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小小的領導,至少樊夏不必和普通員工一樣坐格子工作間,而是擁有一間窗明幾凈的獨立小辦公室。墻壁是透明玻璃的,不拉百葉簾的時候可以直接從里面看到外面的情景,當然,外面的人也能直接看到里面的她。
辦公室里的擺設簡潔明了,清一色的白色裝修,打掃得很干凈,沒有一點灰塵。1.2米長的白色辦公桌上擺著一臺臺式蘋果電腦,和一盆長勢良好,與她臥室書桌上一模一樣的綠色長青小盆栽,看得出來在她請假的這段時間里,其他人幫她將這盆綠植照顧得很好。葉片上甚至還帶著水珠,泥土濕潤,很可能在她來之前才有人給它澆過水。
樊夏習慣性地在辦公室里走動一圈熟悉環境,簡單翻了翻辦公桌和柜子里的紙質文件和私人書籍,按照分類整理得很是整齊,連邊邊角角都對齊了擺放,雖然不太記得這是她自己整理的還是別人幫她整理的,但說實話讓她這個強迫癥患者心里很是舒坦。
辦公環境很舒適,完全符合她的心理喜好。且明顯有人在她不在時,用心幫她打理著辦公室的細節讓她為之動容。
也許本公司的人文關懷就是如此毫不做作呢?
在心里勉強找了個尚算合理的解釋,樊夏因剛才的事產生的濃濃不適感才漸漸淡了下去。就是隔著透明玻璃墻,外面偶有灼熱的目光看過來讓她仍有些不習慣。
樊夏沖著外面一些一直在探頭看她的人笑了笑,走到拉簾子的地方將百葉簾全部拉上,隔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視線,才覺得身體放松下來。
不是她不想和大家親熱互動,融入集體,實在是她目前還消受不了。她現在也不確定在記憶恢復前就來上班這個決定到底是好是壞了。
唉,多想無益,樊夏在辦公桌前坐下,打開電腦,了解了下她目前的職責和手上負責的事務,出乎意料地很快上手了工作。
那些專業知識技能和各種相關資料就像深深刻在她的腦子里一樣,完全沒有來之前擔心的會不會出現什么都不懂不會的情況。甚至以她現有的能力來說用游刃有余來形容也不為過。
專注做事的時候,時間是過得很快的。一上午的時間就在心無旁騖的工作中度過,一眨眼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樊夏剛回公司,手上分配的事情不多,她效率又高,原本算是一天的工作量這時候基本上就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這期間除了有組員進來給她送過一次資料外,沒有旁的人進來打擾她,總體來說今天上午的工作氛圍輕松又清凈。
樊夏將文件保存,瞄了一眼電腦右下角從開機后時不時就彈出來的推送新聞小窗口:“144路公交車剎車失靈翻下公路,16名車上人員重傷至今仍昏迷不醒。”無甚表情的關了電腦,準備去吃飯。
她依稀記得公司專門有兩層樓用來做餐廳,因為是外企,高層大多數是外國人,所以不僅有中餐廳還有西餐廳,和印度菜,韓國菜,日本菜,法國菜以及自助餐什么的,種類可以說是多得任君挑選了。
樊夏正思考著一會吃什么,一邊扭動門把手,工作順利帶來的好心情卻在打開門后戛然而止,她怎么都沒想到,辦公室外竟然有那么多人等著她,只是為了想和她一起吃飯?
站在最前方的是早先就與她約好一起吃飯的李佳樂,不知道她是從什么時候上樓來等在外面的。這倒沒什么,可在她身后那大約有幾十個一同等著的人是怎么回事?
當幾十個人笑容神同,目光一致齊刷刷地看過來時,樊夏只覺頭皮發麻,頓時想起了快要淡去的被人強勢圍觀的恐懼。同時她望著那一張張如出一轍的完美笑臉,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怪異。
之所以知道他們都是來找她一起吃飯的,完全是因為他們一看見她,就稱得上是整齊劃一的上前了兩步,目光炯炯,嘴里不約而同的說著:“樊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而李佳樂迅速憑著距離優勢搶先占領了她的左胳膊,略顯得意的看向那幾十個與樊夏同一部門的同事,對著她甜甜撒嬌道:
“夏夏,你不要和他們一起吃飯,只和我一個人吃好不好啊?”
這爭風吃醋的架勢,讓樊夏一時之間差點誤以為自己是什么瑪麗蘇文里人見人愛的萬人迷女主角。
面對殷殷期盼的幾十雙眼睛,樊夏壓力山大,最后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婉拒道:“謝謝大家的好意,今天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下次吧。”
李佳樂喜笑顏開,斜斜瞥了那些人一眼,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率先挽著樊夏就朝電梯處走。其他人看起來毫不在意,笑容不變,保持著一點距離紛紛跟在她們身后。
樊夏脊背僵硬,她感覺自己的后背快要被那些如有實質的視線盯穿了,李佳樂卻跟沒事人一樣,仍不忘對她耳提面命:“夏夏,別的人都是想勾引你的小妖精,別理他們,你只能跟我一起吃飯,知道嗎?”
樊夏:“……”
餐廳在三樓和四樓,她和李佳樂小聲討論后決定去三樓中餐廳吃川菜。公司共有4個電梯,每個電梯一次最多能坐20個人。他們浩浩蕩蕩一行人只能分開乘坐電梯,電梯里還參雜著其他樓層部門的人員,進來了就沒見有中途離開的。
于是最后樊夏發現和她們一起到達川菜所屬餐廳的人數簡直多得咋舌,黑壓壓一片人頭。
大家似乎是以她和李佳樂的桌子為中心團團而坐,將她們圍在中間。不管她往哪個方向看去,總能“不經意”和笑容完美的某位同事對上眼。
這才剛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樊夏就萌生出了離開的想法。
李佳樂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不著痕跡地環視周圍一圈,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夏夏,餐廳有獨立包間,不然我們換包間里吃去?”
樊夏毫不猶豫地點頭:“那我們去包間吧。”
李佳樂招來服務員,她們從食堂大廳換進了小包間里面。包間門一關上,樊夏和李佳樂都一同舒了口氣。
李佳樂笑得見牙不見眼:“太好了夏夏,這下你是我一個人的了。”
樊夏:“???”
李佳樂:“嘻嘻嘻……”
樊夏:“……”她不搞百合的啊。
許久未吃辣,樊夏開心地點了一個辣子雞丁一個麻婆豆腐,李佳樂則點了一個小份的水煮肉片和一份青菜湯,兩個人吃剛剛好。
點完了菜,樊夏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她好像肉類味覺失靈來著?
不慌,穩得住!
川菜里放的辛香料和調味料一般比較多,應該能稍微蓋住那種味道……吧?
樊夏極力自我催眠,畢竟不能吃肉的人生還有什么意思?肉是不可能不吃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們點的菜很快上了桌,空氣漂滿鮮香麻辣的香味,菜肴漂亮的顏色,紅紅的辣椒無不惹得人食指大動。
樊夏要了一碗白米飯,迫不及待的伸了筷子,夾起一塊辣子雞丁送進嘴里。
事實證明,區區味覺失靈這種小事,只要能全心全意地進行自我催眠,結果肯定是……
沒什么卵用的。
該惡心還是要惡心,再多的調料都遮掩不住那種肉本身的腐臭味。
李佳樂詫異地看著樊夏“呸”一聲吐出了剛進口的辣子雞丁,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的灌進半杯水。然后猶不死心的舀了一勺只有少量豬肉末的麻婆豆腐?送進嘴里,結果臉都綠了。
不好當面吐出來,她忙抽了幾張紙,背過身把豆腐全部吐在紙里,包起來扔進垃圾桶里,轉身咕咚咕咚又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水,感受著嘴里無法散去的惡心味道生無可戀的癱在了椅子上。
一系列動作看得李佳樂目瞪口呆,她遲疑地看一眼桌上的飯菜,放下筷子:“夏夏,這菜哪里不好嗎?”
樊夏內心悲傷的淚水已經流成了河,面上努力保持淡定,她擺擺手:“菜應該沒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最近我……嗯,不太能沾葷腥。實在不好意思了,這頓我買單吧。”
“哦,原來是這樣啊。”李佳樂可惜地看看樊夏又看看色香味俱全的肉菜:“沒關系,就是可惜這么好吃的肉你不能吃,只能我一個人吃了,唉。”她把唯一一道不沾葷腥的青菜湯移到樊夏面前,試圖安慰道:“那要不你再點點兒什么其它的素菜,素菜其實也很好吃的。”
“不用了,我就這樣吃吧。”樊夏已經接受了殘酷的現實,她搖搖頭不欲再折騰。
李佳樂觀她神情除了有些蔫之外沒有其他不好的情緒,才放心的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飯,眼睛依舊不離她:“夏夏別擔心,早晚有一天會好的,到時候你想吃多少肉,都可以哦。”
“嗯。”樊夏用湯勺攪了攪碧綠碧綠的青菜湯,嘴里殘留的味道摧枯拉朽讓她變得毫無食欲,可飯是不能不吃的。舀起一勺青菜到碗里,樊夏正準備就這么青菜拌著白飯吃,突然眼尖地看到被她攪得晃動開來的青菜湯里好像有什么東西。
裝湯的容器是那種白色陶瓷大湯碗,店家給的食材分量很足,不少的青菜裝在顏色清透的湯里,裝了滿滿的一大碗。如果不是樊夏用湯勺翻攪了幾下,把蓋在上面的青菜翻開來,說不定要等吃到最后才能發現湯底下的東西。
那是一縷縷的黑色絲狀物,混雜在一層層深綠色的青菜葉里,若不仔細看不一定能發現的了。
“這是……”樊夏身子前傾,湊近了拿筷子剝開菜葉,挑起一縷絲狀物來看:“頭發嗎?”
看清了這的確是人的頭發,樊夏一邊慶幸自己眼尖,沒有急著入口,一邊出于某種不知名心理用筷子在菜葉里挑啊挑,卻沒想到越挑越多。且這些頭發下似乎還連著什么東西,被層層青菜壓著的力道扯著筷子,無法一下子把它們夾出來。
樊夏心頭已經涌現出一股不詳的預感,她干脆將湯里的青菜一筷筷夾到桌子上,最后居然從湯底翻出了一張——
連著頭皮頭發的人臉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