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達方是那種自來熟的人,用以后會流行的一個詞可以概括：社牛癥。</br> 盡管劉陽平時和市辦渠道上的男業務們沒什么交集，他也可以毫無障礙地湊上去金和人嘮嗑：“怎么干得好好的要辭職，是要回家嫁人了么？”</br> 劉陽漫不經心地笑笑,有些沖地說：“辭職就一定是要嫁人啊？”</br> “女人么，做什么酒銷啊。早點回歸家庭、相夫教子好了呀。”黃達方半點不在意對方的語氣,反而笑呵呵地說。</br> 劉陽斜了他一眼：“這話,你當著路經理的面說這個才叫有本事。”</br> 黃達方哎哎了幾聲：“可別,我錯了我錯了。”</br> 劉陽以一冷哼聲結束談話,款款走出市辦。</br> 黃達方扭頭問：“她這是吃/槍藥了？”</br> 被他隨機抓住詢問的人是流通渠道的李斌,對方高深莫測地搖搖頭：“現在辭職……走得蹊蹺，看來是一山不容二虎啊。”</br> “不至于吧？雖然路經理是女的,但是她現在是城市經理，又不是團購經理。不至于趕劉陽走吧？”駱俊杰忍不住出聲。</br> “年輕人，我可什么都沒說。”李斌看到鄭晶走進來,連忙舉起雙手,十分沒膽地說。</br> 駱俊杰在鄭晶不贊同的目光下閉嘴。</br> ……</br> 晚飯定在一家叫江南人家的土菜館,也是之前市辦人聚餐的老根據地了。</br> 市辦十一人加老劉，剛好一個大桌。</br> 路楠提前讓鄭晶拿了四瓶酒,也沒搞特殊,用的經典酒十五年——從市場售價988一瓶來說,規格很不錯了。</br> 流通渠道的業務錢鑫給大家開酒，一瓶十五年分了七個分酒器，每個分酒器都是五分滿,大約一兩半。</br> 然后他將這一排分酒器放到餐桌上層轉盤邊沿，讓同事自行取用。</br> 轉到路楠面前的時候，錢鑫有些猶豫地問了一句：“路經理是不是要開車？”</br> 市辦的人第一天就從窗戶上看到了，這位新來的城市經理可是開著奔馳來的！</br> 黃達方馬上就叫起來了：“路經理喝一點唄,咱們今天是歡送劉經理、歡迎路經理啊。您可是主角之一！”</br> 老劉以一種看‘真勇士’的眼神瞅了黃達方一眼，把黃達方看得毛毛的：難道我說歡送這個詞讓老劉覺得心里失落了？</br> “好啊，那我就喝一點。開車沒事，叫代駕就行了。”路楠拿了一個分酒器，轉頭又對一臉猶豫的鄭晶說，“咱們今天聚餐都是自己人，大家隨意點，喜歡喝酒的多喝點，不喜歡喝的自己去點飲料。鄭晶，你要紅棗米漿還是玉米汁，去和服務員說。”</br> 鄭晶沒想到路經理會突然說這么一句話，她今天恰逢生理期，正在糾結要不要喝酒呢。</br> 路楠以眼神再次催促了鄭晶一次，于是鄭晶也不客氣了：“謝謝路經理。”然后要了熱的紅棗米漿。</br> 內勤喝不喝酒大家都無所謂，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路經理這里——雖然源川酒水銷售有限公司沒有明文規定，公司領導的職級必須和酒量成正比，但是！</br> 內部還有這么一句話：酒量好的不一定是領導，但領導的酒量一定得好。</br> 也不知道這個定律在路經理身上適用不適用。</br> 黃達方躍躍欲試。</br> 老劉慢悠悠地給自己拿了一個分酒器，反正今晚不管誰要作死，他都不會去阻攔的。</br> 不過話說回來，黃達方他們再怎么樣都是路楠的手下，怎么敢真的灌她酒？</br> 上前敬酒的時候開口必提：“我干了，路經理你隨意。”</br> 路楠也爽快，每一次都是陪著喝干凈的。打圈敬了一輪，發現路楠喝完二兩還面不改色，老油條黃達方就有數了：路經理酒量不錯，咱惹不起。</br> 黃達方撤了，餐飲渠道的主管郭宇卻來了興致，他是北方人，喝酒自帶一股豪爽氣。</br> 三番兩次同路楠碰杯倒未必是有壞心，大概單純覺得和路經理這種一口悶的人喝酒比較痛快吧。</br> 路楠對人的情緒感知還是很敏感的，她沒覺得郭宇有惡意，遂也和他一次次碰杯。</br> 第一瓶酒大部分是他倆喝掉的。第二瓶亦如此。</br> 等到錢鑫開了第三瓶酒，路楠和郭宇又干完之后，郭宇臉通通紅地、帶著點兒大舌頭說：“路經理，別的方面先不說，喝酒，你是這個！”</br> 郭宇比了一下大拇指，接著說：“我老郭佩服有真本事的人，你喝酒的本事我見識到了！呃~”說著他就打了一個嗝，然后頗為不好意思地說：“我喝多了，要是說錯了話，還請路經理不要介意。”</br> 路楠猜，這位粗中有細的北方漢子大概還有后半句——喝酒的本事他見到了，希望自己工作的本事不要比喝酒的本事要差。</br> 眼見老郭都半醉了，老劉這才壞笑著給前下屬們說了路楠在省辦月會時候的戰績：白酒兩斤半，啤酒一打起。</br> 早就敗下陣來的黃達方笑得尷尬且帶著討好：“路經理海量！”</br> “一般而已。”路楠謙虛地說，然后笑著搖搖頭：“郭主管就先吃點菜壓一壓。我都說了，咱們今天都是自己人，不整虛的，喝不下就別勉強自己。”</br> 路楠說這句話的時候，吐字清晰、邏輯在線、半分酒氣都沒有，再配著面前空空的分酒器，充分詮釋什么叫做舉重若輕。</br> 再看看滿臉通紅的郭宇……這樣鮮明的對比讓一眾主管和業務員都有點慫。</br> 剩下最后一瓶酒，大家終于想起來，今天的另一主角——劉經理，于是轉了‘火力’，挨個去找劉經理喝酒。</br> 老劉喝得還挺開心，八/九個人呢，分一瓶白酒，每人二錢小酒盅最多五六杯，算個球！</br> 不過……“劉陽，你怎么今天也不喝啊？去敬路經理一杯啊。”老劉自己走都要走了，還想著他堂妹要在新任城市經理面前露露臉、賣個好呢。畢竟路經理對他們有高抬貴手之恩。</br> 沒想到，劉陽對劉經理的話置若罔聞，依舊喝著玉米汁。</br> 黃達方（自以為）小聲地同老劉說：“劉陽好像要辭職啦。”</br> 言下之意就是：都是要走的人了，怎么還會像我們這樣去拍小年輕領導的馬屁？</br> 老劉大驚失色：“這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br> 他情緒過分激動，讓市辦的人都忍不住好奇打量他：劉陽要辭職，你需要知道什么？你不都已經交接完馬上就要走了么。難道？？？</br> 眾人眼神太露骨，老劉想著這就要走了，倒也沒必要繼續瞞著——不然明天關于他和劉陽的桃色新聞可能就要滿天飛啦，于是馬上對路楠解釋：“之前不好意思說，怕大家多想，劉陽是我堂妹。”</br> 路楠到不怎么吃驚。其他人就不一樣了，黃達方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老劉又看了看劉陽。</br> 雖然都姓劉，也有同一個祖宗，不過這兩人長得真不怎么像。</br> 路楠好笑地對瞪大眼睛的黃達方說說：“黃主管，你要看他們兩的五官比例，還是依稀能看出一點相似的。最重要的是，劉經理和劉陽姐的口音、口音，你聽不出來嗎？聽著就是一個地方的人啊。”</br> 黃達方呆呆地說：“我是沒辦法從他倆的五官比例上找相似點。路經理，你眼睛毒、耳朵也靈。”</br>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楠今晚表現出來的酒量震懾了他，老油條現在有點過分老實且熱衷于拍馬屁了。</br> 這都說開了，老劉也就沒顧忌了，開始對劉陽叨叨叨——又或者是多喝了幾杯，忘記平時他堂妹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了：“你辭什么職啊，在源川干不好嗎？錢多活兒少，離了這兒，你去哪里找差不多薪資水平的工作？路經理你別聽她瞎說，你別當真啊。”</br> 路楠輕咳一聲出言提醒：“劉經理，今天聚餐，不談這些。”</br> 老劉被路楠打斷，再一看劉陽的表情不是很好，突然覺得背上有點發毛：“是是是，吃菜、喝酒！”</br> 華安市辦一行人吃到十點多才散，鄭晶去前臺買單并要了發/票。</br> 因為覺得沒必要，所以路楠沒打算帶著眾人去下一場。</br> 路楠站在土菜館門口問了大家都是住哪些方向的，是否結伴，尤其問了一下鄭晶，得知她男朋友來接她回去，并且馬上就到，路楠才安心點點頭。全部問清楚之后，路楠對眾人說：“行了，到家都說一聲。周日好好休息，咱們周一市辦見。”</br> 眾人也紛紛和她道別。</br> 等代駕的時候，路楠看見正在角落似起爭執的劉家堂兄妹，于是她放重腳步走近一點問：“劉陽姐和我順路，要不要我帶你回去？”</br> 劉陽愣了一下，垂下眼說：“謝謝，不過不用了。”</br> “好，那我先走了。”</br> ……</br> 路楠回到住處，洗漱一番，從浴室出來已經快十二點了。</br> 她想了想，打開平板電腦，給陳驍發了一封郵件，簡述了一下城市經理及時簽署競業協議的重要性以及提出競業補償金和違約金都可以再上提一些的建議。</br> 路楠以為這個點陳驍肯定睡了，就算愛崗敬業如他也得明早上才看到這封郵件，于是丟開平板準備擦臉。</br> 沒想到對方直接給自己發了信息：‘詳細說說，怎么會突然提這個建議。’</br> 既然對方還沒睡，路楠就打算趁勢薅羊毛，于是她有一丟丟諂媚地問：‘驍哥方便接電話么？’</br> 要說的話有點多，打字太累啊。</br> ‘可。’</br> 【嘖，怎么回總部之后改走高冷路線了么？】路楠默默吐槽一句，然后按下通話鍵。</br> 對方很快接起，張口就問說：“這么晚還不睡？”</br> “今天和華安市辦的同事吃飯，歡送劉經理，到家就有點晚了。驍哥不是也沒睡？”</br> 路楠認認真真解釋的樣子很可愛，讓陳驍心里頭原本那一絲絲說不清為什么產生的不愉快都消散了。</br> 他低頭笑一下，然后強迫自己先問正事：“……怎么突然想到競業協議的事了？”</br> 鑒于今天抱著的最終目的，路楠老實回答：“就是我升職之后，一直都還沒簽呢，所以對競業協議的內容有點好奇，然后去內勤那邊看了模板，發現從源川離職去同行企業的代價有點低啊。但凡做到城市經理位置的，年收入起碼二十萬起，結果罰金才那么點……公司法務好仁慈。”</br> 【一本正經嘲法務的樣子也好可愛。】陳驍幾乎可以想到，路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微微皺起眉以示不贊同，可能眼里還會有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嫌棄——這是嫌棄法務擬的協議不專業。</br> 電話那頭的陳驍突然輕笑一聲。</br> 這么一笑，倒沒有剛接電話那股子嚴肅且有點兇的氣勢了。</br> 路楠也松了一口氣：看來對方心情不錯噠！再看在我‘忠心耿耿’為公司利益提的建議的份上，我待會兒說要狐假虎威，他應該能答應吧？</br> “年紀不大，操心不少。你別忘了，你現在也是城市經理了啊，如果以后競品公司雙薪挖你，你可是堵住了自己的后路啊。”陳驍笑著問，“怎么樣，華安市的情況還行么？”</br> “雙薪我還看不上，做人要講誠信，要有契約精神。”路楠滿不在乎地說：“比想象中要好一點。你呢？太子爺空降經典酒品牌部，感覺如何？”</br> 陳驍本來想說還不錯的，開口卻是：“感覺，不太好。”</br> 雖然講誠信和有契約精神不是陳驍最想聽到的話，不過路楠能這么說，就表示她愿意留在源川，于公于私，他都很開心，也愿意和路楠說真心話，那就是——不太好。</br> 路楠想了想：“是公司高層資歷深的幾位老總以長輩姿態對你指手畫腳了？或者是你的理念和他們有沖突？”</br> 不說百分百正確，也說中百分之九十了。</br> 陳驍苦笑一聲：“是啊，說是品牌部副總經理，其實我手下也沒什么能用的人。而且總部……養了太多閑人，想要干點實事，比在海臨市難多了。”</br> 不自覺地，路楠給他支招：“驍哥其實你現在剛回去，一動不如一靜。畢竟有很多人還在觀望呢，你現在的行事手段要是太激進，可能確實能夠招攬一部分年輕一點的人，但是他們的能量太小且分散了，于你來說沒什么大用處。”</br> “哦？”陳驍饒有興致地問，“那我應該怎么辦？”</br> “我覺得，你可以利用年齡的優勢，小事情和那些股東啊老總啊‘耍賴’，大事情——算了先別搞大事情，還是先和他們的兒子女兒們打好關系吧……”路楠中肯地建議。</br> 作者有話要說：好肥，好多字。誰還喊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