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笛笙倒是吃了一驚：“你認(rèn)識她？難怪那位沈女士對你挺有興趣，問長問短的。”
    千伊心里猛地一動：“她是姓沈的嗎？”
    “申奶奶就姓沈，你說她侄女能姓什么？”許笛笙好笑地問。
    “爸爸，我一直有個問題，為什么我姓千，不像別的同學(xué)一樣，跟爸爸姓？”千光翼忽然轉(zhuǎn)回頭來問：“以前文老師還特意問過我呢！”
    “你那老師還真夠操心的，這問題得你媽回答，”許笛笙將球轉(zhuǎn)頭拋給了千伊。
    千伊此時不知為何有點神不守舍，直到許笛笙走到她跟前，用手背拍了拍她胳膊，千伊才反應(yīng)了過來：“什么？”
    “千光翼在問，為什么他不叫許光翼？”許笛笙樂呵呵地瞅著千伊，神色中帶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
    “當(dāng)時隨便起的名字，”千伊敷衍了一句：“如果小翼現(xiàn)在想改名，媽咪也沒有意見?！?br/>     “隨便起名字？”許笛笙“切”了一聲：“真好意思說，你就這么湊合我兒子？”
    “那位沈女士，說了為什么要見我嗎？”千伊沒理他這個茬，卻又提起了樓下的客人。
    “人家不過是句客套話，你還真當(dāng)自己多重要，如果你不想見，我找個借口推掉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許笛笙走到千光翼身邊，盤腿坐了下來。
    千伊這時直接朝門外走去：“我去見見?！?br/>     下了樓后，千伊并沒有直接去見客，而是站在起居室外那株綠植后，遲疑了好一會。
    里面此時并不是什么談笑風(fēng)生，自然是因為許老夫人現(xiàn)在說話還有些不利索，而很顯然，那位沈女士也不是什么長袖善舞，會活躍氣氛的人，站在起居室外，千伊甚至還聽到了隱隱的啜泣之聲。
    直到吳媽走出來，看到千伊，忙拉著她走遠(yuǎn)一點，好奇地問：“小翼媽媽，怎么站在這兒呢？”
    “客人……在？”千伊有些囁嚅地問。
    “在呢，”吳媽往身后望了望：“還陪著老夫人在說話，講的都是以前申老夫人在世時候的事，那位沈女士也是有意思，沒幾句話眼圈就紅起來，一個勁地念叨，說什么對不住她姑媽。”
    “哦。”千伊順著吳媽的視線也看了一眼，不由想起來，薛芙和她婆婆對這一位評價并不太高，無非覺得她有些冷心冷肺，受申老夫人不少善待，卻連她過世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吳媽聳了聳肩，有些不悅地道：“反正這位沈女士就讓人覺得怪怪的，莫名其妙跑到許家來就算了，還在老人家面前哭哭啼啼，真是不吉利！老夫人心胸寬闊，不計較這些，我們在一旁瞧著可不舒服。”
    說實話，千伊也覺得這種做客的方式不太得體，倒并非是忌諱什么，大概是因為申家人的話，讓她先入為主地對這位沈表姑起了成見，當(dāng)然，還有其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少夫人還是進(jìn)去吧，”吳媽勸了一句：“老夫人在里頭，瞧著跟前一個淚人樣兒的人物，心里肯定不痛快，不過人家是來做客的，不好說什么罷了?！?br/>     千伊咬了咬下唇，還是邁步，向起居室里走了過去。
    “沈女士，我們少夫人到了?！崩锩娴膹垕岊^一個看到起居室門口站著的千伊，立刻笑了起來，隨即對千伊使了個眼色，有點像總算等到救兵的意思。
    一個正背對著千伊而坐的女人，這時扭過頭來。
    千伊慢慢地往里走，目光一直端詳著面前這位已經(jīng)站起身，正看著自己的中年婦人，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看來，還是被她猜中了。
    說起來，這應(yīng)該是千伊離這張面孔最近的一次，在經(jīng)歷了二十多年的分離之后，誰都沒想到，她和沈晚，竟然以這種方式，第一次正式地見面。
    真的是……沈晚回來了。
    千伊沒有任何激動，只是淡然卻出不失禮節(jié)地喚了一聲：“沈女士，歡迎來老宅?！?br/>     沈晚的嘴唇稍稍哆嗦了一下，視線終于避開千伊，落在旁邊的許老夫人身上。
    “我家千……伊?！鄙嘲l(fā)上的許老夫人一個字一個字地介紹道。
    “您請坐吧！”千伊沖對方點了點頭，就像對待每一位來許家的客人一樣，客氣道：“您過來探望我奶奶，奶奶真的很開心?！闭f著，便坐到了許老夫人身邊。
    “伊伊……”沈晚又看了千伊一眼，似乎有些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千伊的手，下意識地緊了一下，隨即便松了開來：“沈女士聽錯了，我姓千，不叫伊伊。”
    沈晚的臉猛地開始脹紅，眼眶中瞬間又溢出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不哭。”許老夫人無奈地看了看千伊，示意她去勸一下沈晚。
    如果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女人，千伊一定不忍看到人家在自己面前哭，至少上前遞一張紙巾，然而此刻，卻心不在焉地看著似乎極其悲傷的沈晚，千伊眼前浮現(xiàn)出，那天馬路邊，沈晚冷漠望向她的神情，而千伊能夠肯定，當(dāng)時沈晚明明就是認(rèn)出了自己。
    從那一刻起，千伊的心，早就已經(jīng)涼透了。
    “沈女士，”等了好半天沒看到沈晚收住情緒，千伊覺得很無奈，最后忍不住道：“很不好意思，醫(yī)生要求的，奶奶中午要休息?！?br/>     聽到千伊下起了逐客令，許老夫人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她，而此時，沈晚終于止住了哭聲。
    “伊……千小姐，”沈晚看樣子正在努力地鎮(zhèn)定自己，抽了抽鼻子，開口問道：“這些年還好嗎？”
    “很好?！鼻б翉?qiáng)忍住心中勃然而起的一股怨氣，這便是拋棄了自己的母親，在闊別多年后說的第一句話，居然只是問個好，甚至還輕描淡寫，難道她不應(yīng)該好好地解釋一下，當(dāng)初當(dāng)年為什么會做出拋棄自己孩子的行為？
    沈晚問過這一句，竟再似乎無話可說了。
    “千百厲死了。”千伊冷不丁道了一句。
    “我……聽說了?！鄙蛲砘氐?，神情中并沒有什么驚詫。
    千伊沉默了好一會，她忽然明白了，其實沈晚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現(xiàn)身罷了。
    “那天下葬，你去了？”千伊覺得挺佩服，那天她從車窗看到的，千百厲墓前那個身影，原來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連什么時候下葬，沈晚都了如指掌，她還真有本事。
    沈晚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千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奶奶的一只手，看著又開始低頭落淚的沈晚，她想，該哭的其實是自己，誰有這樣一位母親，不會傷心呢。
    “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鄙蛲磬卣f了一句，又抹了抹淚，拿起擱在旁邊的手包，走到許老夫人跟前，彎了彎腰道：“老夫人，多謝您這些年照顧伊伊，我就先走了?！?br/>     許老夫人一臉的詫異，目送著沈晚走出了起居室。
    千伊并沒有去送她，而是在沈晚離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認(rèn)識她？”許老夫人早就瞧出來不對，卻直到現(xiàn)在，才疑惑地問了出來。
    千伊這時走到起居室的落地窗后，注視著沈晚有些佝僂著背，半垂下頭向鐵門外走去。
    沈晚過得一定不怎么好，從她一身廉價的外套，還有已經(jīng)磨了邊的手包來看，至少談不上生活優(yōu)渥，千伊忽然有些心軟了，后悔自己剛才的冷言冷語，話里話外都有點故意欺負(fù)人的意思。
    “千伊……”許老夫人又叫了一聲。
    “啊！”突然反應(yīng)過來許老夫人在喚自己，千伊猛地轉(zhuǎn)過身來，低頭想了好久，終于道：“奶奶，她是我媽媽，生我的那位。”
    說到這里，千伊猛地捂住了嘴，終于忍不住蹲下身去，大聲哭了出來。
    過了好一會，許老夫人艱難地站起，走到千伊的面前，嘆了一聲，道：“不哭，起來！”
    千伊不斷地用手擦流了滿臉的淚，抽泣地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狠心不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其實她早就知道我的下落，卻從不來找我，不來就不來吧，我也不稀罕，可現(xiàn)在又在裝什么可憐，我恨死自已，怎么會有這樣的媽媽，可是現(xiàn)在看到她離開的背影，我不知道為什么，又難過死了！”
    “你是……好孩子！”許老夫人摸了摸千伊的頭。
    “又在哭什么？”許笛笙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看到千伊蹲在地上哭成個淚人模樣，不由皺了皺眉頭。
    千伊趕緊站起身，忙用袖子擦了擦臉：“奶奶，對不起，我送您去休息?！?br/>     許老夫人抓住她的手：“你是許家的人，不怕……”
    許笛笙還是一頭霧水，手插著口袋，瞧著千伊，很有些豪氣地道：“有什么好哭的，出了什么事，我替你做主?！?br/>     “沈女士……千伊的媽媽。”許老夫人在旁邊道。
    “她是你媽？”許笛笙也是一副大吃一驚的模樣，轉(zhuǎn)頭望了望外面。
    猶豫了好一會，千伊又往窗外看了好幾眼，隱約還能看到沈晚在鐵門外走著的背影。
    “許笛笙，找輛車送送她吧，挺可憐的。”千伊哽咽了一聲，扶著許老夫人，回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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