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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 31 章

    深夜的大道渺無人蹤,連車輛都變得稀少,姜照雪握著印章,久久地凝望岑露白車輛遠去的方向,心緒一片混亂。</br>  “師姐?”沈奕的聲音從身后不遠處傳來。</br>  姜照雪回頭,沈奕推著玻璃旋轉門走出:“怎么啦?不進來嗎?”</br>  似乎一直在酒店內等她。</br>  姜照雪定神,強壓下那些似是而非、令人似喜似慌的不安分念頭,搖了搖頭說:“沒有。”</br>  她把印章小心地放回錦囊,裝進外套的口袋,抬腳朝沈奕走去:“你怎么沒上去?”</br>  沈奕嬌笑:“我等你呀。”</br>  她親近地挽了姜照雪的手,解釋:“又有花又有糕點的,我怕你一個人不好拿,萬一弄壞了,不是辜負露白姐一片心意了?”</br>  她視線下落到姜照雪的口袋,狡黠:“剛剛你手上是不是有拿著什么東西呀?”</br>  姜照雪沒遮掩:“是印章。”</br>  “哇!露白姐送的嗎?”</br>  姜照雪輕聲:“嗯。”</br>  沈奕驚嘆:“露白姐真的好有心呀。”她褪去些平日里打趣的姿態,由衷感慨:“師姐,作為一只母胎單身狗,我真的好羨慕你們呀。”</br>  “什么時候我才可以遇見這樣的人呀。”</br>  姜照雪心顫。</br>  她算遇見了嗎?她感覺自己像在這個錯亂的夜里忽然被解開了束縛的氫氣球,失重地飄到了半空中,眩暈著、飄飄然著,也戰栗著,惶恐著。</br>  總有下一秒鐘氣球就將被戳破,世界又將被顛覆的不安感。</br>  她勉強牽出點笑安慰:“可能已經在路上了。”</br>  沈奕嗤笑:“不可能的,像露白姐這樣美麗多金又溫柔浪漫的人,根本一百萬個人里都挑不出一個吧。”</br>  姜照雪啞然。</br>  是啊,確實是一百萬個里都挑不出一個。</br>  所以這樣的人,真的有可能喜歡她嗎?她剛剛浮起的心又沉了一點下去。</br>  沈奕沒有察覺。</br>  她興致勃勃地陪著姜照雪進到了酒店,去到了禮賓部取岑露白留在這里的禮物——一大捧熱烈如火的玫瑰和七大盒包裝精致的鹿角廳點心。</br>  “這也太多了吧。”沈奕驚呼:“露白姐這是把餐廳里的所有品種都買了一遍嗎?”</br>  姜照雪覺得有可能。她抱著紅玫瑰,水眸不自覺地彎起,整顆心又有一點要往半空中飄。</br>  她努力用理智的重鉛勒住自己往下沉,找回正常的反應,邀請:“我們大家一起吃剛剛好啦。我手機沒電了,你幫忙問問好嗎?”</br>  沈奕見實在是多,也沒客氣:“好呀,那我問問師妹她們?”</br>  姜照雪點頭,想起來周全道:“也問問老師吧。”</br>  沈奕應好,于是兩個人站在電梯門前一邊等電梯一邊發消息。</br>  黃應秋好像是睡了,一直沒回復消息,姜照雪便也沒有特意去到她的樓層打擾,只留了一盒點心寄在禮賓部的冰箱里,準備明天給她。</br>  方師姐、師妹和今晚一起逛街的另外兩個同學倒是都還沒有休息,都應邀過來了。</br>  幾個人在走道甫一照面,看清姜照雪手上捧著的鮮艷玫瑰,大家就又目露艷羨、長吁短嘆了起來。連方師姐都表示自己剛剛才和先生打了電話,問他今天是什么節,被他木訥的反應氣到了。</br>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方師姐一邊進門一邊感慨。</br>  另外兩個有對象的同學深有同感,立刻笑了起來,與她一起吐槽自己的對象。</br>  姜照雪聽著她們的抱怨,把玫瑰花穩妥地放置在床側邊的飄窗上,忍不住伸手撫摸花瓣,跟著莞爾,莞爾后又生出些苦澀。</br>  有一種真實又不真實的感覺。</br>  好像一個正在被通緝的要犯偷到了什么稀世珍寶,招搖過市,擁有著,又正在失去著。</br>  明明知道永遠不被逮捕、永遠占為己有的可能性極小,卻還忍不住妄想著那一點僥幸。</br>  是不是太可笑了?</br>  她情緒起伏,笑意淡了許多。收回手,她轉身回到桌前,把糕點的盒子都打開,招呼大家先吃,而后自己去到了床頭放置行李箱的地方取充電器。</br>  充電器連上手機,手機一開機,一聯網,岑露白的消息就跳了出來。</br>  “我到酒店了。”她報平安。</br>  消息是一分鐘之前。</br>  姜照雪微咬下唇,斟酌了好幾秒才打:“那就好。”</br>  “花和糕點我都取到了,花很漂亮,我很喜歡。”</br>  “錦囊我也打開了,印章也很漂亮,謝謝你。”</br>  岑露白過了幾秒回:“喜歡就好。”</br>  姜照雪試探:“上面刻著的是‘時安’嗎?”</br>  岑露白沒有猶豫:“是啊。”她玩笑:“能看得出來,看來我刻得還不算太糟糕?”</br>  語氣輕描淡寫。</br>  姜照雪怔愣,過了兩秒才回:“明明刻得很好。”</br>  岑露白回了個笑臉,算是領受了。</br>  姜照雪也回了個表情。</br>  對話框就此靜默了下來,姜照雪微微失神。</br>  她沒有從岑露白的文字、回復速度里找到一絲一毫能佐證她今晚浮想聯翩時猜測過的,岑露白對她也有一丁點不一樣情愫的可能。</br>  她眼眸黯了下去。</br>  沈奕喊她過去吃糕點,她和岑露白說了聲,放下手機過去意思性地吃了兩口,終于繃不住地找了借口先去衛生間洗澡。</br>  她試圖用清靜的空間和微涼的水冷卻自己的情緒,可水從頭澆下,有些一直隱藏在龜裂旱地里的東西反而隨著濕潤愈發顯形。</br>  她發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對再進入一段感情的抗拒,好像早已經從抗拒感情的不確定性,變成了抗拒感情的無結果性——她不抗拒和岑露白談戀愛。</br>  可她抗拒喜歡岑露白這件事。</br>  因為她知道岑露白不會喜歡她。</br>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舍不得什么,明明說服自己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明明從頭到尾,岑露白其實也沒有對她做過什么曖昧的事情。真要說曖昧,最曖昧的可能也就只有今晚的這一方印章有些許巧合。</br>  可岑露白的反應那樣大方自然,根本就是她多想了。</br>  除卻那日話劇里的引申含義,“時安”這兩個字作為閑章送朋友,也是完全合乎禮儀的。</br>  岑露白對著她有過的那些溫柔和體貼,更完全可以是因為她對待朋友的一貫周到和好修養。</br>  甚至,岑露白的取向都不見得是喜歡女生的。</br>  她分明地給自己列舉了無數條岑露白不可能喜歡她的證據,可心底里卻仿佛還是有一簇小火苗不肯熄滅。</br>  她心神不寧地再一次失眠了。</br>  閉著眼睛背史記,不知道背了多少篇,好不容有了一點睡意,迷迷糊糊間卻做夢了。</br>  她久違地夢到了明妍,夢到了明妍婚禮的那天,夢到自己是怎樣歡喜地下機,抱著給最近有點鬧別扭的戀人驚喜的心態,迫不及待地打出了那通電話,而后怎樣地變成了一個小丑。</br>  “妍妍都結婚了,你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不要再糾纏她了行不行!”電話那端明妍母親嫌惡的聲音,即便相隔一夢,也依舊令姜照雪毛骨悚然。</br>  她看著夢里的自己如過去那樣不停地撥打電話,而后輾轉從別人那里看到了明妍婚紗照,像傻子一樣在航站樓里淚流滿面。</br>  她打車去了請柬上婚禮的地點。</br>  如往昔再現,夢里的明妍也依舊如那日般妍麗動人。</br>  她穿著裁剪合身的名貴婚紗,坐在化妝間里,看見拉著行李箱的她時仿佛還有一瞬間錯愕與慌亂,可幾息間就平復了下來。</br>  “怎么突然回來了?”她微微笑著問,宛如她們的重逢不是在這樣諷刺的場合。</br>  姜照雪應不出話。</br>  她不知道明妍是怎么還笑得出來的。</br>  明妍把化妝間的人都客氣地請出去了,也靜默地看著她,笑意淡了下來。很多秒過去后,她像想開了,徹底放下了,直視著她說:“沒有告訴你,是不想影響你,你最近論文任務那么重,又生了好幾次病,我張不開口,怕你受不了,想等你回來了再告訴你的。”</br>  她說得冠冕堂皇,溫柔又殘忍。</br>  “照雪,我們分手吧,算我對不起你。”</br>  “我喜歡過你是真的,可是現在不想繼續了也是真的。”</br>  “我們放過彼此吧,人生中遇見的每一個人,也許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的。我現在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我了。”</br>  她用著她熟悉的嗓音說著令她陌生的話。</br>  姜照雪預料到了接下來的場景,在夢外祈求著夢里的自己快點離開,不要再問了,給自己留一點自尊和體面。</br>  可夢里的自己還是不識趣地問了。</br>  她問她:“你想要什么?”聲音像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不自覺的哽咽。</br>  夢里的明妍比當年的沉默不語更直白。</br>  她那雙曾經楚楚,總是帶著愛意、欣賞望著她的眼眸里漸漸露出了憐憫,淡漠和厭倦。</br>  她問:“你真的不知道嗎?”</br>  “你為什么就不能更現實一點?”</br>  “你就不能幫幫我嗎,我真的好累啊。”</br>  “我羨慕她啊,我擠公交車的時候,她正坐在她的蘭博基尼里呢。你說靠你教書的話,是不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br>  “我畢業以后才知道,才華在生活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br>  很多她們過去鬧矛盾時說過的、沒說過的話,突然像箭雨一般,都在一瞬間都從明妍的口中脫出,射破姜照雪的耳膜。</br>  “你還有什么值得我喜歡的?”最后一支箭直入心扉。</br>  姜照雪感覺有劇痛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痛得她幾乎要窒息了。</br>  她劇烈地掙扎了起來,一腳踏空,冷汗淋漓地醒了過來。</br>  夜靜悄悄的,散布著能吞沒一切的昏黑。一米開外的地方,岑露白送給她的紅玫瑰依舊在飄窗上酣眠,輪廓朦朧,像一只安靜蟄伏的猛獸。</br>  姜照雪注視著它,呼吸顫抖,很久都無法平復心跳。</br>  她問自己:</br>  是啊,岑露白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你有什么值得岑露白喜歡的?</br>  沒有。她回答自己。</br>  所以想什么呢?</br>  她無聲地笑,心沉進了海底,昏沉了整夜的神思卻清明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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