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會結束,差不多十點了。</br> 路楠說:“劉經理,我這邊要講的都已經講完,你還有什么要說的么?”</br> 劉經理搖了搖頭,他還有啥可說的?都是要走的人了。</br> 路楠一拍巴掌,對眾人說:“那么,各位就先去忙自己手頭的工作吧。表格的事情不急——今天周三,周五晨會的時候交給我,有沒有問題?”</br> 黃達方大概就是市辦最不怕死的,又或者因為他是本地人,確實有‘愛干就干不干就散’的底氣,他仰著頭有點兒耍無賴地問:“路經理,如果我不會寫怎么辦?”</br> “黃主管的意思是,不知道怎么判斷意向客戶,還是不會寫表格?”路楠半點不生氣,反而挺有耐心地問。</br> “不會寫表格。要么路經理有空教教我啊?”黃達方好像是說真的,又或者是試探?</br> 試探一下這個新來的城市經理散會后對下屬們的容忍度怎么樣,是不是一個能開得起玩笑的人。</br> 路楠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轉頭對鄭晶說:“幫我定三本計算機AOA入門操作,走市辦日常辦公費用。”</br> 然后正色回答黃達方:“我這兩天要和劉經理拜訪經銷商,可能沒時間教你。你可以把資料給胡悅慶(黃達方手下),讓他幫你填一下。之后想學辦公軟件基礎操作的話,看教材也行,再找我也行。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讓我教你,我可要收學費的,也不多,三個分酒器的量。這一點你們劉經理知道,前幾天巨江市的張飛張經理想要和我探討‘如何開展新市場渠道工作’的問題,也是按照我的規矩來,最后我們兩個人,喝得很愉快、談得也……還蠻愉快。”</br> 被點名的胡悅慶一早上除了做工作匯報和計劃之外,都沒開口說過話,顯然對新來的城市經理能直接喊出他名字并且記住他屬于什么渠道這件事頗為吃驚。</br> 黃達方聽到前半段話,還以為這是位開不起玩笑、一板一眼的城市經理,沒想到對方后半截話還挺有意思。并且,既然對方敢這么說,顯然是對她自己的酒量挺有信心的。</br> 基于這個判斷,黃達方對那個什么巨江市城市經理到底怎樣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顯然路經理剛才說這話的意思是張飛其人也沒討到便宜)就更好奇了,他偷瞄劉經理,發現老劉的臉色很微妙啊。</br> 老劉——老劉不知道別的城市經理回到各自的轄區之后是有沒有和下頭的人講述省內現在唯一的女城市經理是個多么兇猛的人物。</br> 反正他是很壞心地沒提醒下頭的老油條們。</br> 他都要走了,還管來人是不是省油的燈?還管過江龍和地頭蛇會不會干起來?</br> 閑聊結束,路楠知道黃達方肯定不會讓胡悅慶替他做表格,哪怕真的完全不會操作,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手里的資源交給他手下的人。何況,能在源川干到現在,黃達方怎么可能不會做表?</br> 路楠很快收起笑容,結束玩笑,并對劉經理說:“我昨天拜托劉經理約宏圖酒業和四方建筑的酒銷負責人,不知道約成了么?今天的行程安排是怎么樣的?”</br> 【怎么樣?老子心慌慌!】</br> 剛看見路楠對著眾人一會兒敲打、一會兒表揚,有張有弛,比他這個干了三年城市經理的人還像城市經理,劉經理忽然覺得‘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句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br> 就算這位路經理今天的言行舉止尚不足以收服這些基本上資歷都比她深的業務員,但是肯定達到了震懾他們的效果。</br> 畢竟沒幾個人能做到才來市場半天就把整個市場去年的數據全部記住,并且記的比本渠道的業務還要清楚。</br> 【太可怕了。所以這就是讀過大學的人么?可是不對啊,小駱和小馮也是去年校招的大學生,我怎么沒發現他們有這本事呢?】</br> 劉經理覺得,會議室空調有點太熱了,他想擦一擦額頭上的汗。</br> 繼而又感謝天感謝地:虧得這個路楠去年畢業的時候沒有分配到華安市來,不然我現在可能就不是調走,而是被她撅下去了吧。幸好!幸好!</br> “劉經理?”路楠喊了他一聲。</br> 這人在想什么呢,眼神那么復雜,內心戲這么多。</br> “啊?哦哦!我這邊安排好了,中午和宏圖酒業的韓總一起吃個飯,晚上是四方建筑的章總。”劉經理說完之后,又補充了一句,“會不會安排得太密了?路經理剛過來,肯定還有很多瑣事要處理吧?”</br> 【都已經這樣安排了,現在才想到安排太緊湊,難道要我開口鴿了晚上四方建筑的章總?劉經理可不像是這么糊涂的人。】路楠看了劉經理一眼,不在意地說:“這樣安排很好,劉經理費心了。”她轉頭看了還在收拾東西實則看戲的眾人,點了劉陽的名字:“劉陽姐,你跟我們一起。對了,這邊過去宏圖酒業要多久?”</br> 劉經理回答:“半小時車程。”</br> “好,一刻鐘后出發。請劉經理現在給宏圖酒業的韓總再打一個電話確認一下。”路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br> 劉經理依言打完電話,等韓總那邊掛斷之后,才捧著手機和路楠說:“路經理,我已經確認好了,我們差不多時間過去就行。”說完才覺得,自己這個角色定位怎么好像不對勁呢?</br> 下樓之后,就聽拿著掃帚在掃門口屋檐下些微塵土的房東阿姨說:“劉經理、路經理,出去啊?”</br> “是啊,我讓劉經理帶我去見見這邊的客戶。”路楠笑瞇瞇地回答,順便按下解鎖鍵。</br> 紅色奔馳閃了閃車燈。</br> 劉陽不聲不響打量了車子幾眼。</br> 路楠打開主駕駛的車門對另外兩人說:“上車吧。”</br> 劉經理看了看劉陽又看了看路楠,主動坐進副駕駛:“我指路。”剩下的劉陽自然坐了后排。</br> 路楠把這一切都不動聲色地看在眼里,然后發動車子。</br> 車內,劉經理時不時給指一下左轉右轉之類的,然后頗為好奇地問:“路經理這輛車……不便宜吧?”</br> “還好,家里支援了一點。”總不能說自己搞副業投資弄的錢。</br> 劉經理發出了羨慕的嘖嘖。</br> 路楠這么一想,這事兒也是挺逗,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羨慕市辦租房地的房東呢,轉眼自己就成了別人羨慕的對象了。</br> 半小時后,抵達宏圖酒業門店。</br> 門頭店招用的是源川經典酒的元素,門口就有一排的停車位。</br> 路楠停好車之后,看著劉經理熟門熟路地推開宏圖酒業的玻璃移門并沖里頭打了個招呼:“韓總,我帶我們新任城市經理來了。”</br> 路楠跟著走進去,走到劉經理身邊,繞過一個博古架,就看到了傳說中的韓總。</br> 韓總全名韓建新,四十左右,身材中等、相貌儒雅,雖然看到路楠過分年輕的外貌之時有些吃驚,不過還是很快調整好神情,站起來同這位路經理握手。</br> 老劉今天承擔的就是中間人的角色,他很識趣兒地將路楠和韓總相互介紹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補充了一句:“韓總,我們路經理可是從省會城市調過來的人才。路經理,韓總也是華安市酒水行業的這個了。”說著就比劃了一下大拇指。</br> 韓總口里說著過獎:“來來來,三位請坐,坐。”</br> 待到源川三人坐下之后,韓總給他們一一沏茶。</br> 第一個就是倒給路楠的。</br> 路楠在韓總斟茶的時候伸出右手十分自然地在茶幾上輕叩三下以示感謝(注1),動作之流暢自如讓劉經理又開了眼:我還是要感慨,這個路楠這哪里像是剛畢業半年的大學生,簡直就像是在應酬場合拼殺多年的王牌業務啊。</br> 四人閑聊了幾句諸如‘你們過來路上不堵車吧?’‘路經理這是頭一回來華安市嗎’之類的話。</br> 韓總主動切入主題,嘆了一口氣說:“路經理過來,是想談續約的事情么?”m.</br> “如果我說,我們這邊完全不在意合同是否續約的事情,那未免也太虛偽了。”路楠客氣笑笑,放下茶杯,“但是第一次到訪,我今天主要還是來認認門、認認人。畢竟咱們現在的合同還沒到期,不管以后如何,現在該是宏圖酒業這邊的費用和支持,我們市辦就依舊要努力和總部申請的。”</br> 路楠這話說得十分真誠。</br> 韓總這一陣子可謂是焦頭爛額。</br> 外頭彩旗沒看好,鬧到了家里。家里紅旗倒了,鬧起離婚要分家產,弄得現在生意也沒辦法好好做。</br> 他創立宏圖酒業這么多年,確實做到了華安市一流經銷商的水平了,實力僅次于代理了國酒的那家伙。</br> 甚至于,因為國酒對經銷商的要求限制,對方只能做國酒產品,宏圖酒業卻還經銷著本市銷量最大的黃酒品牌,如果不是因為離婚這檔子事,韓建新原本今年還打算去談一個進口紅酒的代理權的。</br> 現在別說紅酒代理權了,因為那他老婆鐵了心要離婚,還要分家產,前不久和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韓建新連和源川續約的頭款都拿不出來!</br> 哪怕這兩年經銷源川酒確實是個賺錢買賣,此刻的韓建新也沒法和對方公司談續約。</br> 不是不想談,是沒法子談。</br> 除非廠家愿意空置市場等他處理完離婚官司再和他簽合同。</br> 但,這可能么?</br> 韓建新看了看劉經理又看了看新來的路經理,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位路經理這么年輕,又是女的,是不是比較容易被說服?譬如說我可以稍微拖延一下,口頭約定一下頭款,能保住兩三個渠道的經銷權也不錯啊。總歸他們源川的人想要在華安立刻找到一家比我宏圖酒業實力還強的經銷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事兒,好像也不是沒得談?</br> 抱著這個打算,稍坐了一會兒,韓總邀請路楠等三人一起吃個中飯。</br> 路楠這邊禮貌性的推辭了一遍,不過最終這頓飯還是要吃的。</br> 韓總帶著三人到了附近的土菜館,還解釋了一句:“這家土菜館幾個特色菜弄得蠻不錯的。”</br> 一旁的劉經理幫腔:“是哇,之前韓總帶我來吃過,確實不錯,路經理你一定要好好嘗嘗。”</br> 作者有話要說:注1:敲桌子這個問題,最普遍的說法就是表示感謝啦,也就是所說的“叩手禮”。</br> 下午一點加更,還賬3w營養液。</br> 在更新之前,本章留言的會有小紅包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