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周,簽約合同終于下來了。</br> 是短期合同,簽約時間只有一個賽季。</br> 簡茸看了一眼,直播的分成和底薪抬高了不少,能看出丁哥已經盡力在給他爭取了。</br> “謝謝。”</br> 丁哥片刻才意識到他在謝什么,笑道:“不用,是靠你自己的身價談來的條件。”</br> 簡茸看得很潦草,在他翻職業選手相關規定時,丁哥忍不住提醒他:“這一頁你仔細看看。”</br> 于是簡茸停下動作,一眼就找到了丁哥要他看的幾條內容。</br> 每條規則都寫得很長很繁瑣,大概總結一下就是——職業選手不論賽內賽外,都不允許掛機、送人頭和辱罵他人,否則將會被聯盟罰款,程度嚴重甚至可能禁賽。</br> 簡茸沉默幾秒,問:“普通排位里也不能掛機?”</br> 丁哥:“不能。”</br> 簡茸不死心:“我發揮失常,死的次數太多也不行?”</br> 丁哥扶額:“……別把聯盟的人當傻子。”</br> “那什么話算是罵人?”簡茸問:“傻逼算嗎?”</br> 丁哥:“……”</br> 簡茸退而求其次:“弱智?腦殘?菜逼總可以吧。”</br> “誰知道呢。”丁哥面無表情:“不然你一個個試一遍?罰款一次也就一兩萬。”</br> 簡茸沒話了,低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br> “好了,找個時間我讓人幫你把其他行李搬進基地。”丁哥合上文件:“剩下的就等上面安排官宣吧。過幾天要去拍一下宣傳照,隊服我已經安排在做了,估計明天就可以送來,還有微博……我們原則上是不干涉隊員在微博分享日常的,但你還是克制一點,少和那些粉絲……”</br> “我知道了。”簡茸說:“放心,我不會為了他們交罰款的。”</br> 有這句話,丁哥終于不再糾結這一塊了。</br> 他又交代幾件事,推開門時,TTC其他隊員全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br> 見他們出來,路柏沅抬眼:“簽好了?”</br> 丁哥說:“嗯。”</br> “我們以后就是隊員了?”小白翹著大二郎腿躺著問:“那今晚老規矩?”</br> 丁哥看了眼時間,說:“行,我去訂。訂晚一點的吧,客人少我比較安心。”</br> 簡茸問:“什么老規矩?”</br> “還能是什么,”小白說:“當然是去慶祝啊!正好訓練馬上開始了,在那之前先去大吃一頓!”</br> 丁哥打通訂座電話才想起征詢當事人的意見:“一家我們常去的火鍋店,東西挺新鮮的,有包廂,不臟。可以嗎?”</br> 電話都打了,簡茸還能說什么。他點頭:“都可以。”</br> 簡茸上樓換了一套衣服,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穿外套了,自從進了TTC的大門,他就一直沒出去過。</br> 出門之前,簡茸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帽子脫了重新掛回去。</br> 在本人面前戴周邊帽子……就很奇怪。</br> 簡茸走出房間時正好碰見對門出來的路柏沅。</br> TTC所有隊員都擔得起“電競明星”這個稱號。他們在年輕人群體里的知名度比一些明星還要高,所以每個人出門之前都會戴口罩和帽子。</br> 路柏沅習慣性的把帽檐壓得很低,聽見聲響,他稍稍抬頭。</br> “外面7度。”路柏沅說。</br> 簡茸腳步一頓:“什么?”</br> 路柏沅看著他身上單薄的大衣,說:“這么穿出去會冷,去換一件。”</br> 簡茸搖頭:“不用。”</br> “馬上要開始訓練了。”路柏沅說:“感冒會影響狀態。”</br> 簡茸抓了一下頭發,片刻才說:“……我沒別的衣服了。”</br> 他進基地時氣溫還沒這么低,只帶了一件大衣來。</br> 路柏沅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轉身重新回房間:“等著。”</br> 路柏沅沒關門,簡茸下意識往他的房間里瞄了一眼。</br> 雖然他們住在對門,但兩個房間的構造完全不一樣,路柏沅的房型明顯更大一點,家具也比簡茸房間要齊全。</br> 很快路柏沅就出來了,手里拿著一件灰色大衣和頂白色棒球帽。</br> “幾年前的衣服,洗過,一直拿防塵袋包著……”路柏沅挑眉:“不嫌棄吧?”</br> “不嫌棄。”簡茸說:“但我穿身上這件……”就可以了。</br> 話還沒說完,他腦袋上就多了一頂棒球帽。</br> “這幾天冷空氣,晚上可能會下雪。”路柏沅說:“戴著。”</br> 簡茸咽了咽口水,伸手捏著帽檐,想說不用了我自己有帽子。</br> 但話到嘴邊,又不是特別想開口。</br> “哥!”小白聽見路柏沅的聲音,在樓梯喊:“你好了嗎?丁哥已經在車上等了,順便催一下簡茸——”</br> “好了。”路柏沅應完,又回過頭說:“去把大衣換了,拉鏈要系。”</br> 路柏沅身材比簡茸高大得多,就算是幾年前的衣服,穿在簡茸身上依舊很寬。</br> 衣擺快遮住屁股,衣袖也能輕松包住簡茸的手,連衣兜都是大的,手揣在里面非常舒服。</br> 簡茸低頭想著以后要不要都買大一號的外套,快速上了停在門口等候的黑色商務車。</br> 其他人都已經在車上等著了,為了方便,先上車的都坐到了后排,中間兩個單獨座椅一個空著,另一個坐著路柏沅。</br> 路柏沅坐姿散漫,兩雙長腿隨意岔著,正低著頭玩手機。</br> 聽見動靜,他抬頭看了簡茸一眼,像是確認他有沒有穿好衣服,很快又收回了視線。</br> 簡茸低著腦袋默默坐到了空位上。</br> 其他人都在玩手機,他也拿出手機隨便翻了翻,之前那棟樓中樓已經吵到九百多樓,看到這個數字,簡茸決定還是不點進去給自己添堵了。</br> 火鍋店離基地不遠,今天工作日,又是晚上,店里沒多少客人。</br> 停好車,一行六人往店里走去。</br> 途中,小白“咦”了一聲:“簡茸,你今天沒戴我哥那周邊帽子?”</br> 其他人聞言都往他身上看去。</br> 簡茸:“……”</br> 他板著臉想,要知道不戴也會被提,他還不如戴著。</br> “還有,你外套是不是有點太大了?”袁謙笑著打趣:“你爸傳給你的衣服?”</br> 簡茸:“……不是。”</br> 路柏沅說:“我的。”</br> 大家怔了一下,然后撇過頭去笑得更歡了。</br> 這種大排檔類型的火鍋店的包廂比較簡陋,類似于平方空蕩蕩的小房間,只放了飯桌和一張裝碗筷的木桌。</br> 簡茸脫了外套掛在椅后,就見路柏沅拉開了他身邊的椅子,很自然地坐了下來。</br> 男生點起菜來一向夸張,直到菜品把整個飯桌填滿,袁謙才轉頭問:“丁哥,能整點酒不?”</br> “可以是可以,過幾天開始訓練后就別碰了。”丁哥說:“但別喝太多……”</br> 袁謙一揮手:“上兩瓶白的!”</br> 丁哥:“……”</br> 簡茸已經很久沒跟這么多人圍在一張桌上吃飯了。</br> 放假期間,TTC每位隊員的作息都不一樣,吃飯也大都是拿到電腦面前吃。基地要不是有阿姨在,飯桌都能起一層灰。</br> 白酒上桌,小白倒了一杯放到簡茸面前。</br> 路柏沅正在和丁哥說話,他余光瞥了眼酒杯,對小白說:“別給他遞。”</br> 袁謙擺擺手:“就喝一點沒事。”</br> Pine挑眉:“不一定,上次不是有人剛喝兩口就沖出店鋪非要去隔壁的游泳池打籃球?”</br> “…………P寶,我現在進步很多了!我不會醉了!”小白邊說邊拿回簡茸桌前的酒:“算了,你還小呢,不喝也好。”</br> 小白無意一句話,成功擊中了未成年少男的自尊心。</br> “沒關系。”簡茸從他手里把酒杯拿回來:“我可以喝。”</br> 小白說:“哎呀,小孩子別逞強。”</br> 簡茸聞言拿起酒杯,一口悶光了。</br> 小白:“……”</br> 簡茸說:“再倒一杯,謝謝。”</br> 趁小白轉身去倒酒,簡茸低下頭,在帽檐底下狠狠地皺了一下臉。</br> 好難喝。</br> 怎么比冰啤難喝這么多。</br> 還特別烈,他剛才差點沒繃住……</br> 上了酒,飯菜似乎就沒那么重要了。</br> “來。”小白率先舉杯:“慶祝簡茸正式加入TTC,走一杯!”</br> 幾個人紛紛舉杯,丁哥以水代酒,解釋:“我開車。”</br> 路柏沅杯里的酒不多,他跟著喝了一杯,也搖頭不喝了。</br> 酒味太嗆,袁謙皺著眉問:“簡茸,你幾歲開始打LOL的?”</br> 簡茸:“忘了,小學吧。”</br> “跟我差不多。”袁謙往后一靠,感慨:“不過當時我條件沒你好,我那會兒都在黑網吧,冒著被爸媽爆頭的風險玩……嘖,說起來就跟兩代人似的,我們能當成隊友不容易啊。來,走一杯。”</br> 小白問:“后來怎么做直播去了?”</br> 簡茸抹了一下嘴角:“缺錢。”</br> 小白琢磨了下:“那也不該是開直播啊,剛開始直播的時候又不賺錢,還不如打工來錢快吧?</br> “那時候抓得嚴,很多地方不招童工。”簡茸說得隨意:“家里正好有電腦,零成本,就播了。”</br> 喝了酒,簡茸的話明顯變多了。</br> Pine看了眼他頭發:“你頭發怎么染成這樣?”</br> 簡茸跟袁謙隔空碰了個杯,又喝了半杯。聞言下意識抓了一下頭發:“跟其他主播PK輸了,這是懲罰。”</br> 眾人:“…………”</br> 路柏沅挑眉:“PK?”</br> 簡茸“嗯”一聲:“拼禮物,誰收到的多誰贏,輸家要受懲罰,從平臺給出的懲罰卡里抽,我抽到了染藍發。”</br> “……你真慘。”小白憐惜地問:“那贏家呢,能贏什么?”</br> 簡茸:“也是隨機獎勵,應該是平臺那些大禮物吧。”</br> Pine:“應該?”</br> 簡茸木著臉,沉默半晌才說:“我沒贏過,我直播間的水友都在給對家刷禮物。”</br> 小白笑到服務員進門讓他們小點聲。</br> 路柏沅也笑:“懲罰多久?不染回去么。”</br> “一星期。”簡茸揉了揉臉:“一開始是不想花錢染回去,后來那群傻……那群水友說我這發色在首頁推薦比較顯眼,加上我自己看習慣了,就算了。”</br> 為了招攬顧客染這玩意兒……</br> 小白頓時肅然起敬,舉杯道:“牛逼。”</br> 簡茸挑眉,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br> 路柏沅伸手想攔,被丁哥叫住了。</br> “讓他們喝吧,難得一次,正好拉近拉近關系。”他低聲說:“這點量也喝不出什么事。”</br> 路柏沅“嗯”了一聲,在簡茸轉頭跟小白說話時,還是偷偷倒了他酒杯里一半的酒。</br> 喝完酒,桌上的菜也差不多了。</br> 酒的后勁慢慢漫上來,幾個醉鬼的形態各不一樣。</br> 袁謙大著嗓門開始說Kan的事,說Kan不是人,這么多年的好兄弟還要這樣整他們。</br> 小白靠在Pine肩膀上閉眼休息,袁謙說到重點時還慢吞吞地點頭表示贊同。</br> Pine沒把小白從自己肩上趕走,就說明他也醉得不清。</br> 里面只有簡茸最正常。</br> 他手肘撐著,單手頂著腦袋,安靜地看著袁謙發瘋。</br> 要不是他兩頰紅得厲害,都看不出剛喝過酒。</br> 片刻,簡茸起身慢吞吞地往外走:“我去個廁所。”</br> 沒走兩步,就聽見“砰”地一聲,他撞到了門的扶手上。</br> 丁哥:“沒事吧??我扶你去吧?”</br> 簡茸吃痛地揉著撞到的大腿:“沒事,別,我自己去。”</br> 這家店裝潢雖然爛,但廁所還算干凈。</br> 放完水,簡茸覺得世界都美妙了幾分。他站著緩神,看面前的墻壁都仿佛有重影。</br> 直到胃里舒坦一點,他才后退一步,低頭系褲子的紐扣。</br> 路柏沅進廁所找人的時候,就看到他垂著腦袋,手在褲子上弄來弄去,眉毛還皺得死緊。</br> 路柏沅問:“怎么了?”</br> “褲子拉鏈。”簡茸頭腦發暈,也分不清來人是誰,“系不上。”</br> 路柏沅:“……”</br> 簡茸又折騰了十幾秒,感覺到手指發酸,他泄氣地松開手,打算等自己清醒一點再弄。</br> 嗖。</br> 面前的人伸手,幫他把褲鏈拉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