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允倜沒有醒來,第三天,他也沒有醒來。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希望一天一天變得渺茫,花苡芬沒有來,這個時代靠的是飛鴿傳書,若找人的人都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鴿子怎么能知道?
我靜靜地坐在允倜身邊,看他沉睡的臉,長長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黑影,淺淺粉色的唇,緊緊抿著,嘴角微微上翹,上彎成一個好看的菱角,伸出手指,用指腹在他臉上細細繪著他的眉毛,眼簾,唇線,手下的人清俊高貴,指尖觸摸的冰冷又讓人感到遙遠淡漠。
腦中,是漫天雪花中,艷紅梅樹下,青袍玉簪,風(fēng)華淡雅,有著朗月清風(fēng)般微笑的少年。心動,也許從那一刻就開始了。
他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只是,我沒想到第二次的感情竟會如此刻骨銘心,而且,居然會讓我有種生死相隨的決然。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苦笑,這對我來說,也只是奢求,沒有輪回,沒有來世,我不過是一縷斷了塵緣的魂魄罷了。手中能握著的,只有今生。
渾身一震,腦中有個念頭激閃而過,是了,我既斷了塵緣,就應(yīng)與凡塵沒有關(guān)系,允倜怎會因我而死?
心劇烈地跳動著,見鬼,我怎么忘了此事!
“夢兒,你怎么了?”師父進來為允倜輸真氣,見我激動的異狀,奇怪地問。
“沒什么,只是剛剛想通一件事。”我笑著,平伏著因心跳過快而有些紊亂的呼吸。看著師父為允倜輸入真氣。
良久,師父直起身,漂亮的臉上滿是疲倦,自從允倜出事后,他從沒睡個整覺,每隔半個時辰就要輸一次真氣,已是疲憊不堪。抬首之際見我笑得燦然,不由有點心驚:“丫頭,你笑得忒怪異。”
我撫撫自己的臉,不會吧,怪異?只是有點高興罷了。“今天已是第六天了,您說的那個花苡芬會不會來?”
一提花苡芬,師父的臉便垮了下來,我拍拍他的肩:“沒關(guān)系,會來的。我們還有四天時間呢。”
師父去了外間休息,青蘿送來參湯,我接過來,熟練地扶起允倜的頭,嘴對嘴,將參湯哺入他唇里,宮女們已見慣不怪,開初她們見到我這樣的喂藥方式,可是嚇得目瞪口呆的,人可以數(shù)日不吃飯,但不可一日脫水,古代不能為昏迷的人輸液,只能強灌水了。看她們努力了半天都喂不進水,要不就是讓允倜嗆咳吐血,我只能試一試這種方式。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我對她們說,她們臉漲得通紅地看我給允倜哺入各種湯水藥汁,允倜在昏迷中,倒也不會嘔吐,基本都能喝下,宮女們后來還是很認可我的方式的。
把空碗遞回給青蘿,我擦干凈允倜唇邊殘留的參汁,回頭對青蘿說:“青蘿,我做的,你可都看會了?”
青蘿不解地望著我,我笑一笑,說:“每日早晚一碗鹽開水,溫?zé)岬木托校缟衔惯^水后半個時辰,喂一杯牛奶。一個時辰后,喂果汁,午時有什么湯看著調(diào)整,下午果汁,牛奶,每隔一個時辰就喂點,再來是參湯,早晚吃藥后,用清水給他漱口。”我一口氣說著:“記住了?”
青蘿點頭,我又看向雪雁她們:“都聽清楚了?”
她們點頭,“好,”我說:“以后,我不在了,你們就照做吧。”
“小姐,您要走?”青蘿因著我這幾日對允倜不眠不休的照應(yīng),早已對我改了態(tài)度。
“是啊,要走。”我的聲音有些苦澀,四天,只有四天時間,人間一年,天上一日,四天只是彈指一揮間。我必須快一點了。
“您要去哪里?”雪雁問。
“只是回家一趟。”我說:“你們都先下去,我想與你們主子單獨呆會。”
“是。”青蘿與雪雁笑著對望一眼,領(lǐng)著眾人下去了。
遣走了所有的人,我坐在床邊,俯身環(huán)住允倜的脖子,把頭抵在他額頭上:“允倜,你說話不算數(shù),答應(yīng)我第二天醒來聽我告訴你名字的,你卻睡到現(xiàn)在。”慢慢擁緊了他,緊貼著的臉頰是冰冷的,淡淡的草木清香縈繞在鼻端,“我不能等你醒來,沒有時間了,現(xiàn)下,我告訴你,要記住了,你若忘記了,我會很傷心的。”在他耳邊,我輕輕地,緩緩地說:“我叫原夢,朋友們叫我小夢,家人叫我夢兒。”
輕輕地吻住他的唇,他的唇柔軟而冰冷,帶著參湯淡淡的苦澀味道,淚水悄然滑落,滴在他的臉上,伸手撫去他臉上的淚珠,最后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刻在心里,就算是以后千年萬年,我不能也不愿忘了這個人:“允倜,你會好起來的。”收回手,我站起來,決然地走出錦華宮。
我沒有看見,在我轉(zhuǎn)身離去后,他眼角滑落的淚水。
(第一部: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