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陽推開病房的門。</br> “怎么樣了?”</br> 唐未愣了一下,壓低聲音回他:“剛睡著,你怎么來了?”</br> “你在這里我能不來么?”</br> 衛陽搬了張椅子坐下,回到家沒見到唐未,問了溫靜華才知道,他立刻就來了。</br> 衛陽嘆氣:“得,又添一個,我本來在心里就剩下一只腳的地方,現在又讓一個小的占一席。”</br> 唐未瞪他,出息,跟個小孩兒也要吃醋。</br> 衛陽笑一笑,抬腕看手表,李競澤還真不客氣,到現在還不回來,都7點了。</br> “你沒吃飯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br> 衛陽說,唐未點頭,讓他買點粥就行了,衛陽拿了錢包下樓去。</br> 唐未手撐著額頭,有點累了,她閉上眼睛,聽到開門聲,她頭也不回:“錢包里沒錢了?用微信付啊,笨。”</br> 沒有聽到回復,唐未轉頭,李競澤站在門邊,她笑起來:“我以為是衛陽呢,他去給我買飯了,你吃了嗎?我讓他帶點。”</br> 李競澤抬高手,他手是提了個大袋子,是在小香居訂的餐,他放下袋子坐到床邊,輕聲問:“燒退了?”</br> 唐未發了微信給他,他還是不確信。</br> 唐未點頭,捂著嘴極輕地打了個吹欠,最近老容易累,真是老了,“退了,剛睡下,他喝了粥了別喊他了,回頭給他多喝水,別給他吃雞蛋,別吃肉跟魚,他還喜歡吃蜂蜜,也不能給他吃。”</br> 唐未從包里拿了一個小本子打開,撕了一頁給他:“我都寫下了。”</br> 李競澤捏著紙,紙上的字方方正正的,像小孩兒寫的,唐未清了下嗓子,解釋一句:“我字寫的不好看,重在內容。”</br> 李競澤低下頭,嘴角揚起來,笑得很深,他把紙條對折一下收在錢包里:“不會,挺好看。”</br> 唐未打電話給衛陽,喊他別買了粥了,回家再吃,衛陽很快回來,李競澤一直送他們到樓下。</br> 回到病房里,李競澤坐下來,左右看一眼,一下子就冷清了。</br> 李梓睜開眼睛,打了個吹欠,他揉眼睛急忙坐起來:“唐阿姨呢?”</br> 李競澤給他提了提被子:“你唐阿姨回家了。”</br> 李梓有一點失落,然后又歪著頭異想天開:“爸爸,唐阿姨能不能當我媽媽?嗯,不行啊,她沒離婚不能嫁給你。”</br> 李競澤愣了一下,嘆氣,摸摸他的頭發:“你比我還敢想,你唐阿姨其實離婚了,只不過……”</br> 李梓轉了下眼珠子,不解了:“不對啊,衛簡衛寧說他爸爸媽媽沒有離婚啊。”</br> 李競澤略一思索,立刻改口:“爸爸跟你說著玩的,其實你唐阿姨確實沒有離婚,所以她不能給你當媽媽。”</br> 李梓躺下來,趴在床上,愁眉苦臉的有了心事:“爸爸,我今天生病了,沒有收玩具,阿姨今天來看到了,她會不會覺得我不乖啊,就不喜歡我了?你要幫我解釋啊,我是生病才沒有收的。”</br> “……好。”</br> 李競澤暗暗吁氣,心里頭有一些沉重,小孩子太過缺愛,就會變成討好型人格,他又這么忙分不要太多的時間給孩子。</br> 李競澤出門去找護士借一次性筷子,在走廊上,迎面走過來一個直長發,長相端正柔美的年輕女子,女子看到他,驚訝地笑:“李先生。”</br> 李競澤客氣地笑一笑,萬瑩甜,真巧。</br> “怎么了?孩子生病了嗎?”</br> 萬瑩甜關切地問,李競澤隨口回一句:“發燒了。”</br> “嚴重嗎?怎么樣了?燒退了嗎?”</br> 萬瑩甜連忙問,一雙眉鎖的死緊,她輕柔地:“方便的話我能去看看孩子嗎?我本來來看一個朋友,她也發燒,在吊水。”</br> 門露了一條縫,李競澤隨手關嚴了門,禮貌地一笑:“謝謝了,他睡了,已經沒什么事,不用麻煩了。”</br> “孩子太小,還是要當心啊,需要幫忙你就說一聲。”</br> 萬瑩甜笑一笑,沖李競澤一點頭,拎著飯往前走,進了2010號病房。</br> 李競澤開門進屋,打了護士臺的電話,讓護士送了筷子過來,這是私人診所,服務一對一。</br> 李競澤叮囑護士:“麻煩你們,在我的孩子出院之前,除了唐未和孩子的保姆以外不要讓別人來探病。”</br> 護士笑著點頭:“我知道了李先生,您放心,您要是有事就喊我進來照顧,我們24小時不缺人,晚上也有人接班。”</br> 晚上。</br> 唐未坐在床上,翻開一本看圖識字教唐心認字識圖,這是唐心的課本,唐心已經正式入學上課了。</br> “玉——米。”</br> “魚……米。”</br> “玉——米。”</br> 唐未放慢語速,唐心想了想,接口:“玉——米。”</br> 唐未笑,親親唐心,夸她:“對了,真聰明。”</br> 唐心抓了抓肚皮,仰起頭看她:“癢。”</br> “來我看看。”</br> 唐未掀起唐心的睡衣下擺看她的小肚皮,沒有紅點也沒有起疙瘩,沒有被蟲子咬,唐未輕輕地給她抓癢。</br> 唐心咯咯笑,扭了扭鉆到唐未懷里去了,然后抻手咯吱唐未,唐未哇叫了一聲去撓她的癢,兩個人在床上打滾。</br> 唐均急忙推開門,看到這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后站在門口笑了起來。</br> 他在樓下聽到動靜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嚇了一大跳。</br> “阿姨,您手機響了。”</br> 唐均把手機遞過來,唐未急忙理了下頭發,坐起來接電話,衛陽打來的,她清了下嗓子:“怎么了?”</br> “我快死了,過來給我收尸。”</br> 衛陽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好像病入膏肓一樣。</br> 唐未愣了一下,有一點緊張,心提起來:“你沒事吧?”</br> 衛陽呻.吟一聲:“別問了,你趕緊過來吧。”</br> 唐未掛了電話,她摸摸唐心的頭,對唐均講:“你衛叔有事,我要過去一趟,家里沒人啊,唐均,照顧下妹妹,哄她睡覺吧。”</br> 唐均點點頭,抱起唐心。</br> 唐未穿上外套跟他交待:“記得給心心喝牛奶,完了讓她刷牙。”</br> 唐未匆忙地離開。</br> 唐均抱唐心回屋去,然后去樓下溫牛奶端上來,唐心喝了牛奶,自己去刷牙了,唐均的手機突然響了。</br> 唐均拿起手機,手抖了一下,手機差一點摔在地上,他的臉一下子蒼白,心開始跳的發狂。</br> “唐均,是我。”</br> 唐占的嗓音其實很好聽,可是唐均聽在耳朵里卻是無比的膽寒。</br> 唐未匆匆忙忙地趕回去,劉媽給她開的門,溫靜華夫婦去溫家看老太太了,今晚沒有回來。</br> 唐未上樓去,一進門就聽到衛寧在吼叫——</br> “妖怪,哪里逃!吃俺老孫一棒!”</br> 唐未站在門口,臉色發黑,衛寧身上披著床單,手上拿著一支高爾夫球桿在那亂揮舞,幾個枕頭玩具熊丟了一地。</br> 衛陽躺在沙發上直挺挺的,跟尸體一樣。</br> “幾點了還不睡!”</br> 唐未拔高聲音,衛寧一看到唐未立刻扔了棍子滾到床上,衛簡本來在演唐僧,頭上還有一頂小紅帽,也跟著滾到了床上。</br> “……唐未未你可來了。”</br> 衛陽抬起手,有氣無力,人都要虛脫了。</br> 唐未急忙上前摸他的額頭,不燙啊,她心提起來:“你不舒服啊?”</br> “……嗯。”</br> 衛陽爬起來,全身壓在唐未未的肩膀上,真的快癱了,“他們快把我折磨死了!”</br> 今天周六,衛陽想著做個好丈夫得從好爸爸當起,唐未今天幫忙去照顧李梓也辛苦,他就包攬了照顧兒子的任務,想順便培養下父子情。</br> 他自信滿滿,萬萬沒有算到小孩兒的精力是這么旺盛的!從中午飯開始,衛陽陪著一塊兒看動畫片西游記,然后開始接受衛簡衛寧無窮無盡的問題……</br> 孫悟空從石頭縫里蹦出來,他爸他媽是誰……</br> 孫悟空身上有毛毛,洗澡沒有吹風機是怎么干的……</br> 孫悟空的金箍棒那么重藏在耳朵里為什么他走路不會地震……</br> 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他不上廁所嗎……</br> ……</br> …………</br> 衛陽因為經驗短缺,一面在兒子面前裝深沉,一面扭頭手機百度找最合理的答案裝有學問,焦頭爛額。</br> “看完動畫片說要給我畫張人像,我坐在那一個小時,就給我畫成了這樣。”</br> 衛陽反手摸出一張畫紙來,唐未拿起來看,嘴角抖了抖:“……他們只會涂鴉,你還真讓他畫。”</br> “平均2分鐘喊我一次,我本來想看一份材料到現在一頁都沒有看完,洗完澡不睡覺要演孫悟空到現在都不睡覺,我快累死了。”</br> 衛陽抱住唐未的腰,一天了,他的精力全被倆孩子吊著,他簡直要癱了,這真不是人干的活!</br> 唐未忍不住笑,回頭瞪衛簡衛寧,衛簡衛寧雙雙躺在被子里,無辜地咧著嘴笑。</br> “誰讓你順著他們的?不會罵他們啊?”</br> 唐未反過來責備衛陽,衛陽趴在她身上不想動彈:“……他們比你會撒嬌。”</br> 特會撒嬌,一口一個爸爸喊著,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瞧著他,他心都軟了。</br> “活該,慈母多敗兒不知道啊?”</br> 唐未拍拍他的肩膀,回頭指著衛簡衛寧,表情嚴肅:“不要笑了,起來把房間整理好,枕頭,玩具,床單理好,快點兒的!再不睡覺媽媽要生氣了。”</br> 衛簡衛寧急忙爬起來,一個撿枕頭一個撿玩具,完了兄弟倆一人一邊熟練地把床單給鋪好了,一人一個被窩躺下睡覺。</br> “快點睡覺了。”</br> “媽媽~~”</br> 衛寧抓著被子,像一只小狗一樣可憐:“你不給我們講故事嗎?你好多天不給我們講故事了,我們想你了。”</br> 衛簡一貫話少比較懂事,今天也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br> 唐未突然間一股愧意涌上心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把精力分擔給了唐均兄妹,必定要冷落衛簡衛寧。</br> 唐未轉身對衛陽講:“你先去睡吧,我陪陪孩子們。”</br> 唐未上了床,兩個孩子立刻偎了過來,一人一邊抱住了她。</br> 衛陽摸著脖子也跟著上了床,他擠進唐未身邊,摟住衛簡,聽唐未講故事。</br> 23:00.</br> 唐未闔上書,摸摸衛寧的頭發,衛寧握著拳頭在她懷里亂蹭,嘴里嘀咕的不知道說了些什么。</br> “睡了。”</br> 衛陽輕聲說,低長地吐了口氣,可算睡了!</br> 唐未嗯了一聲,把衛寧放平了,蓋好被子。</br> 回到臥室,衛陽躺到床上,全身骨頭節都要軟了,累死了他,帶孩子的運動量比花錢健身有效多了,難怪唐未未這么瘦。</br> “累了吧?”</br> 唐未問,極其的溫柔,坐下拍了拍床:“過來,幫你捏捏。”</br> “這邊這邊。”</br> 衛陽拍拍左肩,一會兒突然把唐未抱到懷里,把她嚇了一跳,衛陽摸著她的手,感慨萬千:“你辛苦了,帶孩子太不容易了。”</br> 家里有保姆,有溫靜華跟唐未,衛陽沒真正帶過孩子,今天體會了一把,小孩子的精力旺盛他是體會到了,真的是無時無刻都要圍著他們轉,沒有一刻精神是輕松的。</br> 唐未笑一笑,又有一些愧疚:“辛苦你了。”</br> 衛陽托著她的手,跟她提一件正事:“唐占打電話給我,要唐均唐心去跟米妙拍一個親子廣告,米妙的電視劇要上了,最近在宣傳。”</br> “不行,米妙那個人太不靠譜,我不放心。”</br> 唐未當場否決,衛陽點頭,心事有點重:“但是你要知道,他畢竟是唐均唐心的監護人,親生父親,我們沒有理由攔,不占理。”</br> 唐未擰緊眉毛,她抬起頭來:“實在不行就去吧,我讓劉媽跟著以防萬一,先別跟唐均說,看情況吧。”</br> 唐未靠在衛陽懷里,也有點倦了,吁氣說:“今天琳琳發微信給我,說李梓的媽媽宋晴,跟米可他哥在一起了。”</br> “早就在一起了,不然李競澤為什么非要離,宋晴就是個無腦貨。”</br> 衛陽一面說一面搖頭,他也聽說了,米家還真是敬業,不管男女,一律堅持不懈地傍大款。</br> “我真奇怪,李競澤這種人,怎么會娶宋晴呢?明顯不是一路人。”</br> 衛陽起身坐到床頭靠著,招招手喊唐未過去,摟著唐未,他理了下被子這才接話:“你以為白富美個個都是賢妻良母?宋晴這種人多的是,到我們這個身價,講什么愛情?一個比一個現實,李競澤跟宋晴結婚,李競澤是李家的接管人,宋晴是宋家一大家唯一的女兒,身份夠對等利益交換互惠互利,至于婚姻,不合適離就行,利益已經捆綁,孩子也生了,離了影響也不大。”</br> 頓了頓,衛陽繼續講:“李競澤家里一向都是他媽管家,他媽確實是一個很賢惠的女人,可惜離世的太早,其實李家算不錯了,李競澤媽媽確實想培養宋晴,李競澤也努力過,可惜宋晴不爭氣。”</br> “……宋家,宋家真正厲害的不是宋晴的爸媽。”</br> 唐未笑一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轉口說:“米笙能搭上宋晴,真厲害,米家個個都是人才。”</br> “憑臉走天下,你沒見過米笙,米笙是真帥,用一個詞形容,絕色,比米可米妙好看多了,而且聰明,名牌大學畢業,智商高情商高,結過三次婚,每一任都愛他愛的死去活來送他大筆財產。”</br> 唐未往后靠到床上,眼神沉重:“米笙確實厲害,他跟米妙米可是同父異母,米妙能這么蠢也是奇了。”</br> 衛陽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其實他們兄妹關系有點奇怪,也說不上是哪里奇怪,反正挺怪的,不過米笙這個人確實人才,我跟你打賭,宋晴肯定會愛他愛的死去活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