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的走針轉過一圈又一圈,餐廳里,酒過三巡,生日蛋糕已吃,亂哄哄的生日歌也已唱過,大家換到了客廳,圍著茶幾在地毯上盤腿而坐,隨性自然。</br> “酒還剩好多呀,你們這戰斗力不行哦。”容稚把酒水和零食轉移到茶幾上。</br> 她是誠心宴客的,除了岑露白帶來的那一瓶紅酒,她還自帶了很多過來。</br> 崔毓好笑:“給你省錢還不好?”她打響指:“那來玩點游戲怎么樣?輸了的話真心話大冒險選一個,都不愿意的話,”她抬起開了的酒,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推到茶幾中間,示意:“喝掉它。”</br> “難得平日里摳不啦嘰的容大編劇今天這么肯下本錢,我們別便宜了她。”她打趣容稚。</br> 所有人哄堂大笑,都沒意見。</br> 容稚哼哼:“我那叫錢花在刀刃上好嗎?”她不計較,問:“玩什么?”</br> 大家都是常在外應酬的人,對這類酒桌上的游戲并不陌生,稍一合計,就定下了先玩搶數字的游戲。</br> 游戲規則是每人每一輪報一個名字當作自己的代號,然后主持人說開始后,所有人同時從一到五里挑選一個數字報出來,數字報的一樣的人,要快速報出對方剛剛挑選好的代號,誰的反應慢誰就算輸。</br> 容稚自告奮勇當主持人,不參與游戲。但她今天是壽星,所以她有額外的福利——誰輸了,誰就要接受贏了的那方和壽星容稚的懲罰。</br> 想來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會真的問太隱私的問題、提太出格的要求,姜照雪和岑露白便也都沒意見,欣然參與。</br> 于是游戲從容稚提的“那這一輪的代號選個電影名字吧”開始。</br> 談殊如坐在容稚的右手邊,自然接話:“那我代號《冬城》吧。”</br> 《冬城》是容稚參與編劇的第一部電影,雖然最后上映時,她的名字根本沒有出現在編劇欄里,但對容稚來說,那也是里程碑式的開始。她永遠忘不了容稚那時報喜時的明亮雙眸。</br> 容稚心念一動,下意識地望向談殊如,談殊如溫婉一笑,落落大方。容稚心微微甜。</br> 姜照雪跟在談殊如后面,報:“那我選《夜色中的向日葵》吧。”</br> 她剛剛心里裝著事,不知不覺間喝了不少酒,其實有一點上頭了,但此刻神思還算清明。</br> “哈哈哈,姜老師你果然好姬。”一個短發的編劇朋友開玩笑。</br> 《夜色中的向日葵》上映后,因劇情緣故,也因景琇和季侑言的關系,幾乎列為姬仔不得不看的十大影片之一。</br> 姜照雪的外表一直被很多人評價為“看起來很直”,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果然很姬”,她愉悅地彎眼,沒有接話。</br> 崔毓吐槽:“什么果然很姬,人家本來就是好嗎?岑總還在這坐著呢。”</br> 所有人爆笑,岑露白也笑。</br> 她啟唇,淡淡吐字:“《無藥可救》。”</br> 《無藥可救》是季侑言和景琇公開戀情后合作的第一部電影,由景琇執導,季侑言擔任女主。</br> 姜照雪忍不住側目看岑露白一眼。</br> 岑露白也在看她,眸光清和,見她看來,明顯深了笑意。</br> 姜照雪若無其事地轉回頭,心上殘存的最后一點的防御墻也坍倒了。</br> 岑露白真的太知道怎么讓人心軟了。</br> 好討厭。</br> 她腹誹著討厭,心底里冒起的酸甜氣泡,一個一個卻全都寫滿了“喜歡”。</br> 崔毓感覺好像吃到了一口狗糧,但又說不明白。</br> 她放棄思考,耿直地說了一個拗口的外國電影名字,把壞心思明晃晃地寫在臉上,其他兩個編劇也壞笑著效仿,姜照雪頭有點暈,但還是輕松地記下了。</br> 游戲正式開始,容稚說“報數”后大家的聲音立刻此起彼伏地響起。</br> 談殊如:“1。”</br> 崔毓:“2。”</br> 姜照雪和岑露白異口同聲:“3。”</br> 兩人不由自主地都望向對方,下一秒,同時念出對方的代號——</br> “夜色中的向日葵”。</br> “無藥可救。”</br> 瞬息之間,完成所有流程,打了一個平手。</br> 圍觀群眾調侃起來:“這就是心有靈犀嗎?”</br> “哎呀,那這一輪豈不是沒得懲罰了。”</br> 姜照雪咬唇,看著岑露白,終是裝不住矜持,忍不住對她笑了。</br> 岑露白微揚眉眼,也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由衷的笑。</br> 容稚主持下一輪:“再來,這次代號報工具書的名字吧。”</br> “1、2、3、4、5、5!”</br> 崔毓和姜照雪撞到一起了。</br> 姜照雪不假思索地說出了崔毓的代號:“《story故事》。”</br> 崔毓還在:“@#?%”</br> 容稚和其他兩個編劇笑得前俯后仰,她趴在談殊如的肩頭幸災樂禍:“崔大編劇你這不行啊。”</br> 姜照雪也不自覺地笑得靠近了岑露白,與她貼著手臂。</br> 岑露白眸底顏色漸暖。</br> “分明是姜老師太厲害了好嗎?”崔毓不甘示弱。</br> 容稚不客氣:“不管,反正你輸了,別想耍賴,來,真心話大冒險選一個。”</br> 其他人跟著起哄。</br> 崔毓爽朗:“誰說要耍賴?來就來,真心話。”</br> “好嘞。”容稚就在這等著她呢,她壞笑問:“最近一次和別人接吻是什么時候?”</br> “哇哇哇……”另外兩個編劇怪笑起來:“尺度這么大的嗎?”</br> “我們小崔最近不是號稱單身嗎?上一次得什么時候了。”</br> 姜照雪也饒有興致地盯著她。</br> 崔毓臉紅成了豬肝色,咬牙切齒,終是認栽,伸手直接拿過酒杯,一口飲盡。</br> 容稚和另外兩個編劇頓時精神大震:“你這不對呀?!”</br> “你真有情況了?!”</br> “什么時候,怎么回事?!”</br> 崔毓惱羞成怒:“干嘛,這都第二個問題了,我不回答。”</br> 姜照雪狡黠:“那我還沒問。”</br> “崔編是最近是有情況了嗎?”她眼尾泛著一點紅,水眸上有淺薄的霧色。</br> 大家笑瘋了,狂拍手,感謝:“姜老師大善人!”</br> 崔毓:“……”她含恨道:“姜老師是我看錯你了。”</br> 姜照雪不好意思地輕笑。醉意和過分輕快的氛圍漸漸松弛了她的神經,她無意識地想往岑露白身上躲,但剛剛低頭,想到什么,又馬上克制住,狀若自然地坐直起來。</br> 崔毓猶豫著,心一橫,干脆答了:“最近是crush了一個小弟弟啦。”</br> “喲喲喲,老牛吃嫩草出現了。”大家沒有惡意地打趣。</br> 談殊如盈盈笑著,置身事外,岑露白卻是眉心一跳,淡淡掃了說這句話的編劇一眼。</br> 崔毓羞惱:“你們等著!別栽我手里。”</br> “怕你喲。”容稚半點不虛。反正她不下場,問不到她。</br> 于是開啟第三輪、第四輪……沒想到幾輪下來,另外兩個編劇和談殊如也都栽過了,姜照雪和岑露白卻始終立于不敗之地,根本問不到她們問題。</br> 編劇朋友們有意見了。</br> “不行,岑總和姜老師記性太好了,根本沒給我們機會報仇啊。”崔毓半是玩笑半是試探。</br> “就是就是……”另外兩個人附和。</br> 平時很少能有直接和岑露白接觸的機會,姜照雪口風也嚴,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容稚也想從這兩人嘴里撬出些好玩的東西。她推波助瀾:“是哦,我也覺得。”</br> “我們換個游戲吧?”她腦袋靈光,抓起被推到地毯角落的游戲機手柄,提議:“玩我昨天剛買的大亂斗游戲怎么樣?節奏很快的,一局就幾分鐘,剛好我們七個人都可以一起玩,無限復活,擊殺的人越多分數越高。按照排名,前兩名可以懲罰最后兩名,還是真心話大冒險選一個,如何?”</br> 她尋思著姜照雪一個不玩游戲的人,肯定不能多得心應手;岑露白平時忙工作都來不及,應該也是沒什么時間玩游戲機的。</br> 這游戲,她們輸定了。</br> 顯然,大家都是這樣想的,紛紛應好。</br> “姜博士和岑總給我們這些記性不好的學渣們一點機會吧?”她轉向姜照雪和岑露白,露出討好的模樣。</br> 姜照雪腦子其實已經有些鈍了,但無意掃興,便沒有表現出來。她和岑露白相視一眼,見她沒有意見,點頭遂了她們的愿。</br> 簡短的操作介紹過后,游戲開始。</br> 姜照雪在剛剛在那一輪游戲里有多厲害,現在在這個游戲里就有多狼狽——她緊繃著小臉,雙手抓著手柄,盯著大屏幕里代表著她們每個人的香蕉、橘子、蘋果……竄來竄去,腦子說我會了,手卻沒會——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們都是誰來著。</br> 我是誰?我在哪?她滿腦子的問號。</br> 岑露白坐在她身邊,看她懵得可愛,不動聲色地勾唇。</br> 第一局不計排名,只是熱身,姜照雪就被無限虐殺,幾乎是一復活就被圍剿,沒跑兩步就原地躺尸,毫無游戲體驗感。</br> “橘子是誰?為什么總打我?”姜照雪手忙腳亂。</br> 容稚得意:“是我呀,橘子。哈哈哈哈,姜博士,你也有記不住的時候了。”</br> 姜照雪輕哼。</br> 岑露白隱藏在地圖同色塊的森林處,忽然一個猛沖出來,一刀結果了容稚。</br> 容稚樂極生悲,哀鳴:“這牛油果誰呀,哪冒出來的。”</br> 岑露白手上動作不停,手起刀落,兩下又結果一個猛追復活的姜照雪的蘋果,言簡意賅:“我。”</br> 剛欺負了人家太太的容稚:“……”</br> “有對象了不起。”她委屈地望向談殊如。</br> 談殊如主持公道:“是了不起,讓你們欺負人。”</br> “就是就是。”大家嘻嘻哈哈,落井下石。</br> 姜照雪看著大屏幕里威風凜凜的牛油果,腦袋好像越發暈了,心也軟得一塌糊涂,明明還記得自己在和岑露白生悶氣,但卻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她。</br> 忍得辛苦。</br> 一局終于結束了。</br> 毫無懸念,盡管有岑露白護著,姜照雪由于擊殺到的人數過少,還是拿了一個最后一名。</br> 倒數第二名是同樣很少玩游戲的談殊如。</br> 容稚和崔毓如愿地拿了第一和第二。</br> 崔毓終于逮到了報仇的機會,摩拳擦掌,雙眼放光。</br> 她先問的談殊如。</br> “談姐你最想合作的演員是誰?”吃人的最短,況且談殊如剛剛問她們的問題也都很溫和,所以她投桃報李。</br> 談殊如不假思索,應:“景琇。”</br> 崔毓點頭,大家也都不是很意外。在這個圈子里,景琇某種意義上是一個神話。不論是演員還是編劇、導演,很多人都有一個和景琇合作的愿望。</br> 崔毓入圈的初心也有景琇。</br> 她感慨:“可惜她不常接戲了。”</br> 這幾年,景琇執導的電影倒是一直在上,主演的電影卻是沒有了。</br> 談殊如也有惋惜:“是啊,有生之年了。不過,聽說她生活狀態上很好,圈內人都羨慕呢。”</br> 崔毓贊同:“是啊,哎,女神覺得開心就好。況且,導演事業也挺好的,以后能一起當幕后人員我也滿足了。”</br> 談殊如與她共勉:“會有機會的。”</br> 崔毓點頭,回過神來,把話題拉回,轉向正專注聽她們交談的姜照雪,提醒:“到你啦,姜老師。”</br> 姜照雪水眸彎彎,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br> 崔毓心癢癢。她其實挺想問一些會讓一貫淡然的姜照雪花容失色的問題,但礙于岑露白雖然溫文爾雅,但依舊無法讓人忽略的壓迫感,她不敢亂來。</br> 她琢磨著,折中問:“姜老師,你對岑總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br> “切!”容稚立馬嘲諷她:“小崔你這不行呀,不是要報仇的人嗎?這問的什么呀。”</br> 其他兩個編劇看熱鬧不嫌事大,也煽風點火:“就是就是,不會問讓我問。”</br> 崔毓不在意,底氣十足:“切,那你們先贏一次好嗎?”</br> 她們斗著嘴,等著姜照雪的答案,只覺得這完全是個送分題。</br> 姜照雪卻不這么想。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好回答。</br> 不管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首先,都是要有“情”。</br> 如果是逢場作戲那就可以隨便敷衍,可這是真心話,在這個承諾誠信的環節里騙人,她過意不去。但岑露白在身邊,真心話,她說了是不是就算表白?</br> 她感覺本就透著熱意的臉越發地燙了。她看岑露白一眼,對到岑露白的視線,又火速挪開,心里忽然蔓延出委屈,不想表白給不親她的岑露白聽。</br> 她抿了抿唇,伸手拿過一杯酒,咕嚕咕嚕地喝干凈了。</br> 客廳里爆發出驚訝聲。</br> 容稚驚奇:“你怎么喝酒了,這有什么不能說的?”</br> 岑露白眼神定在姜照雪身上,似也有探究,如有實質。</br> 姜照雪頭更暈了,喉嚨里全是酒精的苦味,不敢再看岑露白,流露出了些許清醒時完全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的嬌態:“干嘛,這是你要問我的問題嗎?”</br> 容稚沒有察覺,緊張:“當然不是了。”</br> 她可是有更刺激的問題要問的呢。</br> “你最喜歡岑總身上的哪里?”她笑瞇瞇地,強調:“身體上的。”</br> 好敢問。崔毓和其他兩個編劇在內心驚呼,談殊如扶額,有點擔心地看岑露白一眼,見岑露白噙著笑,似乎也有好奇,確實沒有覺得被冒犯了,這才稍稍放心。</br> 姜照雪:“……”一瞬間,她腦海里晃過好多畫面,有岑露白平直的肩、白潤的背、豐盈的……她連忙打住自己翩躚的思緒,心虛地低下頭,余光卻又不小心地掃到了岑露白放置在她腿邊的、骨節分明的長指上……</br> 渾身的熱意徹底被點燃。</br> 姜照雪伸出手,干脆利落地又拿了一杯酒,默不作聲地喝下。</br> 所有人:“……”</br> 岑露白眼底泛過擔憂。</br> 容稚大笑,不解:“姜姜,你這也太小氣了吧?什么都不能說的嗎?”</br> 大家跟著笑,姜照雪整張臉都紅了,奶兇奶兇地:“我答完了,你快問談姐。”</br> 容稚瞬間變了臉色,扭捏起來。</br> 姜照雪:“……”</br> 岑露白靠近她,輕聲關心:“還好嗎?會不會喝太多了?”</br> 姜照雪心軟趴趴的,細聲逞強:“沒有,沒事的。”</br> 岑露白眼眸幽深,有寵溺閃過,終是沒說什么。</br> 容稚想好了問題,問談殊如:“你最近覺得最開心的事是什么?”</br> 姜照雪:“……”</br> 膽小鬼。她腹誹。</br> 她扭頭和岑露白咬耳朵:“露白。”</br> 帶著酒香的氣息撩過岑露白的耳廓、鼻尖。</br> 岑露白喉嚨動了一下,答應:“嗯?”</br> 姜照雪請求:“一會兒要是有機會問談姐問題的話,能不能幫我問個問題。”</br> 別說一個,一百個也可以。</br> 她不露聲色:“可以。”</br> 姜照雪便拿出手機,自以為很快,其實無比慢地打字:“問問談姐,談戀愛的話,會不會考慮女生。”</br> 她把字打完,遞給岑露白看,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眼前的世界好像開始晃,燈光、屏幕、容稚、談殊如……大家的笑聲和笑臉好像都變得很模糊。</br> 她好困啊。</br> 她完全只憑著本能在按手柄。</br> 岑露白正準備幫她刺殺前方的橘子,眼睜睜地就看見她跳河自盡了。</br> 她唇角不由浮起笑意,想要關心一下姜照雪,下一秒,肩膀一沉,姜照雪靠在了她的身上。</br> 岑露白按手柄的動作一頓,偏過頭看姜照雪。</br> 姜照雪歪著身子,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似乎是睡過去了。</br> 一張明秀的小臉上滿是紅暈,那張總是翹著的M唇,微微撅著,似乎睡得并不安穩,像受了委屈的小貓一樣,可憐又乖巧。岑露白心一下子好軟。</br> 她沒再動手柄,無心游戲,只放低了肩膀,讓她靠得更舒服,等這一局比賽結束。</br> 五分鐘后,戰局結算,岑露白和姜照雪雙雙墊底。</br> 大家興奮,正要起哄,轉過頭來才發現姜照雪睡著了。</br> 岑露白正側眸低望著她,神色間是沒親眼所見前,誰都無法想象會在她臉上出現的那種柔情,眾人不自覺都消聲了。</br> 原來冰山也會融化,荒漠也會開花。</br> 岑露白抬眸,又是清清冷冷的客氣:“你們繼續玩吧,我和她先回去了。”</br>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自覺放低聲音,關心:“姜老師是醉了嗎?”</br> 岑露白頷首,輕聲叫姜照雪的名字:“照雪……”</br> 姜照雪難受地睜開眼,懵懵地看著她,眼底水光瀲滟,顯然是醉得深了。</br> 岑露白心疼。</br> 談殊如善解人意,邀請:“岑總,你們要是方便的話,我這里有客房,床品都是新的,你們留下來在這里休息一晚?”</br> “是呀,照雪醉成這樣,下樓吹風,一路顛簸回去也不舒服。”容稚也正了色勸說。</br> 岑露白考慮到車程,便也沒有客氣,對談殊如點頭:“那麻煩你了。”</br> 談殊如展顏,拉近距離:“哪里,剛剛進門時還說我們客氣呢。”</br> 岑露白淡笑,沒再客套。</br> 她伸出一只手攬住姜照雪的腰,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哄:“我抱你去睡覺好不好?”</br> 姜照雪眨巴著眼睛沒說話。她直覺好像有什么不對,可望著岑露白動人的臉,她又想不出來有哪里不對。只覺得好喜歡好喜歡她啊。</br> 比喜歡她擁有的第一套《史記》、《資治通鑒》、她所有最喜歡過的史書還要喜歡她。</br> 她沒拒絕她,岑露白便當她答應,又哄:“那你抱我脖子好不好?”</br> 姜照雪想,她笑起來也好好看,好像天上最皎潔的月亮。</br> 最皎潔……也最遙不可及。</br> 她好喜歡她,可岑露白好像不那么喜歡她。</br> 她生出難過,難過得要死了,卻還是拒絕不了她。</br> 她乖乖地伸手摟住了岑露白的脖子,岑露白小心地托住她,把她公主抱了起來。</br> 客廳里霎時間針落可聞。</br> 岑露白個子很高不假,可她也很瘦,纖細窈窕,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斯文矜貴,甚至透著一股弱不禁風的病弱感。</br> 圈子里酒桌上笑談,是有聽聞資歷深的人提過一嘴,不要被百納的大岑總的外表迷惑,那可不是什么真的柔弱病西施。</br> 那是真老虎。</br> 她的病,要的是你的命。</br> 但誰能想到她的不文弱,居然不僅僅只是指心思。</br> 半直不彎的崔毓咽了一口口水,容稚下意識地摸摸自己手臂的肉。</br> 談殊如也是愣了兩秒才在岑露白稍顯疑惑的眼神中反應過來,快步走到了她們的前面帶路。</br> 姜照雪分辨不清自己的處境,她感覺自己像在坐船,晃來晃去的。是岑露白要把她送走了嗎?她要送她去哪里?她不想離開她。</br> 她整個人又困又累,又慌又無助,莫名地越來越難過,手下也越發緊地抱住了岑露白。</br> 岑露白感受到她的依戀,心臟蓬勃跳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感席卷了她。</br> 她收緊雙臂,用下頜輕蹭姜照雪的發頂,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跟著談殊如踏入客房,單腿抵著床墊,微微前傾身子,輕柔地把姜照雪放到了床上。</br> 姜照雪依舊摟著她的脖子不肯放,在她頸肩亂蹭,呢喃:“你別走。”</br> 像是小貓撒嬌。</br> 岑露白心滿得像有什么要溢出來了。</br> 她低聲哄:“我不走。”偏過頭看向談殊如。</br> 談殊如會意:“我去拿洗漱用品進來。”</br> “嗯,麻煩你了。”</br> 談殊如回以一笑。</br> 岑露白在床邊坐下,由她抱著,看不到她的表情。</br> “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就在這里陪你,好不好?”她溫聲細語,仿佛蘊著蠱惑人心、令人沉淪的深情。</br> 姜照雪越迷戀,便越委屈。</br> 她終是忍不住悲傷,把在心底里兜轉了兩天的問題問出了口:“露白,為什么,為什么你不親我,不親我……”</br> 岑露白猝不及防,愣了一秒,隨即聲音更柔,回:“你喝醉了。”</br> 姜照雪低喃:“我沒有。”</br> 悲傷吞沒了她,她控制不住委屈和迷茫,埋在她的頸窩里,抵著她僅能感受到的一點體溫,很輕地問:“你是不是其實……也沒那么喜歡我?”</br> 她明明還抱著她,卻覺得好像怎么都抓不住她。</br> 有濕潤的液體順著岑露白的頸窩流下,淌進岑露白的心口。</br> 岑露白一瞬間僵直了身體,平生未有過的慌亂。</br> 她心都碎了,手足無措:“我沒有,不是的,濛濛……”</br> 她托起她的臉,想放棄一切隱忍和克制告訴她:“姜照雪,我喜歡你的。”</br> “比喜歡任何人都更喜歡你。”</br> 可是托起她的臉,姜照雪闔著眼簾,鴉睫上掛著眼淚,委委屈屈,竟是睡過去了。</br> 岑露白:“……”</br> 她盯著她這張她肖想過無數次的嬌顏和櫻唇,眼眸漸漸晦澀,有欲望在心底瘋長,可最終,她只輕輕地親吻她的睡美人的眼淚,像親吻無價珍寶。</br> 溫柔又憐惜。</br> 濛濛,那你呢?她在心底問:你為什么不親我?是不是也沒那么喜歡我?</br> 人生中,她也想被堅定選擇一次,只此一次。</br> 被自己深愛的人。</br> 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她罕有地生出動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