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書記何天明算了算，這次外出考察路線長、人員多，會有一筆不小的開支。
    線路上，從十八寨到華西村有888公里，從華西村再到龍港鎮是666公里。這樣往返下來就是3000公里，包一輛大客車沒有幾千塊錢是不行的。
    在人員上，何天明算了算，鎮班子10人，七所八站的頭頭15人，28個村支書，8家企業的掌門人。這樣算下來，就要突破50人了。每人每天連吃帶住按30塊錢算，一天1500塊，10天下來，那就是15000塊錢了。和租車費加在一起，最少也得2萬塊錢。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這次出去，總得再拿上5000塊錢的備用金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25000塊錢，在1986年可是一筆巨款啊！
    這筆錢從哪支呢？何天明一進犯了難。但既然王國鼎已經代表組織表了態，你總不能去問王國鼎書記要錢吧。凡事都去找王國鼎，那要他們這些班子成員干什么？想到這里，何天明一咬牙說，就是屙，我也要把這25000塊錢屙出來。
    由屙錢就想到了“屙難”這個詞，何天明偷偷地樂了。在西山縣，“屙難”是個特殊詞匯，表示事難辦、做大難、長期受困的意思。大家如果用尿潴留、便秘這些詞，就可以意會到“屙難”的煎熬。在西山縣，“屙難”一詞很可能就是由“便秘”演變來的。
    何天明和抓財稅的副鎮長郭紅梅商量了幾次，鎮政府的帳戶上只有5000塊錢的現金。
    郭紅梅說，何書記，我手里就這點錢了，全給你。另外的兩萬塊錢，我真的是沒辦法了。
    何天明說，行，我再想別的辦法。
    十八寨雖然是西山縣發展上的排頭兵，但鎮上的收入第一是保工資，第二是打基礎，平常可以高度的現金就很有限了。保工資就不說了，十八寨是全縣唯一不拖欠干部、教師工資的鄉鎮。第個月5號準時發工資。發放工資節余下來的錢，基本上都用到打基礎上了。修路、修渠、架電等。經過幾年的努力，十八寨的基礎設施也是全縣最好的，就是放在整個山陽市，那也是一流的。
    何天明也知道，鎮里的帳戶上現金不多，但他也沒有想到，眼下只剩下5000塊錢了。
    郭紅梅既然把家底都亮了，何天明只好才從別的地方打主意了。
    何天明知道龍頭村支書周龍影家為兒子的婚禮收了不少禮金，他就決定從周龍影手里借兩萬塊錢。
    一次周龍影到鎮上辦事，來看何天明，何天明就旁敲側擊地說這次組織外出考察的難處。
    何天明說這次出去，要跑很遠，看的都是中國最發達的地方。比如華西村、比如龍港鎮。
    一聽要到江蘇和浙江去，周龍影很是興奮。他說，好，好，沿海發達地區，我早就想去看了。
    何天明苦笑了一下說，本來是要讓28個村的村支書都去的，但鎮里的經費實在是緊張。后來經過鎮領導班子的商議，經濟條件相對好的村，這次就不再出去了。比如龍頭村、虎頭村、鳳頭村等。這次是要讓白草灣、劉家坪等這些后進村出去學習，開闊視野，增加壓力。但像你們村的李長旺等經濟能人，這一次也必須得去。
    對于這次外出考察學習，周龍影早就做了準備。外出考察，一是能開闊眼界，二是能和同行的領導們建立更親密的關系。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
    聽說白草灣的白東風，劉家坪的胡司令這次都要去，還有龍頭村的李長旺也要去，而他堂堂的周龍影反而去不成，便很有意見地說，何書記，我覺得后進村需要學習，先進村同樣需要學習。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何書記，不管虎頭村和鳳頭村怎么想，我反正是去定了。我就是自費也非去不可。
    何天明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龍影啊，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國鼎書記說了，只要是考察團的人，一分錢也不能收，這是鎮里的心意。
    周龍影似乎聽出了何天明的弦外之音，便問道，何書記，你說，如果按照原定的方案，鎮里還差多少錢？
    何天明苦笑了一下說，差的太多了，還差兩萬塊錢。
    周龍影想了想說，何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龍頭村可以支援鎮里1萬。另外，我還可以到我親家紅石崖鄉陳昌浩那里借1萬。
    何天明故意閉上眼睛想了想才說，龍影啊，如果是這樣，那可是太好了。不過，你們龍頭村那1萬塊錢咱說清楚，也是鎮里借你的。今年年底前鎮里一定會還給你們。
    周龍影說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何天明說，好，你說，你說。
    周龍影說，何書記，這次外出考察，我想讓我們家那個方圓也參加一下，出去開開眼界。
    何天明想了想說，周方圓這小伙子不錯，他是建設所的副所長，按計劃是所長參加的。不過，既然是你周支書發了話，你放心，我一定到國鼎書記那里去給方圓再爭取一個指標。
    周龍影說，好，就這么定了。何書記，那兩萬塊錢，你啥時候要？
    何天明說，越快越好。
    周龍影說，那行，明天我就給你送來。
    見這兩萬塊錢有了著落，何天明的心情立馬變得暢快起來。就像是一個便秘的人服了番瀉葉后終于排出了干結的大便一樣痛快。
    其實周龍影也留了一個心眼，不就兩萬塊錢嗎，他哪里需要向陳昌浩去借？他這樣說，怕的是鎮上托著他的錢不還，他將來有一個討錢的理由罷了。
    王國鼎雖然把外出考察的事交給了何天明，其實他自己這些天也在提前熟悉沿海地區的發展情況，仔細地對比蘇南模式和溫州模式的利與弊。
    這期間，王國鼎接到了中組部老同學江揚帆的一個電話，兩個人聊了很長時間。眼下，江揚帆已經是中組部地方干部局一處的處長了。王國鼎對小六子表示了由衷的祝賀。
    小六子江揚帆說，老大啊，你在最基層的鄉鎮已經當上副縣級了，不容易，最值得祝賀的是你。
    王國鼎又問了問牛黃和牛頓的情況，這哥倆目前也是副處級了。牛頓是中央辦公廳秘書局的副處級秘書，而牛黃是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的接待處副處長。
    王國鼎在電話中笑笑說，好啊，你們幾個都發達了，我到北京去，就有吃飯、喝茶的地方了。
    江揚帆問王國鼎最近在忙什么么，王國鼎說，基層工作嘛，兩眼一睜，忙到熄燈。
    江揚帆說，老大，好呆我也是中組部的一名處長，你有什么想法，遇到什么難題，就給我說嘛，說不定我真的能幫上你的忙。
    王國鼎說，你說，我現在才是一個鄉鎮黨委書記，享受了副縣級的待遇，也就是一個八品芝麻官。這樣一個級別，離北京、離中組部太遠了。我個人的事就算了，不過眼下有一個公家的事，你得幫忙。
    江揚帆呵呵一笑說，老大，你就發命令吧。Ｍ.ＸζéwéＮ.℃ōΜ
    王國鼎說，最近，我想帶著鎮里的干部、村里的支書、企業的廠長經理們到華西村和龍港鎮是考察學習。你在中組部，神通廣大，給江蘇和浙江方面聯系一下，讓我們這次能學到真經。
    江揚帆說，好，老大，你放心。這次不僅能讓你們學到真經，我還會讓當地政府管你們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王國鼎說，老六，那就不必了吧。
    江揚帆說，你們十八寨能有幾個錢，省下來的都是你們的。就這么定了。再說了，讓他們當地政府出面接待你們，不就是我們中組部的一個電話嘛。
    王國鼎說，好啊小六子，你已經習慣了吏部的特權了。
    江揚帆笑笑說，為了老大，你就讓我小小地特權一下吧。
    王國鼎想，他們大學寢室留在北京的這三個家伙，對他到江浙去考察都能幫上忙。江揚帆肯定是聯系那兩個省的省委組織部，如果是牛頓聯系，肯定是通過兩個省的省委辦公廳。而如果是牛黃聯系，必定是兩個省的省政府辦公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