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焰現(xiàn)下內(nèi)力盡失,追得很是辛苦,但日思夜想的正派大俠就在眼前,這一刻,無數(shù)本花焰曾看過的江湖話本傳奇都涌上了心頭!
是真的、活的、不弱的大俠!
她頓時覺得自己充滿動力,還能再追五百里。
此時,她就連看陸承殺都像是在看某種珍稀生物。
大俠腰挺得好直哦,標槍一樣,個子真高,花焰還比劃了一下,足足比自己高一個頭,腿也很長,長長一把劍背在身后,非但不覺得累贅,只讓他顯得更加身姿修長挺拔如松。劍柄上掛著的藍劍穗也十分別致,不像尋常劍穗那樣隨風飄揚,而是萬千絲絳繞成一圈,末尾被一枚玉玨扎成一束。
花焰越看越覺得,沒錯!這就是她要找的人!
以往江湖傳奇話本里的主人公都瞬間有了具體的形象!
花焰一邊追一邊觀察,如果視線可以凝成實質(zhì),陸承殺大抵已經(jīng)被射成一只刺猬了。
幸虧陸承殺并沒有刻意跑得飛快,而是仍舊按照自己的步調(diào)前進,花焰總算沒被甩開,追著他就這么一路跟到鎮(zhèn)上。
一直在野外倒還沒什么,到了城里兩人便引來了無數(shù)圍觀的視線。
任誰看到個俏生生嬌滴滴的漂亮小姑娘氣喘吁吁追著一個冷面少俠跑,只怕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更何況就算那小姑娘再怎么喊著等等,對方也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一樣,依舊健步如飛,實在不解風情的很。
雖說江湖兒女快意恩仇,但這姑娘也未免太過大膽了吧。
只是再一看那冷面少俠,所有人又都噤了聲。
陸承殺最終停在了一間客棧前面。
“一間房。”
他前腳進放下銀兩,花焰后腳就跟了進來。
“姑娘這是……”
花焰理了理稍有些凌亂的鬢發(fā),露出一個笑容:“我跟他一起的。”
小二盯著花焰的臉愣了愣,隨后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一、一間房?”
“是……”她還沒說完,就被陸承殺打斷:“兩間。”
小二被嚇的哆哆嗦嗦拿出兩枚鑰匙:“樓、樓上甲、甲字號……”
領了鑰匙,陸承殺足下不停的上樓,花焰追得雖快,也還是慢了一步,只聽咔嚓一聲陸承殺落了鎖。
花焰的房間在隔壁,她苦惱地站在陸承殺門口轉(zhuǎn)了兩個圈,計上心頭。
片刻后,花焰房內(nèi)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不到眨眼功夫,一道黑影破門而入,陸承殺的劍光森然,寒芒烈烈。
花焰跌坐在地上,揉著腳踝,表情無辜:“摔、摔了一跤……”
陸承殺面無表情收劍,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花焰情急之下,道:“……我……站不起來了……能……扶我一下嗎?”
她發(fā)誓她不是故意的,但她娘親傳的魅音入耳在此刻不受控制的發(fā)動,每個字的吐氣咬音都酥魅入骨,她娘要是泉下有知看到她有如此表現(xiàn),一定非常欣慰,因為花焰確信這是她練這門技術(shù)以來,實戰(zhàn)表現(xiàn)的最好的一次。
陸承殺果然站住了。
花焰的心口緊張地跳了一拍,有些期待,又有一絲說不出的失落。
一柄堅硬無比的粗制硬鐵遞到了花焰面前。
“……”
陸承殺作勢要收回劍。
花焰立刻一把抓住劍身,表情十分復雜。
陸承殺輕而易舉地把她拽了起來。
“……謝謝。”
結(jié)果好像和她娘親說的不太一樣,她娘親不是說只要發(fā)出這種聲音,對方什么都會答應她的嗎!
她之前在其他人面前試過,明明很管用啊!
不、不……花焰冷靜了下來,陸承殺又不是一般人!
果然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就是不一樣!
***
第二日天未亮,陸承殺便穿戴整齊洗漱完畢,背好劍,悄無聲息推開窗戶,從二樓一躍而下。
“陸大俠你起的好早啊!”
陸承殺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就見花焰換了條新裙子,自對面的鋪子朝他招手,笑得一臉春光燦爛:“早飯我已經(jīng)叫好了,要不要一起來吃。”
陸承殺抿了抿唇,花焰已經(jīng)毫無畏懼地拿了兩個包子湊過來,還塞了一個進他手里:“來,給你,趁熱吃。”
剛出鍋的包子熱乎乎的,還有點燙手,陸承殺低頭看了看,又看了看吃得不亦樂乎的花焰,似乎在扔掉和吃掉之間糾結(jié)了一會,終于還是咬了一口。
豆沙包,甜軟適度,齒頰留香。
花焰吃著包子含含糊糊道:“老板你這包子真不錯啊……好吃!”
看攤子的老板笑呵呵道:“那可不!小姑娘下次再來吃我再白送你兩個包子。”
“好呀!”
花焰吃著還不忘跟陸承殺套近乎。
“陸大俠你放心,我絕對不給你添麻煩!我什么都……”說到這里,她卡了一下,鋪床疊被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這些她通通都不會啊!還是下毒、下藥、誘供這種她比較擅長!
但問題是陸承殺根本不會需要的啊!
不如說被他知道自己就完蛋啦!
“……咳咳,都可以學!我學東西很快的!”這句倒是實話。
“你看你一個人行走江湖衣食住行也沒有人打理,我可以的呀!”
陸承殺把包子吃下去,沉默了一會說:“不需要。”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不需要呢!”
花焰吃完擦了擦手,笑瞇瞇道:“我們下面去哪里啊?”
陸承殺的表情似乎閃過一瞬的困惑,不過很快又消失,快得仿佛從未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就在這時,客棧門口突然涌來了一群人。
“這劍穗我認得,您是停劍山莊里的大俠吧!您可得要救救我們!”
為首的是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他方臉大耳,衣飾和渾圓的臉蛋一樣富貴,此刻滿面愁容,身后還跟了好些仆從。
陸承殺尚未開口,花焰先蹦跶過去。
她搓了搓手,語氣興奮:“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呀!”
中年男子擦著額頭上的汗,胖臉抖動,咬牙切齒道:“幫我們殺了那可惡的魔教妖人!”
魔教妖人花焰:“……”
“那魔教妖人害得我們惶惶不可終日,我們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不至于吧!
有這么深仇大恨嗎?
雖然他們教好像是人渣多了點……
不過,花焰想,這句話好似在哪里聽過。
中年男子還當是花焰被他嚇到,忙道:“這位女俠莫怕,我說的是那魔教妖人!你不要緊張!”
就是這樣才令人緊張啊!
花焰努力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位大俠,您看……”中年男子討好般地笑道。
陸承殺終于開口,簡單粗暴兩個字:“殺誰?”
中年男子頓時來了精神:“可能要勞煩一下,您這邊請。”
門口不遠處放了輛馬車,車夫的表情和中年男子如出一轍,馬車微微傾斜,做好了等貴客上去的準備。
花焰生平第一次坐馬車。
張福生——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那個中年男子叫什么了,特地準備的這輛馬車寬敞又舒適,中間還有個小幾,備了茶具和點心。
陸承殺坐在馬車里,面無表情,像座石像。
與之相反的是花焰。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在活生生的江湖傳奇話本現(xiàn)場,兩只大眼睛四處張望,閃著灼熱的光芒。
花焰東看看西看看,給自己倒了杯茶,努力克制不讓自己顯得太興奮,又打開點心盒,問陸承殺吃不吃。
“……”
“你是不是擔心有毒,放心我試過了!”花焰裝模作樣找了根銀針試了試,說是裝模作樣,因為不說羽曳,就連花焰都能做出幾味銀針試不出的毒來。
當然,這點心確實是沒毒的,只是不好細說。
陸承殺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原來大俠不喜歡吃點心的嗎?
花焰帶著狐疑,自己咬了一口。
甜軟脆口的糯米桂花藕,綿軟的水塔糖,還有幾小塊爽口清甜的桂花糕。
好吃!
花焰一口氣全吃完了,她捧著臉,忍不住舔了舔手指,感覺十分幸福。
末了,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溫熱清新的茶水順著喉管涌下,既解膩又潤喉,花焰滿足地嘆喟出聲,還打了個嗝。
花焰發(fā)現(xiàn)陸承殺一直盯著她。
“嗯?怎么啦?”她眨了兩下眼睛。
陸承殺默默移開視線。
花焰腦袋上緩緩飄出一個問號。
陸承殺不答,花焰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后,喝喝茶,掀開簾子看看窗外風景,不一時目的地便到了。
馬車停在郊外的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大門外寫著三個字“張家鎮(zhèn)”。
鎮(zhèn)里人來人往倒很是熱鬧,張福生從另一輛馬車上很是費勁地爬下來,又擦了擦臉上的汗,引著陸承殺往里走。
“陸大俠您請跟我來……”
他這么一說,鎮(zhèn)里人原本就在打量二人,此時更是不由自主一邊盯著陸承殺看一邊竊竊私語,花焰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好奇觀望。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感受這種敬畏的眼神。
但是!
被當成好人這么注視著……是第一次啊!
花焰默默享受,卻發(fā)現(xiàn),周圍圍觀的少女似乎多了些,還都樣貌姣好……
花焰頓時更加興奮了!
《義俠記》里的商大俠雖然有紅顏知己歐陽婉婉,但是每一部懲惡揚善的歷險過程中,總是會有那么一兩個關(guān)系曖昧的女性角色,各有風情都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或是美人兒,花焰期待地想,她能有機會看一次現(xiàn)場版的大俠美人故事嗎!
可惜陸承殺一路非常冷酷無情地走到了正中的宅邸,連眼神都沒斜一下。
絲毫不給機會。
走到正中的大堂,才發(fā)現(xiàn)正廳后燃了香,放著好些棺木,大大小小疊在一起,足有十幾口。
廳堂之上布滿縞素,像個靈堂。
張福生走到后頭,扶著棺木,嘆了口氣,小眼睛里滿是傷感:“這都是這些日子為那個魔教妖人所害的,還有些堆在后院里,如今人心惶惶來不及辦喪事,便先放在這里了。”他說著說著就要流眼淚,“太慘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說,好些老人家想著孩子,整夜整夜做噩夢,覺都睡不了……我看他遲早是要將我們村都給屠了……”
似乎是聽見了動靜,四面八方亦趕來了好些人,有老有少,拖家?guī)Э趯㈥懗袣F團圍住,就連花焰都被擠到了外圍。
“大俠!那魔教妖人說了不會放過我們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殺上門來了!”
“大俠!您什么時候去殺了那魔教妖人啊!”
“大俠!您可得替我們主持公道啊!我二叔死得可太慘了!”
十幾張嘴同時開口,有的哭有的喊,一個叫得比一個凄慘,然后不知怎么地,所有人突然瞬間安靜下來,并且倒退著挪開了數(shù)步,硬是以陸承殺為中心空出一個圓形。
花焰也很疑惑。
她拍了拍旁邊那位大嬸的肩膀:“怎么了?”
大嬸抖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陸承殺方向,剛才說話還流利得很,這會卻磕磕巴巴:“……這位大、大俠,有點、點嚇人。”
花焰感覺不到,其他人卻能清晰感受到方才從陸承殺身上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森冷的殺氣,像是一層無形透明的隔閡,令人下意識生出驚懼,想要遠離。
“嚇人?”花焰持續(xù)迷惑。
她朝著陸承殺看去,只覺得眼前的青年正氣凜然,英姿不凡,怎么看都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俠,沒什么問題啊?
大俠身上有點殺意氣場不是很正常嘛!
花焰完全不受影響地三兩步蹦跶過去,朝著陸承殺面前瑟瑟發(fā)抖的張福生問道:“所以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呀?”
事情倒也不復雜。
此刻,張福生坐得離陸承殺幾丈遠,嘆了口氣,臉上的橫肉也跟著抖了抖:“唉,本來我們張家人都過得本分守己,相安無事,可不知怎得就惹上那魔教妖人。他看上了我們這的一個小姑娘,強娶不成,便、便……”他哽咽著便了半天,似乎很難說下去。
花焰幫他補充:“……便直接擄走了?”
張福生沉重地點了點頭。
花焰心虛了一會,是他們正義教的作風沒錯了,她知道這不對,很不對……
誰知沒等她心虛完,張福生又道:“還殺了那姑娘一家三口,我們第二日進去都不忍心看……”
花焰:“……”
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哪個堂的!這么喪心病狂!
其實在現(xiàn)任教主的帶領下,他們正義教目前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不會隨便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就算去找人麻煩也會尋個看起來合情合理的緣由,畢竟他們正義教本身是不認可自己是魔教的——他們覺得自己只是手段比較嚴酷,行事比較無常的一伙神秘人罷了!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可沒想到,他還不肯善罷甘休!”張福生長嘆一口氣,“這些日子他三不五時便來一趟,于夜間取人性命,一殺就是好幾個,還都死狀凄慘,我們這些普通人哪里是他的對手!聽說停劍山莊的大俠各個武功高強,對魔教妖人又絕不心慈手軟,我這才去城里,看能不能請到一位停劍山莊的大俠……”
張福生說完,周圍眾人也紛紛附和。
“張二叔家可太慘了,夫妻二人和大郎都死在那妖人手上……”
“那魔教妖人簡直不是人啊!我伯父的尸體現(xiàn)在就在這放著呢!走的時候還說他會再回來的!”
“雪染妹子估計也早就被他玩死了,不知道他下次來又想找哪家的晦氣……”
“大……”有人大著膽子說,“大俠,你可得替我們主持公道殺了這個魔教妖人啊!”
陸承殺靜靜站著,等所有人都說完,才慢慢開口:“何時的事?他叫什么,在哪?”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音色凜冽,聽著很有分量,所有人都是一凜。
“就、就最近的事情,他七天前才剛來過。”張福生恭恭敬敬道,不自覺地放低了身段,“在哪這小人也不知道啊……被他擄走的姑娘叫張雪染,唉,按照輩分還應當叫我一聲叔叔……那妖人穿了一身青衣,佩著劍,年紀也就約莫二十五六歲,他自稱是叫莫歡,長得倒是斯斯文文,可沒想到卻是這么一個喪盡天良的畜生!”
花焰很想努力回憶一下這喪盡天良的畜生是誰,奈何正義教光是紫衣堂主就有六十六個,麾下青衣弟子更是不計其數(shù),她能每個都記得就見鬼了!
“約莫再過一兩日他又要來了,不知道能不能勞煩陸大俠在這里稍等上兩日,待誅殺了那個魔教妖人再走?”張福生說話越發(fā)小心翼翼道,“這兩日不論陸大俠有什么要求小人都會盡量滿足,事后還會奉上千兩白銀……我知道陸大俠肯定看不上這點銀子,但……這都已經(jīng)死了第五個了,他再這么殺下去,我們?nèi)兆訉嵲谑沁^不下去了啊!”
花焰因愧生義,拍拍胸口道:“沒問題!我們肯定幫你解決他!”
陸承殺轉(zhuǎn)頭看她:“……嗯?”
花焰也轉(zhuǎn)過頭看他:“嗯?有什么問題嗎?”
大俠就是應該行俠仗義的呀!
不待陸承殺說話,張福生已經(jīng)滿臉感激道:“謝謝這位女俠,這位女俠真是深明大義啊!小人第一眼見到就覺得這位女俠定然是為巾幗不讓須眉的俠義之士……兩位是師兄妹嗎,今日就為兩位準備上好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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