到了沈嬋,身上的格子衫被層層浸染,暈開血一樣的猩紅。
    正是她那位被謀害致死的亡夫,陸仁懿。
    “這位客人,請冷靜!”
    一旁的服務(wù)生大驚失色:“舞會做過規(guī)定,客人之間不能大打出手!”
    只有人類,才會遭到襲擊。
    沈嬋身上滿滿全是人蛇的氣味,至于小修,顯然也并非常人。
    看他手里那把纏滿怨氣的長刀,恐怕來頭不小。
    “不能大打出手?”
    厲鬼面露殺機,咬牙切齒:“我不僅打她……我還要殺了這女人!謀害我、坑騙我,讓我死在那場車禍里,好讓她拿到保險金!混賬!”
    確實挺混賬的。
    沈嬋表示贊同,很想和厲鬼大哥握個手。
    不幸的是,她親自抽到了這個混賬角色,沒法跟他一起義憤填膺。
    他們鬧出的聲響很大,一時間,舞廳里所有鬼怪都停止了跳舞和交談,向他們投來視線。
    沈嬋默默斜過目光,與白霜行對視一眼。
    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到她的表演時間。
    “是,我承認,是我害了你。”
    空氣里沉寂了一秒。
    沈嬋伸手捂臉,語氣里,隱隱有幾分哭腔:“但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被逼無奈?”
    陸仁懿被氣笑:“有什么能逼你?沒錢是嗎?”
    “在你心里,我就是一個視財如命的女人?”
    沈嬋深吸一口氣,目露悲痛:“事到如今,好,我也不瞞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害死你嗎?”
    陸仁懿的耐心所剩無幾,皺眉看她。
    而她的身體輕顫一下:“就在事發(fā)前不久,有人……不,有個東西找上我,它覬覦你太久,想讓你丟掉人類的身份,成為它的同類。”
    沈嬋咬牙:“如果由它親自殺你,你一定會對它恨之入骨,不愿和它在一起。于是它找到我,威脅我,逼迫我來動手。”
    一個離譜的故事。
    合理性為零。
    陸仁懿聽得冷笑:“你說有就有?你身上人蛇味道這么重,應(yīng)該就是蛇族吧?除了厲鬼,有什么東西能威脅到你?更何況,究竟有沒有那個厲鬼,還說不定呢。”
    沈嬋脊背輕顫,停頓幾秒。
    似是終于下定決心,她握緊右拳:“是厲鬼,紅衣厲鬼。而且……它今天,就在這里。”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嘩然。
    吃瓜群眾議論紛紛,沈嬋口中的“厲鬼”,儼然成了全場焦點,無論是誰,都急不可耐想要一睹真容。
    即便是遠在舞池里的顧斯,也被迫把整段故事聽進耳中,煩躁地皺起眉。
    哪門子的狗血情節(jié),浪費他時間。
    他不愿在這件事上多花心思,正要看向白霜行,忽地,又聽沈嬋道:
    “——就是他!”
    右手用力一指,幾乎是瞬間,所有鬼怪都循著她的動作,眺望舞池中央。
    突然被齊齊盯著的顧斯:?
    顧斯:???
    “就是他,顧斯!”
    沈嬋用力掐一把自己大腿,被疼得眼眶發(fā)紅:“他有天找上我,聲稱注意到你很久,讓我對你動手……我當(dāng)然想拒絕,可他是紅衣厲鬼啊!我怎么可能贏得了一只厲鬼?”
    陸仁懿只當(dāng)她隨口胡編亂造,萬萬沒想到,沈嬋當(dāng)真指出了一個兇手。
    他不由愣住,扭頭望向不遠處的青年。
    應(yīng)該……只是她隨便找來的替罪羊吧?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顧斯腦子一懵。
    他不傻,等反應(yīng)過來,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嫁禍我,當(dāng)我好欺負?”
    “我句句屬實。”
    沈嬋看向陸仁懿,義正辭嚴:“他說,他愛你幾近發(fā)狂,收藏了所有與你相關(guān)的東西。你用過的筆,扔進垃圾桶的衛(wèi)生紙,甚至你落在地上的頭發(fā)絲,都是他珍愛的藏品。”
    她加重語氣,閉了閉眼,不忍心繼續(xù)說下去:
    “每天晚上睡覺時,他都會握著那些發(fā)絲,心滿意足進入夢鄉(xiāng)。”
    【?】
    【這是……人物描述里,顧斯對白霜行做過的事?!】
    【666,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顧斯肯定要懵圈。】
    這些事情,不可能有外人知曉。
    被戳穿的剎那,顧斯神色僵住。
    而沈嬋心明眼亮,發(fā)現(xiàn)他的僵硬:“你看!他被說破心思,表情變了!”
    所有鬼怪齊齊看來。
    緊隨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顧斯:???
    好兄弟薛爾佯裝震驚,倒吸一口涼氣:
    “什么?!難怪我曾經(jīng)見到你偷偷翻垃圾桶,還拿著一支筆親吻筆桿……不,顧斯,一定不是這樣的,她在撒謊,對不對?”
    明面上表現(xiàn)出信任他的態(tài)度,實則把顧斯賣了個徹徹底底。
    彈幕不約而同發(fā)出贊賞:
    【笑死了笑死了,薛爾大仇得報!】
    【這是你應(yīng)該有的人設(shè)嗎哈哈哈哈說好的儒雅病嬌學(xué)長呢!】
    白霜行后退一步,配合這場演出:“你——?”
    季風(fēng)臨把她護在身后,煽風(fēng)點火添油加醋:“既然如此,在你心里,她又算什么?”
    亂了。
    全亂了。
    劇情一瀉千里,舞廳驚叫連連。
    虛空之中,像素小丑五官扭曲,狠狠踹上身前的面板。
    監(jiān)察系統(tǒng)444號幾近抓狂。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們、你們別胡說!”
    平日里的慵懶散漫消散無蹤,顧斯氣到渾身顫抖:“霜霜,我對你矢志不渝,如果有半點虛假,就遭天打五雷劈!”
    白霜行冷眼瞧他。
    可惡!
    突然想起什么,顧斯眼前一亮:
    “對了!還記得我一直拿著的皮包嗎?之所以把它視若珍寶,是因為在包里,全是你的照片!”
    這件事,他原本不打算告訴白霜行。
    偷拍照片、并且悄悄隨身珍藏,對于普通女孩子而言,這種行為無異于變態(tài)。
    但現(xiàn)在,它是他唯一可以用來自證清白的東西。
    白霜行皺眉,從季風(fēng)臨身后探出腦袋:“包?”
    “對,包!”
    整個舞廳的視線一股腦集中在他身上,讓他腦子嗡嗡作響,來不及思考其它。
    顧斯加快語速:“包呢?薛爾,把包拿來!”
    薛爾,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及時上前一步,將皮包遞給他。
    “我絕不可能騙你。”
    顧斯急急開口:“我愛你,一刻也不能離開你,所以留下這些照片,陪在我身邊。”
    他記得的,照片里,全是屬于白霜行的日常畫面。
    白霜行嬌俏的微笑,白霜行精致的側(cè)臉,白霜行吃著冰棍、開心比出剪刀手的模樣,白霜行坐在教室里、趴于桌前嬌憨的睡顏……
    只要將它們展示出來,所有謠言就能不攻自破。
    他真正愛著的,始終只有白霜行而已。
    皮包拉鏈被打開,發(fā)出咔喇輕響。
    顧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角情不自禁高高上揚,殊不知,彈幕已是一片哀嚎。
    【還記得白霜行曾讓薛爾拿著他的包嗎?我好像,猜到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快住手!!!】
    【我的腳趾已經(jīng)開始動工了,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救命救命!】
    【顧斯,你糊涂啊啊啊啊啊!!!】
    黑色皮包被轟然打開,顧斯迫不及待,從中拿出幾張照片,展示在眾人眼前:“看!”
    不知道為什么,回應(yīng)他的,是滿室令人恐懼的寂靜。
    仿佛看到某種惡心的東西,白霜行拽住季風(fēng)臨衣袖,又縮回他身后。
    顧斯:……?
    眼睜睜看著顧斯低下腦袋,站在另一邊的沈嬋,無聲瞇了瞇眼。
    這就是白霜行的計劃。
    沈嬋的死鬼老公之所以恨她,全因她謀財害命,是導(dǎo)致對方死亡的罪魁禍首。
    那……如果他們編造出另一個故事,讓顧斯也加入進來呢?把謀殺的罪名嫁禍給他,讓陸仁懿的仇恨,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到那時,幾人只用坐山觀虎斗就可以了。
    這個想法很好,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需要一記實錘。
    還有什么,可以比隨身攜帶在身邊的照片更能成為實錘呢?
    當(dāng)顧斯被白霜行帶去舞池,薛爾拿過皮包并將其打開后,沈嬋使用了她的最后一次技能機會。
    【言出法隨】。
    把照片上白霜行的面孔,全部修改成陸仁懿。
    修改圖片是用ps就能完成的簡單操作,而且照片并非重要任務(wù)道具,這一回,系統(tǒng)應(yīng)允了她的發(fā)言。
    因此,當(dāng)顧斯望向那些照片,他只可能看到——
    陸仁懿嬌俏的微笑,陸仁懿精致的側(cè)臉,陸仁懿吃著冰棍、開心比出剪刀手的模樣,陸仁懿坐在辦公室里、趴于桌前嬌憨的睡顏……
    畫面太美。
    如遭天打五雷劈,顧斯僵硬扭頭,看一眼薛爾。
    好——兄——弟——?
    薛爾沒說話,吹起口哨,假裝四處看風(fēng)景。
    舞廳之內(nèi),鴉雀無聲。
    直播面板里,彈幕充滿哀悼的悲傷氣息。
    【…哦買噶,我不忍心看下去了。】
    【他那么慘,我卻笑得那么開心,對不起。】
    【有的人還活著,卻已經(jīng)死了…點蠟點蠟…】
    【蠟燭蠟燭蠟燭蠟燭。】
    徹底打破沉默的,是沈嬋一聲凄婉悲泣:
    “造孽啊……!我何嘗不想要一個幸福美滿的家?親愛的,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想活著。”
    “你——”
    陸仁懿面目猙獰,用盡全身力氣,向舞池中的青年揮去必死的一擊:“你這變態(tài)!”
    顧斯:……
    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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