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鵝紅了下臉，他知道自己實在還不大會捉魚，不！他連飛行的本領也還沒有學得很好哩！可是，他不愿意聽人在眾人面前指出來，因為他實在是一只很驕傲很虛榮的小天鵝。現在，他裝出輕視的神氣，扁著嘴說：
“哼！誰跟你這種下賤的東西比呀？你在水里照照你自己的影子吧！給我做傭人我都不要哩！滾遠些吧！”
小魚鷹氣得臉都黑了。他撲上去要跟小天鵝打架，別的小水鳥們連忙勸住了他。
小水鳥們原先喜歡小天鵝，想和他一起玩玩，還想聽聽他講講大天鵝的故事，因為他們都非常敬仰這位老英雄。可是，現在看到小天鵝那么驕傲的神氣，看不起別人，就誰也不愿意再跟他多說了。
他們都轉身游開了。
“誰稀罕你們跟我一起玩兒！我會去找別的小天鵝玩兒！”小天鵝生氣地說。
他離開了柳蔭，離開了這些小水鳥。游了沒多遠，就聽得小水鳥們在七嘴八舌地說他。
“瞧他那股驕傲相，滿以為自己了不起哩！”
“他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他爸爸！大天鵝才了不起呢！可是，我看到過大天鵝，他才一點都不驕傲哩！”
小天鵝頭也不敢回，只裝作沒有聽見，心里覺得非常沒趣。他想不到，這么些小水鳥，誰都不跟他站在一起。
小天鵝獨自游得遠遠的，在一叢蘆葦邊停下來，瞧著水里自己的影子，心里想：為什么他們小水鳥們起初很看重他，后來卻這么冷淡呢？難道他們以為自己不是真正的天鵝的兒子嗎？難道做天鵝的兒子不值得驕傲嗎？難道他自己長得不漂亮嗎？難道……哼，真是！
他越想越不高興，就狠狠地用嘴把一根蘆葦鹐斷了。
“啊，小天鵝，你為什么不高興呀？”
小天鵝一看，只見從蘆葦里游出一只又大又黑的魚鷹。跟自己說話的正是他。小天鵝本來不想理他，因為他是瞧不起魚鷹的，可是看到那大魚鷹那么和氣，那么親切，不好意思不回答，所以，就冷冷地說：
“那些小水鳥不理我，說我驕傲！哼，我也不稀罕他們理我！誰不知道我是天鵝的兒子！”
“喲！喲！為這個生氣嗎？”大魚鷹笑著說，“好孩子，要是人家說你驕傲，那你以后就注意不要驕傲，不就得了嗎？你的爸爸我是知道的，他是多好的一只天鵝呀！你要像你爸爸一樣才好，得好好學他！”
“我知道！”小天鵝說了一句，便生氣地轉身游開了。
大魚鷹看著小天鵝的后背，笑一笑說：
“果真是個驕傲的小家伙呀！”說著，他就繼續在水里捉起魚來。
小天鵝沒有游得太遠，他只是冷眼看著這討厭的魚鷹——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見那大魚鷹忽然一翻身，湖面上泛起幾個水花，大魚鷹就不見了。
“他到水底下去捉魚了。”小天鵝想，“他馬上會鉆出水來，這種笨家伙哪會捉魚呀，他在水里會悶得透不過氣來！”
可是，他等了一會兒，卻還不見大魚鷹浮出水面。
“嘿！這笨家伙不會在水里淹死了吧？”小天鵝想，一邊卻又禁不住有些擔憂起來，想著要不要叫嚷一下，讓大家知道正在發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水面上靜靜的，仍然不見冒個水花上來。小天鵝正要喊叫，忽然“撲啦”一聲，就在自己身旁，從水里鉆出了那只大魚鷹，他的嘴里銜住了一條很大的鯽魚，起碼也有半斤來重。小天鵝不由得佩服起來：
“他泅水和捉魚的本領可不錯呀！”
“孩子，還在生氣嗎？這條魚送給你吃吧！”大魚鷹把鯽魚在蘆葦岸灘上一摔，說。
“我不吃。”小天鵝說，不過，口氣溫和得多了。
“吃吧！客氣什么！別的本領我沒有，要說捉魚，那是，哈哈！只怕比你爸爸也不會差！”大魚鷹快樂地笑著，又一個翻身，鉆進水里去了。
“嗯，他泅水的本領真個比誰都好！……嗯，比我的爸爸還好……”小天鵝想著，出神地望著水面，看他這回到底從哪兒鉆出來。
忽然，柳蔭那兒發出一片喧叫聲。只見那些小水鳥們亂飛亂撲，有的鉆到水底下去了。小天鵝還沒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亂子，忽見天空中一個黑影一晃，隨后一只老鷹像閃電一樣，向一只小野鴨撲去，馬上又飛到了天空。
有的小水鳥驚叫著：
“跑啊！大家快跑啊！”
小天鵝聽見，那小野鴨在老鷹的腳爪下哀叫著：
“救命！”
小天鵝的心里亂跳，他想去救小鴨子，可是自己太小，不但救不了人家，還會白白把自己的命也送了。這可怎么辦呢？
正在著急，只聽得高空里一聲長叫，小天鵝一聽這聲音，不由得滿心歡喜：啊！這是我的爸爸來了！多好呀！他這么想著，就禁不住大聲叫起來：
“爸爸！快救救小野鴨！快救救小野鴨！”
天空里，兩個影子在金色的陽光下閃動。一個高，一個低。大天鵝從上面，用那強大的翅，重重地打著老鷹的腦袋，只打了一下，老鷹就尖叫一聲，爪子一松，小野鴨從半空中飛撲下來，落在湖里。隨后，一些大的小的水鳥，趕忙前去把他帶到蘆葦的深處。
小天鵝盡情叫著，歡喜得翅膀亂撲著湖水。他看見自己的爸爸跟老鷹在搏斗。他爸爸的力氣那么大，飛得那么高，簡直叫老鷹沒法飛近他。等老鷹轉身的時候，天鵝爸爸就突然沖下來，用翅膀把老鷹又狠狠地打了一下，打得老鷹身子亂晃，幾乎從半空里跌下來。
“再狠狠打一下！爸爸！再打一下！”小天鵝在湖里大叫，好像他爸爸當真能聽見他的聲音似的。這時候他又看見有好幾只勇敢的大水鳥，像野鴨和大雁，也都飛到空中，把老鷹團團圍住，大家一起攻打他。
小天鵝看得忘記了一切，也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什么東西游動的聲音。猛然，他聽到那大魚鷹驚慌地喊叫著：
“小天鵝！快飛開！蛇來了！”
小天鵝大吃一驚，轉頭一看，只見一條黃色的水蛇，已經在他身邊，小天鵝剛想逃走，可是那水蛇已經躥到他身上，用身子卷住小天鵝的脖子，并且使勁地纏，纏得小天鵝不能呼吸。
小天鵝只叫出了一聲“救命”，以后就沒有了聲音，只把翅膀亂撲，脖子亂扭。
“完了！”小天鵝心里想，“我的爸爸也沒有想到我遇到了危險，別人也不敢來救我，誰敢惹這兇惡的黃水蛇呢？”他的氣越來越急，最后幾乎要失去知覺了。
可是，就在這時候，身旁一聲水響，鉆出了那只大魚鷹，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撲上來，用那又尖又硬的鐵鉤一樣的嘴，在水蛇的“七寸”里只一鹐，那水蛇咝了一聲，立刻沒了一點氣力，全身都松了。
小天鵝轉過了氣，立刻脫出了身來。
大魚鷹銜著水蛇，飛到岸上，把水蛇在石上摔了幾下，水蛇就死了。
大魚鷹飛到小天鵝身邊，問：
“孩子，有沒有受傷呀？”
“還好，沒有什么。”小天鵝疲乏地說。
“你真是個孩子呢！”大魚鷹和氣地說，“還不懂得生活！在注意前面的時候，還得小心后面！我們水鳥什么時候都得謹慎小心，還得學一些重要的本領才好，比如萬一遇到危險的時候怎么辦。”
小天鵝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除了天鵝，他對所有的水鳥都看不起，他特別看不起魚鷹，以為他們又臟，又沒什么本領，可是，現在他親眼看到，就是那樣卑賤的魚鷹，也有他們特別的能耐，他們的能耐有時還對別人有很大的幫助……
這時候，天空中的戰斗也停止了。——那老鷹左沖右突，想逃出重圍，可是辦不到。他被大家打得受了重傷，最后就從高空跌落到湖里。躲在蘆葦里的水鳥都出來了。逃在別處的水鳥也回到湖上來了。
打老鷹的水鳥們也降落到湖面上，這里面就有小天鵝的爸爸大天鵝。
小天鵝見到了他的爸爸。他告訴爸爸，大魚鷹怎樣救了他。
大天鵝連忙向大魚鷹道謝。大魚鷹說，他做的事情簡直不值得提起。他和所有的水鳥們一樣，都感謝大天鵝救出了小鴨子，還把那可惡的敵人老鷹除掉了。
“這全靠野鴨和大雁他們同心合力，要不，還不能把這兇惡的老鷹打死哩！”大天鵝說著，把他身邊的伙伴們介紹給大家。
在這里，全是些強健的水鳥。他們都精神抖擻，看上去力量無窮，可是在大家面前，聽大天鵝這么一說，他們都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算得什么！”
湖面上揚起一片水鳥的歡呼聲。小水鳥們都來向小天鵝慰問。他們關心地問小天鵝是不是受了傷。小鴛鴦還撿了一條小魚給小天鵝吃，一面親熱地問他剛才遇到水蛇的情形，好像小天鵝也是個小英雄似的。
可是，小天鵝覺得很羞愧，他輕聲說：
“全虧魚鷹伯伯來救我，要不，我早就完了！”
“可是，剛才你還說我爸爸是下賤的魚鷹哩！他就是我的爸爸呀！”在一旁的小魚鷹挖苦說。
小天鵝更加羞愧了，幾乎要哭出來。他說：
“剛才我想錯了。……以前我一直以為，除了天鵝，沒有誰比天鵝更值得尊敬。可是現在我明白所有的水鳥都值得我敬重。以前我還因為有那樣的爸爸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現在我明白，要是自己沒有本領，是不應該驕傲的。”
“不！孩子！就是自己有本領，也是不應該驕傲的！”在旁邊的大天鵝聽了兒子的話，補充說。
“爸爸，我知道了。”天鵝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所有的小水鳥們都把大天鵝圍在中間。他們要求天鵝伯伯給大家講講自己的故事。大天鵝說，他自己實在沒有什么值得跟大家講的，所以，他就向水鳥孩子們講了一個可敬的大魚鷹的故事。
195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