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陽臺上。
    陳妄背靠著欄桿, 單手搭在上頭, 咬著根煙耷拉著眼。
    電話里, 林賀然蹲在辦公室里一邊呲溜著泡面一邊說：“……和你上次車上的那個差不多, 應該是自己做的，他上學的時候?qū)I(yè)就是這個吧, 他哥在的時候他幫著制毒, 單干了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愛好。”
    資料翻得嘩啦啦響, 林賀然口齒不清地說：“沒想到還是個迪達拉。”
    “迪達拉是誰？”陳妄問。
    “操，”林賀然有些震驚，“你小時候沒看過《火影忍者》嗎？”
    “沒。”
    “動漫人物啊，一個藝術就是爆炸的炸彈狂人, 你這人有沒有童年？”
    “我他媽以為是哪個恐.怖分子呢，”陳妄有些不耐煩, “說正事兒，忙。”
    林賀然翻了個白眼, 完全不想問他忙什么：“上次你報警及時，高速各個口都有我們的人守著，湯城差點兒就栽坑里了，他那么謹慎一人, 這段時間都不會再冒頭，估計得消停一會兒吧，一邊消停著一邊琢磨怎么把你摁土里。”
    “不過胖大海的老婆孩子倒是找著了，我讓小陳去接了。”林賀然說。
    陳妄撣了撣煙灰：“你不能找個靠譜的去？”
    “繼承你姓氏的小孩兒，怎么就不靠譜了, ”林賀然喝了一口鮮蝦魚板味的湯，“湯城那邊也在找她，估計肯定是知道點什么，她自己也明白湯城不會放過她，不然不會跑，人有軟肋，為了孩子她也知道該怎么選。”
    人有軟肋。
    深秋近冬漸冷，夜風寂靜。
    這個點還早，居民區(qū)家家都透著亮，明白暖黃的光被切割成一塊塊明亮的小格子，老式的居民樓小區(qū)，有些樓間距近的能看清人影從窗口晃蕩著過去。
    ——你看這萬家燈火。
    陳妄忽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半醉不醉的小姑娘不知道聽蔣格都說了些什么，緊張地拉著他的手臂，費勁兒吧啦地把他拽到窗邊，滿臉認真地對著漆黑一片的窗外鼓勵他。
    明明當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就只是很單純的希望他能好。
    而那會兒他對孟嬰寧態(tài)度其實很差，現(xiàn)在想想完全就是個王八蛋。
    他舉著手機回過頭去，目光穿過陽臺玻璃門，看向躺在沙發(fā)上晃蕩著腿叼著根冰棍兒玩手機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好玩兒的事情，她人忽然倒進沙發(fā)靠枕里笑起來，一個人抱著靠墊笑得眉眼彎彎，自娛自樂了好一會，重新直起身來。
    孟嬰寧就是這樣性格的人，從小到大她始終是這樣的，無論面對過什么樣的事兒，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來，什么樣的生活她都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她身上有種很積極的樂觀，帶著韌性，柔軟又堅硬。
    以為他不喜歡她的時候，她想的是“我不是你喜歡的樣子”，而不是“我是不是哪里不夠好”。
    跟他說著手指疼的時候，她會特別認真地告訴他，我沒辦法強迫自己變成你喜歡那樣，我就是我，如果我變了，就算你喜歡那也不是我了，這沒意義。
    她有無往而不勝的自信，有純粹又明亮的灼熱靈魂。
    這樣的一個人，對于陳妄這種被灰暗泡透了的人來說，吸引力是很致命的。
    客廳釣魚燈燈光從小姑娘身后照過來，將她半個人籠罩在了一團暖黃色的光團里。
    像個會發(fā)光的小太陽，源源不斷地給身邊的人傳輸自己的熱量和光。
    ——總有一天，總有一盞會為你點亮。
    陳妄無聲勾勾唇角，冷硬的五官在黯淡光線下顯出幾分柔和。
    電話那頭林賀然一桶泡面吃完，靠進辦公椅里：“就連湯城都有他哥這么個軟肋，我以前本來以為你是刀槍不入從頭到腳連里子都是硬的那個，結果你他媽現(xiàn)在也有媳婦兒了……”
    陳妄語調(diào)懶散：“說話就說話，別開車啊。”
    林賀然愣了愣，反應過來：“靠，你要點臉吧。”說到這兒，一頓，忽然又坐直了身，興致頓時就上來了：“對了，我聽陸之州說，你前幾天十來分鐘就——”
    陳妄把電話掛了。
    林賀然：“喂？喂？！”
    美娛雖然不算是很老牌的娛樂公司，但確實是最近兩年勢頭最猛的一個，現(xiàn)在娛樂圈里幾個新生代流量一半都是他們家的。
    老板不知道是什么背景，影視綜藝廣告各種資源都很硬，挖了經(jīng)驗老道的老牌經(jīng)紀人，包裝打造一條龍，公關團隊八面玲瓏，至今從未出過什么岔子。
    孟嬰寧回憶了一下自己受到的私信里，好像是有她家發(fā)過來的。
    她搜了一下美娛的官博，這官博關注了她，還點贊了好幾條。
    點進去置頂往下第一條轉發(fā)就是，轉的是她《聊齋》的那一套圖，配上了一套彩虹屁，在他家眾多知名度很高的流量小生小花里顯得很默默無聞。
    孟嬰寧點進去看了一眼評論，果然，前面的幾條熱評都不知道她是誰。
    【我靠這個小姐姐是誰！我愛了我心動了我又可以了！】
    【我戀愛了，這是我的初戀。】
    【新簽的素人嗎，可以。】
    【作為媽粉我必須來給大家科普一下，我們寧寧又美又甜真的是國民初戀本戀了，視頻比照片好看一百倍真的特別有靈氣，求求你們點進原博看看吧看看我的寶寶！真的可愛會愛上的！這么好看的小姐姐我不允許有人不知道！寧寧啊你出道媽媽所有的錢都給你花啊寶貝你看到了嗎！】
    再往下刷。
    【別吹了，長得也就那樣，我身邊的姐妹化個妝也都比她好看，這樣的都能行，背后金主誰啊】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好看嗎，真的挺丑的，而且看起來有點綠茶的感覺。】
    【別了吧，國民初戀清純型美娛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有瞳瞳了嗎，又來一個這個路子的那我們瞳瞳的資源，走后門的嗎……】
    孟嬰寧回頭看了一眼還在陽臺的陳妄。
    男人已經(jīng)打完電話了，正夾著半根沒燃盡的煙，垂頭看手機。
    陳妄現(xiàn)在抽煙的頻率減少了很多了，偶爾煙癮上來了會去陽臺抽，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進來。
    其實這種話孟嬰寧早就已經(jīng)聽得耳朵長繭了，心里不怎么在意，那些一個個長得跟畫出來似的女明星也會有人說不好看。
    這種人哪里都會有，內(nèi)心這么陰暗現(xiàn)實生活可能過得很苦吧，總得有點兒發(fā)泄的渠道。
    雖然這種發(fā)泄方式她這種每天都很快樂的小仙女不太能理解，但也不耽誤孟嬰寧同情他們，甚至如果有一天能出現(xiàn)個什么“現(xiàn)實生活不幸網(wǎng)絡檸檬精慈善公益協(xié)會”之類的機構，孟嬰寧還想給他們捐點兒錢。
    孟嬰寧樂顛顛地爬起來，正對著陽臺門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截圖，給陳妄發(fā)微信，很夸張地又是一串感嘆號：【！！！！！有人說我不好看！長得丑！】
    她發(fā)完抬起頭來，隔著玻璃拉門看著他。
    結果陳妄頭都沒抬，半點反應都沒有。
    她視線都這么灼熱了，這狗男人看都不看她。
    孟嬰寧撇了撇嘴，正要趴回去，手機微信響了一聲。
    孟嬰寧點開。
    陳妄：【你也說她】
    孟嬰寧笑起來，抬頭看了他一眼，陳妄煙重新叼進嘴里空出手來，低頭看著手機。
    孟嬰寧繼續(xù)打字：【我怎么說！我又不能跟她們一般見識，我得注意素質(zhì)。】
    陳妄：【那你有點兒禮貌】
    孟嬰寧：【陳妄哥哥教我！】
    陳妄：【謝謝，你也很丑】
    倆人就這么隔著一扇陽臺拉門，很有情趣地聊著天。
    孟嬰寧笑得重新倒回沙發(fā)里。
    一連幾天，孟嬰寧的微博下頭被浩浩蕩蕩地掃蕩了幾番。
    美娛最近人氣最高的小花周怡瞳，剛一出道走的就是國民初戀路線，作為女主角又剛上了兩部網(wǎng)劇，每一部都紅得家喻戶曉，每天人氣榜上的名次跟踩了彈簧似的往上爬。
    孟嬰寧沒想到美娛轉個微博能帶來這么大影響，其實還是因為她的氣質(zhì)跟周怡瞳走的路線有點像。
    一個娛樂公司同一類型的兩個人，實力派也就算了，尤其是流量，資源就只有那些，如果兩個人都合適，那就得爭，而且會被分流，人氣勢必會降。
    ——我們妹妹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公司里的資源全是我們的！你個不干不凈的十八線野雞小網(wǎng)紅哪來的臉還好意思來跟我們爭！人要有自知之明，網(wǎng)紅就算長得再好看在我們妹妹這種真明星面前氣質(zhì)瞬間就low爆！也就是個土！逼！
    孟嬰寧自己本身也是有粉絲的，大家一路撕過來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當即披荊斬棘為自己女兒而戰(zhàn)。
    ——放你的月光電纜屁吧！我女兒不爭不搶從來不惹是生非你是不是就以為我們好欺負！我女兒只是沒有上進心！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家一樣為了點兒資源斤斤計較！她現(xiàn)在連恰飯廣告和視頻都不接了我們找誰哭！每天就只能翻翻半個月前的自拍度日！網(wǎng)紅怎么了！自己打開視頻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家的長什么樣再來說話吧！我女兒就是仙！女！
    孟嬰寧覺得總這么吵下去，好像也不是個事兒。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都沒簽美娛，跟周怡瞳完全不存在任何競爭關系，就這么白白被罵，這不是挺委屈的。
    于是決定息事寧人。
    周怡瞳畢竟是流量，孟嬰寧就算最近火起來了知名度和她也不在一個層次上，就在兩家吵得熱火朝天并且眼看著孟嬰寧這邊已經(jīng)是被壓制住了的趨勢的時候，粉絲發(fā)現(xiàn)女兒發(fā)微博了。
    【嬰寧：最近閑著無聊想開個淘寶店！不知道賣什么好！要么就賣個鞋墊兒吧！】
    正在電腦手機前瘋狂混戰(zhàn)的粉絲：？？？
    女兒你不可以這么沒上進心啊！我們要出道的啊寶貝！
    孟嬰寧發(fā)完，也不管別的，手機丟到一邊吃飯去了。
    再回來點開微博想看看效果如何，熱評第一條：
    【哎呀這條微博我來給大家翻譯一下啊：不用自作多情，你們家妹妹的那些個資源我看不上，白給我我都不想要，也不想出道不想進圈不想跟你家扯上任何關系，你家也不用扒著我瘋狂炒作了。我就是餓死，從這兒跳下去，餓到去靠賣鞋墊兒恰飯，也不愿意跟你家操什么勞什子的姐妹花。】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男人（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