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考場就設在南陵郡學政衙署，主考官并非總督或巡撫，而是本郡學政。</br> 前朝學政之職并不固定，通常是在院試或者秋闈之前由朝廷委派的翰林學士、六部侍郎或郎中擔任。</br> 本朝立國后，太祖認為“文教乃國之根本”，專門在各郡單獨設立了“學政”一職，掌一郡學校、士習、文風之政令，位居從二品，僅次于一郡總督。</br> 南陵郡的學政據說是熙和三年的二榜進士賀亦孺，寒門出身，性格方正，同時也頗為守舊。</br> 八月三日卯時初刻，考生們便開始入場了。</br> 衙署門外即使排成好幾條長隊，也依然排到了幾里之外。南陵郡轄下十七府，今年的新童生加上歷年累積下來的，足有六七千之多，胥吏的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br> 院試與府試的流程并無差別，只是眾位案首沒了坐堂號，全部打散分進了各考棚中。</br> 辦考引那日，蘇惟生抽到的座號是曜字西十二號。</br> 經過層層篩查進門之后，蘇惟生便一路往西走去，考棚中的號房相對而立，中間的甬道僅夠兩人并肩而行。</br> 看著越走越狹窄的甬道，蘇惟生心中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br> 到了巷道的最末端，他看了一眼上頭的標注，再低頭望著手中的號牌，整張臉直接皺成了苦瓜。</br> “大運撞多了，走背運的時候來了！”他竟然抽到了傳說中的臭號！</br> 號房再往后五六步遠就是兩間相對而立的茅廁！</br> 其實茅廁考前剛剛清理過，按理說是沒啥味道的，可蘇惟生就是覺得有股子怪味道一陣陣地往鼻子里鉆，但他總不能說，“小二，換個房間”吧？</br> 只能做好心理建設，捏著鼻子進了號房。</br> 這號房不過三尺寬四尺高，還不到蘇惟生的鼻子，身量稍微高大些的，坐在里頭估計連手腳都伸不開。進出時若不彎腰，也一準兒撞得滿頭包。</br> 剛想到這里，身后就傳來“啊”一聲慘叫，回頭一看，喲呵，巧了，還是個熟人呢！</br> 于大志正捂著頭齜牙咧嘴，一見蘇惟生頓時連痛也顧不得了，皺眉道，“怎么是你？”</br> 蘇惟生也暗道晦氣，不光抽了個臭號，還跟這么個沒腦子的坐了個對面！不過他才懶得理會不相干的人，自顧進了號房收拾起來。</br> 橫板和凳子上都蒙了厚厚一層灰，卷起來的鋪蓋已經有些發黑，散發著陣陣餿味，也不知多少年沒洗過了。</br> 好在知道院試要考三天，他們都各自帶了些艾葉制的香和粗麻布什么的進來，檢查時衙役怕布上有字，還放在火面烘過、水里浸過，這會兒還沒干呢！</br> 蘇惟生先就著濕麻布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去茅廁旁的木桶邊搓洗完抹布，回頭卻又看到了一張熟面孔，</br> “李兄，真巧！”</br> 李成義也是滿臉驚喜，“是你呀，蘇惟生！”</br> 可轉頭看著自己的號房，又望一眼蘇惟生的，不由垮下臉，“可不是巧嘛，難兄難弟！”</br> 蘇惟生也苦笑道，“你這中間好歹還隔了一個呢！”</br> 是啊，他的號房在蘇惟生隔壁，后者的可是緊挨茅廁，名副其實的臭號！</br> 只是如今剛進八月，南方的天氣依舊炎熱，到時味道至少能飄到七八個號房，想一想，其實也沒多大區別，不由苦著臉道，“唉！咱也算是臭味相投了！”</br> 這位兄弟竟還有心思說笑，陸續進來的考生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其中正有一兩個是同住云來客棧的，蘇惟生一一打過招呼便繼續收拾號房去了。</br> 在此期間趕跑了蟲蟻若干，蟑螂三兩只，還有墻角的一只老鼠。</br> 卻不知外頭早前便揚起笑臉準備同別的考生打招呼的于大志瞬間沉下臉，一直看著他們說笑完，才頭也不回地進了號房，憤憤地用力往凳子上一坐。</br> 可這一坐吧，號房頂上的灰塵就撲簌簌往下掉，還沒來得及躲閃，那灰塵就兜頭澆了滿臉，于大志登時便咳嗽不止，差點連肺都咳出來了。</br> 好不容易緩過神跑出去，就看見對面的蘇惟生低著頭，那肩膀卻抖個不停。</br> “你笑什么！”附近有兩名衙役，于大志也不敢太大聲，畢竟擾亂考場秩序的都會被趕出去，便只能盡量壓低嗓門咬牙切齒地吼了一句。</br> 蘇惟生笑得肚子都痛了，深呼吸好幾次才平靜下來，賞了于童生一枚俊俏的白眼，同樣壓低嗓子悄咪咪道，“笑天下可笑之人。”</br> 本就沒什么大過節，不過是沒讓你欺壓成功罷了，干什么做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老子又不欠你銀子！</br> 說完便趴在橫板上舒舒服服地補起覺來。外頭那么多人，離入場完畢還早著呢，與其跟個丑八怪大眼瞪小眼，還不如先美美地睡一覺。</br> 其實于童生雖生得粗獷了些，卻也算不上丑，否則絕不會撈到參加縣試的資格。只是這會兒灰頭土臉又橫眉豎目面色紫漲，實在有些不堪入目就是了。</br> 于大志也不能沖過去把人弄醒，只好氣哼哼地回去草草清理了一番“土窩”。</br> 過了大半個時辰，天邊已露出了魚肚白，蘇惟生才醒過來伸了個懶腰。</br> 一列列士兵整齊有序地跑進甬道，兩兩在各號房中間面對面站得筆直。</br> 緊接著賣文房四寶和飯菜的衙役也過來了，價格跟府試時差不多，除了這些，蘇惟生還買了火石、蠟燭和幾支蚊香。</br> 雖說帶了質量更好的艾香，但這個季節蚊子多，又緊挨茅廁，不一定夠用來著。</br> 李成義跟他買的一樣，于大志沒有買蚊香。</br> 蘇惟生心下“嘿嘿”一笑，“入了夜看蚊子咬不死你！”</br> 待學政帶著一行人對號房一一巡視之后，衙役便舉著試題在考棚中走動起來。()官居一品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網最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