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知道,中集在米西做大做強之后,對威購和徐澄之意味著什么。</br> 意味著:未來,徐澄之也許會頂不住,成為中集海外的分銷商,畢竟對于中集合同量更大、費用更多、運輸成本更低等等等,意味著從中集拿貨成本更低;也許,中集作風會比較霸道,使得徐澄之干脆放棄源川酒這一塊的進口業務,專心做日雜百貨用品。</br> 這其實對威購沒有太大的影響。</br> 烏城專業街的那家店已經步入正軌,雖然沒接到什么大單子,不過烏城的貿易模式就是那樣的,一兩萬的小單子幾乎天天都有,去年當然沒有盈利,路楠大致幫黃女士算了一下,今年四五月份就已經開始有賺頭了。再加上路楠一周總會不定時去兩三次,反正店里的店員目前看著還算老實,情況還不錯。她和黃女士聊天的時候也經常聽黃女士說,又接到了什么單子之類的,其實就現在來說,白酒出口業務大約也就只占了威購出口總額1/2?或者1/3?</br> 假以時日,威購有更多的客戶、采購的產品種類更多,白酒出口這一塊占比越來越小,那么在面對中集擴張市場的行為就不會那么被動。</br> 【那最起碼是三五年之后的事情了,根本沒必要從現在就開始擔憂。說不定到時候的黃女士本人對白酒出口這塊業務已經很無所謂了呢。】</br> 當然這一切都有個大前提:和諧酒這個品相能夠繼續存活下去。</br> 路楠弄清楚了總部那邊對自己并沒有什么不滿,又轉達了童大區想要借自己的口說給陳驍的話,放下心事便覺得困意上來了。</br> 看看手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呢。</br> 陳驍聽見路楠在電話那頭小聲地打了個一個哈欠,有些不舍地說:“你明天還要開車回去,那就早點休息吧。”</br> 這個點,陳驍是怎么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無論如何和早點休息也沾不上邊了吧。</br> 路楠不甚在意地說:“這倒沒什么關系。我早上睡個懶覺,下午再出發。”</br> 聽見這話,陳驍脫口而出:“你明天中午還要去阿姨的朋友家吃飯嗎?”</br> 阿姨的朋友=黃女士的朋友=月嬌阿姨</br> 路楠停頓了幾秒,鼻音應了一聲:“……嗯?”</br> “我就是隨口問問。”陳驍底氣不是很足地補充了一句,且越說越小聲,“這次王興龍沒有要搭你的順風車吧……”</br> 他特意叮囑過了,叫對方不要弄巧成拙,偏偏王興龍還一副‘我是過來人’、‘你好心不識驢肝肺’的表情,叫陳驍都沒辦法解釋,只能和路楠再確認一遍。</br> 路楠輕笑一聲:“陳驍,你是不是喝混酒了?”</br> 是的。晚宴上喝的是二十年份的經典酒,第二場喝的是啤酒。</br> 陳驍不知道路楠是怎么猜到的。</br> 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剛才聽見的那兩個字上:陳驍。</br> 路楠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陳驍。</br> 不是驍哥,不是陳經理,不是陳副總,更不是戲謔地叫太子爺。</br> 一時間,本來頭就暈的他更加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br> 好一會兒陳驍才定了定心神,讓自己不要失態:“是,混了一點點。”</br> 路楠并不如陳驍所愿,她沒繼續問下去了,轉而回答陳驍剛才的問題:“我聽見王經理說,他這次搭唐經理的車回去。至于明天中午,我的確是還要去月嬌阿姨家吃飯,誰讓母上大人總是這么倔強。挺晚了,睡吧。”</br> 電話掛斷之后,路楠睡得挺好。</br> 至于陳驍,他睡得不太好。</br> 一大清早就去沖了個澡,然后面無表情地把睡衣睡褲丟進洗衣機。</br> ……</br> 路楠這次去月嬌阿姨家是熟門熟路的,月嬌阿姨、姨父和爺爺都在,唯獨缺一個傅凌峰。</br> 路楠并不好奇對方為什么不在,倒是月嬌阿姨有些不好意思解釋地說兒子和同學自駕游去了。</br> “那多好呀,趁著還有暑假到處玩一玩。阿姨,這是我媽媽讓我帶給你的。”路楠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br> 黃女士準備的禮物是她在進貨的時候向廠家以出廠價拿到的真絲圍巾和珍珠項鏈。</br> 路楠瞧著,月嬌阿姨拆開包裝之后眼里的欣喜是騙不了人的。</br> 【看來黃女士和她好朋友的審美真的很一致啊。】</br> 吃完中飯稍坐一會兒,路楠就提出告辭,方月嬌親自將路楠送到樓下,對她說:“你媽媽現在駕照也考出來了、車也買了,你多勸勸她出來玩玩,周末的時候周邊自駕游很有意思的。”</br> “一定一定。”路楠笑著應下,“就是她現在新手上路總歸是不太敢開城市道路,她也說了,等車技再好一點,就開來滬市。”</br> 路楠驅車離開后,方月嬌才打開家門,就看到家里頭的老公公盯著自己大聲問:“囡囡走啦?”</br> 方月嬌也加大音量回復:“走了。”</br> “我還是覺得這個小囡囡好看,峰峰帶回來的那個不行,不行。”老爺子一邊搖頭,一邊用自以為小音量的聲音嘀咕。</br> 方月嬌無奈地看了丈夫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看看你兒子,多大的人了,一點都不懂事。”</br> “強扭的瓜不甜,你就少操點心。年輕人嘛,總是要自己踩幾次坑才知道我們過來人說的都是經驗之談。”傅父不緊不慢地說。</br> 方月嬌橫眉:“踩坑?經驗之談?老傅你可以啊,你還有什么坑是我不知道的?老實交代!”</br> 傅父裝死,爺爺裝聾。</br> ……</br> 路楠到住處之后和黃女士匯報了今日吃飯過程,她不管黃女士和月嬌阿姨之間有什么盤算,反正該盡的禮數她都盡了:“我先睡啦,今天開車有點累。”</br> 這理由萬能,黃女士果然不再啰嗦。</br> 七月一號,一大早,路楠就和市辦的人說了:“今年半年度會議,咱們是‘東道主’,裝,也給我裝四天,ok?”</br> 路經理的話,誰敢不聽。</br> 見下屬們老老實實地點頭,路楠又對鄭晶說:“你辛苦一下,這幾天何曼琳那邊估計還需要你協助。”</br> 鄭晶點頭表示沒問題。</br> 下午,其他城市的業務們在他們城市經理的帶領下陸陸續續地到了……</br> 總之,這次半年度會議整個省辦的絕大部分人都是滿意的。</br> 住,是道一茶莊別墅群,環境清幽、房間高級;</br> 吃,是道一山莊農家菜,健康綠色、原汁原味;</br> 玩,釣魚、釣小龍蝦、摸螺螄、素質拓展器材、小酒吧,健康奢靡應有盡有;</br> 開會……這就沒什么值得說的了,反正每年翻來覆去都是那些話。</br> 全省業務員開會,路楠不免會見到那些自己不太想看見的人,譬如張飛、周磊之流。</br> 不過后來她想了想:比起自己對他們的厭惡,他們看著自己升職卻無法使壞、無力追趕,差距越來越大,那才更絕望吧?</br> 這么一來,路楠在心里大度地記下一筆:只要他們不再次犯/賤,在省辦半年會議期間我就可以當做沒看見他們。</br> 路楠也不知道該不該失望,反正四天三夜會議期間,這兩人的存在感極低。</br> 最后一夜,倒是另外有一個人找上她,想和她聊聊天。</br> 找她的人是陳璐,也就是前年接替周甜成為和諧酒團購部省級團購經理的那位前輩。</br> 路楠和陳璐的交情并不太深。</br> 整個省辦和路楠關系最好的同性同事當然是莎莎,目前林燕和項菲菲并列第二,或許林燕因為相處時間更長而領先一丟丟,陳璐和她的熟悉程度大概排在第四吧。</br> 雖然交情比不上前三位,但是路楠覺得自己和陳璐在心理年齡方面比較接近,而且為人處世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她現在遇事不決,自己倒是愿意聽一聽的。</br> 空曠的觀景臺上,陳璐提著一提啤酒,啵地一聲打開一罐遞給路楠。</br> 路楠接過來,說了一聲謝。</br> 陳璐又開了一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半罐,然后嘆了一口氣:“去年,家里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是我們老家那邊的人,已經在海臨市買房了,工作是船公司的遠洋海員,收入很不錯,就是一年里頭有大半年在外面……”</br> 陳璐說著對方的各種條件,卻唯獨沒有說她喜不喜歡對方。</br> 路楠能夠理解陳璐的想法:“璐姐是覺得,這個人比較適合你。”</br> “對啊,我這個年紀,相親都是奔著結婚去的,各方面條件合適就行。”陳璐又咕嘟咕嘟地喝完剩下半罐酒,“反正什么愛情不愛情的,最后都會變成親情。”</br> “璐姐這句話并不像是解釋給我聽,更像是在說服你自己。”路楠也灌了一口啤酒,沒用金手指消失的那種,“所以你現在有什么為難的事情?”</br> 陳璐點點頭:“……嗯。對方的家里不喜歡我現在的工作,讓我訂婚之前辭職。”</br> 路楠看了她一眼。</br> “我不太想辭。”陳璐仰頭看向夜空,接著說,“我在源川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干到省級團購經理,現在如果辭職,再找的工作未必能有這樣的收入——不不不,應該說,是肯定沒有的。”</br> 這是實話。</br> 陳璐又給自己打開第二瓶啤酒,一口悶掉一半:“所以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做人最忌交淺言深,尤其是自己同事。</br> 路楠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半聽啤酒:“如果你是出于主觀意愿想要換一個工作環境,我會贊同你辭職;如果你喜歡在源川上班的氛圍,但是又已婚備孕中,我會建議你轉內勤崗位。”</br> 剩下的話,路楠沒有再說,只是將手里的易拉罐和陳璐碰了一下,抬手飲盡,捏扁了丟進垃圾桶里。</br> 陳璐想了想,問:“路楠,如果你未來的男朋友不支持你做現在這份工作,你會是什么反應?”</br> 路楠皺眉,認真地說:“這種人,應該沒有成為我男朋友的機會吧。”</br> “那我這么問,你們談戀愛的時候對方不在意這些,等到談婚論嫁了,對方家里卻更希望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時候你們感情已經很深了,你會怎么辦?”</br> 路楠設想了一下這個情境,瞇了瞇眼睛:“換一個吧。”</br> 陳璐悶悶地嗯了一聲:“看,你也覺得應該要換一個工作吧。”</br> “不,我的意思是我大概會換一個男朋友吧。”</br> “啊,還真是小女生式的回答。”陳璐無奈地搖搖頭。</br> 莫名地,她就覺得和路楠很投緣,既相信對方的人品,又因為現在兩人在不同的城市和完全不同的晉升渠道上,所以才放心地和路楠說這些。可是聽完路楠的回答,陳璐又覺得自己好像問錯了人,路楠更年輕、更漂亮、更有能力,現在的她完全不用擔心這些事情。</br> 路楠沒有反駁陳璐的話,只是笑笑。</br> 陳璐傾訴這些,也未必是真的需要自己給她提供什么意見。</br> 路楠只是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因為別人而辭職。</br> 【一個人做什么樣的決定,不論是關于工作還是關于生活的,首先的出發點都應該是為了自己。】</br> 【為愛辭職不是偉大,是自以為偉大;為婚姻辭職是犧牲和奉獻,卻極容易在以后漫長的歲月被當做理所當然。】</br> 【說得更市儈一些,在任何一種感情中,付出沉沒成本更高的人,都更難脫身。因為他/她被套牢了呀。】</br> ……</br> 七月四號,源川省內業務陸續離開華安市,華安市辦其他業務配合鄭晶做好收尾工作后,聽見路經理的天籟之音:“明早晨會取消,你們自己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內容。”</br> 這其實就相當于說明天放假呀。</br> 眾人就差對路經理三呼萬歲了。</br> 打起精神應付了四天,路楠也有些累了,五號在家里狠狠睡到中午,下午則去了養生會所。是田愛珍經常約她見面的那一家,當然卡是路楠自己掏錢辦的,不過美容師有時候說給她贈送項目或者升級項目之類的,她就不打算深究了——總不能真油鹽不進,那經銷商心里頭也要犯嘀咕。</br> 到了養生會所,不多時,美容師過來與路楠說田愛珍也在,路楠并不介意同一間美容室。</br> 兩位女士躺著享受臉部和頭部的按摩放松,田愛珍問:“路楠,八號慶功宴你去的吧?”</br> “去,秦制片人提醒過我兩次了。”</br> “我同你說哦,洪立軍問我要了張請帖……”田愛珍特意說了說上次在電影院碰到洪立軍的事,強調一句,“我勸過他了,叫他想開點的。”</br> 路楠想:那可能有點難。畢竟慶功宴肯定會大張旗鼓地公布總票房,章祺投資的事……洪立軍好像還不知道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