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外萬籟俱寂,一片漆黑。唯有她是地動山搖的光明。
“那夏專家現在工作的醫院?”和白正謙搶人,李禹心里頗為心虛。畢竟馬吉醫院能在短短五年內沒落至此,白正謙可謂居功至偉。
夏星冉強笑了下,嘆了口氣:“我已經辭職了?!背隽四菢与y堪的事,又是在處處都是父母影子的地方,她實在是沒臉再回去。
“辭職?!”所有人的困倦都被這句話一掃而光,紛紛圍在夏星冉身邊問道:“為,為什么呀,您那么優秀,為什么要辭職啊?!?br/>
不等夏星冉解釋,一直坐在角落抽煙的程清斜睨了一眼道:“用腳趾頭都能掰扯清楚。白正謙那種卑鄙小人,怎么可能給夏星冉有立足之地。只怕她越是卓越,處境就越是艱難?!?br/>
眾人聽了這話都不再言語,面面相覷扁著嘴,每個人臉上都是心知肚明的扼腕嘆息。
夏星冉皺眉看了眼旁邊的韓辰洛,韓辰洛對她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直覺告訴她,這里面一定隱藏著什么不為她知的秘密。只是她剛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抬眼瞥見走廊上掛著的數字鐘,已經是凌晨三點半。
她心里頓生愧疚,先按下心里的諸多疑問,招呼大家趕緊回去休息,等白天再商議也不遲。
眾人剛經歷了一場險象環生的手術,這會放松下來,都覺得很是困乏,一時便都散了。
他們送夏星冉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友好問道:“夏專家還是回夏教授那棟房子嗎?”
夏星冉點了點頭,忽而想起那棟生活設施齊全,又裝修的富麗堂皇的房子,彎腰致謝道:“說起房子,還沒謝謝您們。聽單伯父說,那房子還是您們給建的?!?br/>
韓辰洛想起被他隨手關上的門,咂了咂嘴忙跟了上來道:“說來慚愧。雖說那房子是給姐姐家的,但姐姐常年不來此處,因此沒有鑰匙。您看,誰行個方便把鑰匙給我們唄。”
夏星冉暗戳戳的笑了,埋怨自己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忘了,忍不住半瞇著眼睛給韓辰洛豎起了大拇指。
“鑰匙?”眾人的疑惑的重復了一句。
單之恩一拍腦袋,走過來解釋道:“那棟房子原先是我們蓋的不假,不過五年前已經作為充公的財產了。后來有個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房子又買了回來,還重新裝修,每個月還給我1000塊錢,讓我好好看著那棟房子?!?br/>
“怪不得今天我們剛一進去,剛亮起燈,大叔您就發現了,差點把我們嚇個半死呢?!表n辰洛恍然大悟。
單之恩撓了撓后脖頸,憨憨的笑了,嘴里連聲說著抱歉誤會這樣的話。
“單大叔,照您這么說,那房子的鑰匙除了他,連您都沒有嗎?”夏星冉想起那日被綁架,她明明聽見了清晰的開鎖聲音,后背開始泛起一層薄汗。
“是啊。那房子他寶貝似的,看的緊,從不許人進去打擾的?!眴未笫妩c了點頭。
“您知道那人是誰嗎?”夏星冉手心里全是汗,緊張的不行。
單之恩五官因為用力思考皺了起來,抓了抓太陽穴道:“他的名字我不認得,但是我認得他這個人。就是從前一直跟著夏教授的那個小伙子,生的一副好模樣!高高大大,白白凈凈的?!?br/>
夏星冉脆弱的內心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折磨,猶如被人捅了一刀,又狠狠地攪動了幾下,感受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想起自己對綁架之人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想起綁架之人對自己了如指掌的生活習慣和喜好,想起她被救當日白墨琰奇怪斷掉的腿。
這些和剛剛單之恩的信息,都指向了唯一的一個人。
“白、墨、琰。”
簡單的三個字,聽的在場所有人猶如墜入冰窖。
“對對,就是這個音。我記得夏教授當時一直就是這么稱呼他的!”單之恩激動的大叫起來。
夏星冉只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體,順著脊柱直沖上了腦殼,隨后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暈了過去。
……
韓辰洛看著躺在床上,臉色慘白、一身冷汗、囈語不斷的夏星冉,遣散了眾人,打了盆熱水,將夏星冉扶進自己懷里,用濡濕的毛巾給她擦臉、擦手,減輕她的痛苦。
夏星冉此時正陷入最美好的那段人生里。
從她有記憶起,白墨琰和蘇綰綰就一直充斥在她的生命痕跡中,直到五年前蘇綰綰母親因為用了假藥病逝,隨后不久父母被查出是假藥案的主謀,后畏罪縱身一躍,才把所有的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在她的印象里,三家的父母一年到頭都總是很忙,只有蘇綰綰的母親因為常年生病,待在家里,擔負起照看三個年幼孩子的重擔。
白墨琰比她和蘇綰綰都大兩歲,在夏星冉的心里,白墨琰從小就溫柔和善、聰明機警,是所有女孩子夢寐以求的那種哥哥。
當然在成長的過程中,白墨琰也一直主動擔負起了兄長的重擔。他們一起上學、放學、寫作業、復習、備考。
白墨琰對她關懷備至又細心呵護,無論夏星冉犯了什么錯,或是什么地方沒做好,他都會及時雨一樣的立刻就出現保護她。
初中時,他們便跟著各自的父親,從動物開始一步步學起醫術。
從那時起,天賦異稟的夏星冉開始一步步逐漸超過白墨琰。
也是從那時候起,白墨琰開始變的異常忙碌。
幸好,白墨琰依舊對她很好,甚至比之前還要好。只是他看自己的眼神較之前更復雜了些,蘇綰綰打趣說那叫成年人的喜歡。
白墨琰的不否認讓她開心了很久很久。
及至五年前變故突生,眾叛親離時,也只有他一個人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愿意收留一無所有的自己,承諾會一直照顧自己。
只是聲名狼藉的她如何能忍心拖累正當盛名的白墨琰,一番抉擇后,她選擇只身一人前往千里之外的廣市求學。
沒有他庇佑的這五年,她背負著夏清一女兒的身份,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和磨難,她也見證了白墨琰從籍籍無名到聲名鵲起。
在最暗無天日的日子里,支撐她堅持下去的,除了繼承父母的遺志,就是希望能再次見到白墨琰,向他證明自己依然是足矣與他并肩的夏星冉。
五年后她不僅做到了,而白墨琰也依舊對她未改分毫。她以為一切都能漸漸修復到原點,可命運卻從來不肯善待于她。
……
“墨琰哥!”
她顫抖著大叫一聲,一個鯉魚打挺,從韓辰洛懷里坐了起來。
韓辰洛拍著她后背的手倏然落空,迷惘失神的雙眼,速度極慢的從她的后背望向自己空洞的手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天光破曉,滴打在窗戶玻璃上的雨滴,仿佛化為一個個刺眼的燈泡,刺的韓辰洛眼里酸疼一片。
他頓時就有些坐不住,微垂的眼睫下有著淡淡的黑影,看起來有種滄桑勞累之感。
“姐姐,給?!彼鹕韺⒋差^充滿電的手機遞給夏星冉。“白墨琰打了許多的電話。姐姐,你回一個吧?!?br/>
夏星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抓過自己的手機,胡亂的擦了擦臉,撥通了白墨琰的電話。
韓辰洛扯了扯嘴角,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房間,關好了門。
所有情緒在一瞬間傾瀉而出,他靠著墻緩緩滑落,單腿撐起,搭著一只手。
然后像一個在夜幕中迷失歸家路程的孩子,將頭低垂在膝蓋之間,發出一陣陣低沉、隱忍、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