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伊凜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跨服體驗。
    戰爭之塔區服給伊凜的第一印象是，人口不多。
    在四座塔降臨前，歐洲的不少國家都以人口分布密度低、年齡結構分布嚴重偏老齡化而著稱。
    歐洲是由許許多多小國組成的大洲。
    三人騎著各自的坐騎，快速向西北方向趕路。
    途中，伊凜路過一個小鎮，在一間超市里，順手撈了幾瓶紅酒，為夜魘加滿了燃料。
    也幸虧夜魘不挑嘴，對燃料的品種沒什么要求。以至于伊凜甚至懷疑，夜魘的油箱里，哪怕是加清水，也可以。
    途中。
    伊凜隨口問起魔術師協會的事，打算提前收集情報，以備不時之需。
    “目的地是倫敦，魔術師協會的總部——時鐘塔，位于倫敦郊外。”
    蜜莉恩說完，似乎完成了介紹工作，長長舒了一口氣。
    伊凜心里納悶。
    這就……介紹完了？
    一旁，谷天晴微笑，接過話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傳說中的魔術師協會，應該是以前由世界各地的神秘學專家匯聚而成、互相學術交流的組織。”
    谷天晴開始發言，伊凜平靜地望向谷天晴。
    谷天晴笑了笑，繼續說道：“魔術師協會歷史悠久，甚至有兩千年以上，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不過那些都是傳說了，真假難辨。更近代一些的，我聽說七百前的‘魔女狩獵’運動，似乎就是一次針對魔術師協會的襲擊，只不過其中的真實，已經被書寫的歷史所掩埋。”
    “在那以后，魔術師協會逐漸在歷史上銷聲匿跡，很少再公開于世界露面。不過據我所知，其中有幾個國家不明原因的災禍，似乎與魔術師協會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就好比一百年前，瀛島某個城市的‘天火襲擊事件’。嗯？會長，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可是會誤會的喲。”
    伊凜平靜地移開目光，輕笑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懂得還挺多。”
    “讓會長見笑了，我只是當年在游歷世界旅途中，喜歡打聽一些稀奇古怪的趣事。”
    蜜莉恩倒是沒看出伊凜與谷天晴話中深藏的唇槍舌劍，呆毛微抖以表尊敬，驚嘆道：“谷先生懂得真多。”
    災禍？
    伊凜聽了谷天晴的話后，注意到伊凜在描述與魔術師協會相關的事件時，用了一個特殊的詞匯。
    “你意思是，魔術師協會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誰知道呢？”谷天晴用那副欠揍的笑容聳聳肩，回答：“呵，誰又在乎呢？”
    似乎對于這個專門研究“神秘學”的組織，蜜莉恩了解不多。
    又或者是，她不善言辭，不知從何捋起。
    總之，話盡于此，三人不再細談，埋頭趕路。
    他們不再于任何城鎮停留，穿過平原，跨越河流，途徑山川。
    終于，伊凜一行三人，在蜜莉恩的指引下，于夜幕降臨時，進入大不列顛帝國國境，抵達倫敦市郊外。
    倫敦市郊外，一片荒蕪。
    叢生的雜草，一條筆直的柏油路從中穿過，上面廢棄了不少車輛，徹底堵塞了交通要道。
    國道旁，有不少私人獨棟住宅。可這些住宅，門庭敗落，早已人去樓空。
    在黑夜里，發出凄厲啼鳴的烏鴉，在天空中來回盤旋。
    一具具腐爛的無名尸，有的死在車內，有的死在荒野中，有的分尸于路上。
    零零散散的尸體，死法各異。但唯一相同之處便是，他們似乎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身上的腐肉被烏鴉或蛆蟲等食腐生物啜掉不少，只剩骨肉相連。
    有的尸體空洞洞的眼眶里，成簇白花花的蛆蟲來回蠕動，進進出出。
    夜里，隨著三人的深入，尸臭味、腐爛味、血腥味，混雜在一塊，彌漫在空氣中。
    伊凜默默從儲物空間里取出一根【海鹽蜂蜜玫瑰花粉酥炸火腿腸】，捏碎卡片，香味飄出，他獨自一人將火腿腸塞進嘴里咔咔啃了起來。
    “咕咚。”
    伊凜身邊傳來了用力吞咽的聲音。
    “咕咚——”
    又來一聲。
    而這次聲音近在耳邊……
    更響了。
    伊凜不用回頭，他就已經猜出，身后蜜莉恩的“美食感應雷達”，正直勾勾指著他的火腿腸，精準定位。
    “伊會長，吾愿意用稀有級道具交換，請務必讓吾品嘗您的手藝。”
    “喏。”
    蜜莉恩歡天喜地用一張稀有級卡片換來一根火腿腸，背對著伊凜與谷天晴，吃了起來。
    伊凜注意到，蜜莉恩吃火腿腸時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與肢體動靜，可在她啃第一口時，她額頭上的那根呆毛瞬間挺得梆兒直。
    伊凜越來越想拔掉那束呆毛了。
    那束金閃閃的呆毛似乎是她的寶貝。
    拔了會生氣嗎？
    有時候人類的念頭一旦產生，就像是寄生蟲一樣，難以從腦中拔除。
    最后，伊凜艱難移開目光。
    他再一次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莫名其妙的，伊凜腦子里閃過出發前，他收到的那張神秘小紙條上寫著的兩個字——“泡她”。
    伊凜用力搖頭，將這荒謬的念頭拋諸腦后。
    什么玩意啊！
    蜜莉恩剛準備開吃時就已經明白，為什么伊凜偏偏在這種時候，在遍地腐尸的荒野中掏出火腿腸來吃。
    因為那根【海鹽蜂蜜玫瑰花粉酥炸火腿腸】，是帶有屬性的。
    而且還是罕見的雙屬性。
    一，能除臭；二，增加持久力。
    “難以置信的美味！”
    咔嚓咔嚓三兩口快速進食完畢，蜜莉恩覺得自己仿佛壯實了幾分，本就能輕松拆掉一棟樓的她，此刻有種能輕松拆掉一片爛尾樓的錯覺。
    “我在減肥。”
    谷天晴見伊凜沒有主動給他零嘴的打算，便微笑著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那正好。”
    伊凜吃完靈魂料理，一邊擦著嘴，看了谷天晴一眼，呵呵笑道。
    插曲過后，就在三人準備走完最后的路程，前往傳說中的時鐘塔時。
    伊凜忽然出聲問道：“時鐘塔還有多遠？”
    蜜莉恩優雅取出絲巾擦嘴，心滿意足的她，心情好極了，有問必答，說道：“再走十公里，就抵達倫敦市郊外。”
    谷天晴笑了笑：“難怪開始起霧了。”
    “如果我沒猜錯，”伊凜抬起一根手指，指著某個方向：“時鐘塔在這個方向？”
    高傲的騎士王一怔：“您怎么知道？”
    伊凜眨眨眼：“我說了，猜的啊。”
    蜜莉恩信了。
    三人重新上路。
    短短十公里路，眨眼即至。
    路半。
    谷天晴悄咪咪地給伊凜發私聊：“會長你果然也發現了。”
    “我不信你這是占卜占到的，你的精神屬性突破‘限制’了吧。”
    “呀，不小心暴露了呢。”谷天晴臉上笑瞇瞇的，嘴唇微動，陰險的假笑從一而終。
    “請你保持沉默，不然就算你是超凡，我也有辦法揍你一頓。”
    “……”
    也不知道是不是伊凜的威脅到位。
    谷天晴果真聽話閉嘴了。
    尚且不理會谷天晴故意暴露出自己超凡級精神屬性的理由。
    對于時鐘塔這個地方，對于蜜莉恩所說的“魔術師”，伊凜心中更加好奇。
    精神側使徒，從某方面而言，感知十分敏銳。
    超凡級精神側，更是如此。
    伊凜隱隱察覺到，在那個方向，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窺探目光，來自深處。
    從蜜莉恩處確認了時鐘塔的方位后，伊凜有90%的把握可以肯定，時鐘塔那邊，早已得知蜜莉恩會在這時，帶著他們抵達時鐘塔。
    十公里外的窺視？
    怎么做到的？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目力的極限了。
    更別說是在這種能見度減低的霧夜中。
    “如果只是使徒的技能就太沒意思了。”
    伊凜嘴角勾起開心的笑容。
    ……
    十分鐘后。
    漆黑摩托的微弱反光，撕裂濃霧，劃破黑夜。
    忽高忽低、忽強忽弱、忽喘忽顫的排氣聲浪，宛若一首高昂嘹亮的歌。似在向這片陌生的土地宣布，一位來自東方的和善男人，即將降臨。
    在道路的盡頭，是一個呈“Y”字型的三岔路口。
    岔路正前方，是一座彌漫在濃霧中的山峰。
    在岔道旁，豎著一塊生銹的路標。
    用來固定鐵質路標的木桿，上面爬滿了青苔，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產物，說不定能勉強算得上是一件古董。
    “永恒的交界線。”
    伊凜揮揮手，將“燃油”即將耗盡、在原地獨自嬌喘的賽博坦紳士收起。他好奇地走上前，小聲讀出了路標上顯而易見的印刷字體。
    在字體上方，還畫著一個像是古董懷表的圖案。
    顯然，目的地到了，毫無疑問。
    喲，這里好像還有一行小字。
    伊凜伸手抹掉路標上的灰塵與銹跡，在不顯眼的角落，似乎是有人小心翼翼用刀子刻下一行潦草的筆跡。
    ——【將神秘作為學問永久傳承。】
    “那句話，據說是魔術師協會的起源。”
    伊凜與蜜莉恩同時看向打破沉寂的谷天晴。蜜莉恩雖然面無表情，可伊凜注意到蜜莉恩頭頂上那束呆毛的反應可以猜出，蜜莉恩作為土生土長的騎士王，似乎也不知道這句諺語的來歷——呆毛顫抖三下，是“呆毛雷達”在輕度驚訝時慣有反應。
    順帶一提，根據伊凜暗中觀察，隨著蜜莉恩驚訝程度上升，呆毛的抖動次數相應增加。伊凜挺好奇是什么奇怪的家族傳承，能讓蜜莉恩擁有這種令人羨慕的特殊體質。
    谷天晴注意到伊凜與蜜莉恩同時瞟來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白皙的手套攤開，誠懇解釋道：“我聽我一個朋友提起過。”
    伊凜默然。
    他發現谷天晴無中生友，無中生妹這套說辭張口就來，不知廉恥。
    谷天晴笑了笑，他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信不信他說的話。撒謊早已成為了他的其中一項本能、或是技能。他從兩人臉上移開目光，看著路標正背后那座籠罩在夜霧中的山巒，低聲詢問：“這里就是時鐘塔？可……時鐘塔，在哪里？”
    伊凜很清楚谷天晴是在明知故問，所以也懶得理他。
    在倫敦郊外，距離此處十公里處，他們稍作停頓時的地方，所感受到的目光確實來自這里的話，那么顯然，他們抵達這里時，時鐘塔里將主動有人出來迎接。
    說不定還會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一群盛裝迎賓姑娘整齊列隊，齊聲說：“歡迎光臨。”
    蜜莉恩對谷天晴不了解。
    她以為谷天晴是真的在問。作為東道主，她輕輕搖頭，主動回答：“吾也不知道。”
    伊凜好奇地看了騎士王一眼，問：“你沒進去過？”
    蜜莉恩又搖頭，沒有隱瞞，只是她說出了一句讓伊凜當下并不能完全理解的話：“魔術師協會……不，應該說時鐘塔，在通常情況下，十分排斥‘我們’。”
    在蜜莉恩話音剛落。
    深處濃霧，驟然從中間撕裂。
    仿佛是有一只手，將濃霧撥開似地。
    皮鞋輕踏土地的聲音，自山巒深處傳來。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高瘦身影，緩緩走出。
    只見那人有著白皙的肌膚，秀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帶著異域風情的五官清冷漠然。他留有恰好過耳的褐色短發，柔順筆直。在左眼處，燕尾服男戴著一個眼罩，仿佛是一個獨眼龍。
    “高貴的騎士王后裔，蜜莉恩·阿爾托莉雅十世·潘德拉貢，還有遠道而來的兩位異鄉人，歡迎你們來到時鐘塔作客。我奉命來‘永恒的交界線’迎接你們。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們在時鐘塔內的行程，將由我負責安排。”
    當此人開口時，伊凜便發現了上述描述，與真實情況出現了一點點偏差。應該是“她”而不是“他”。她是一個女人。
    燕尾服管家輕輕閉眼，右手貼在胸前，以標準的貴族禮儀向三人行禮，以一種仿佛是服務行業般標準的平靜口吻，作出自我介紹：“你們可以叫我——塞伯拉斯。請隨我來，時鐘塔的入口，就在這里。”
    自稱塞伯拉斯的燕尾服管家輕聲說完，濃霧仿佛活了過來，竟主動在他們面前，分開了一條路。
    伊凜瞳孔微縮。
    那一座山巒，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被鏟平了。一條小路，從山壁中間蜿蜒穿過，里面似乎是一個盆地。在原本看起來以為是“山峰”的地方，莫名變成了一座古老的鐘樓。
    里面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盆地結構。高樓林立，可不知為什么，剛才從外面看起來，的確是像一座山，一轉眼，景色就變了。
    “這就是魔術？”
    伊凜心道，原地默然片刻。蜜莉恩卻毫不猶豫地跟在塞伯拉斯的身后，沒有半點遲疑。似乎為了她所謂的“王的榮耀”，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陷阱糞坑，她都能不皺眉頭欣然跨越。
    “真不愧是世界第二。”
    伊凜默默贊道，輕嘆一聲。他壓下腦子里盤旋的幾個疑惑，也跟了上去。
    反正前面有蜜莉恩頂著，他怕什么？
    “塞伯拉斯。”谷天晴跟在伊凜身后，低聲笑道：“古希臘神話中，地獄三頭犬的名字。”
    伊凜道：“這時候沒必要展現你的博學了，眾所周知的事情。”
    “呵呵，也是。”
    谷天晴頓時不說話了。
    蜿蜒小路一直向前延伸，塞伯拉斯在前帶路，不知不覺間，他們周圍濃霧消散。三人穿過石階，無縫連接，下一腳便踩在了厚實的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伊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圍的場景就變了。從荒郊野外，來到了一條幽深的長廊內。
    長廊兩旁，典雅的深色實木桌上，擺放著鮮花、花瓶等附庸高雅的裝飾物。美輪美奐的金色浮雕圖案，作為裝飾圖案，在長廊兩旁的扶手處躍然點綴。
    一幅幅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油畫掛在兩側墻壁上，上面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雍容華貴。
    “阿爾托莉雅十世、來自東方的伊會長、以及與吉普賽人有深厚淵源的谷先生，我的主人已經知道了諸位來意。主人已為你們準備了干凈適合的衣服，懇請你們沐浴更衣，洗去風塵。二十分鐘后，我將帶你們去貴賓室與主人會面。”
    塞伯拉斯說完，在長廊一側墻壁上，輕輕敲了三下。
    一扇門出現了。
    塞伯拉斯優雅地拉開門，站在門邊，躬身示意三人入內。
    “感謝。”
    蜜莉恩凜然不懼，挺著呆毛，悍然入內。
    門關了。
    塞伯拉斯又在旁邊，開啟了第二扇門。
    谷天晴與伊凜對視一眼。
    谷天晴輕笑一聲：“會長，那我就先去了，我早就想好好洗洗了。回見喲。”
    最后，輪到伊凜的回合。
    塞伯拉斯又從對面墻壁，敲開了一扇門，恭請伊凜入內。
    伊凜微微一笑，邁步走入。
    可就在伊凜即將進入房間內時。
    塞伯拉斯卻突然拉住伊凜，面無表情地提醒道：“來自東方的伊會長，請注意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