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半小時,林老先生居然還在剛才那間會客室。</br> 阿偉接到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傳達了陳驍和路楠的意思。</br> 林老先生剛才被不孝子氣狠了,在阿偉的服侍下吃了幾顆舒緩心臟和血壓的藥，現在正因為服藥后不能躺平、不能隨意走動而靠坐在沙發上。</br> 阿偉躬身說：“我想的是，源川的陳總和路總不是沒分寸的人,故而來請示一下老板您的意思，見還是不見？”</br> 林老先生喘了幾口氣：“你說的對,他們深夜造訪,顯然是有正事。見，幫我整理一下衣服,不要失禮于人。”</br> 剛才為了能夠喘過大氣，衣領的扣子全解開了,有些不像樣。</br> 路楠進來的時候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是硝/酸甘油的氣味，用于舒張血管、緩解心絞痛的。</br> 再看屋內只有林老先生和阿偉兩人。</br> 她想：能把林老先生氣到這個程度的人，還真是很容易猜呢。</br> 細數兩輩子,路楠發現她見識過太多的‘二代’了,而這些二代之中,十有六七？七八？出現這樣一個情況：老子英雄兒未必好漢。</br> 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父輩過于強勢,或者是年輕時忙于開拓事業，使得后代的性格較為敏感/偏激/怯懦，又或者是放松了對后代的教育，接班人往往都不能如他們父親那般殺伐果斷。</br>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部分因素是客觀環境的影響，現在的大環境畢竟和幾十年前是不同的。</br> 從今晚所見的林奇偉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會客室的布置風格等等可以推測，他這位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二代,大約也不例外。</br> 【不過，陳驍可能是其中的異類。】路楠跟在陳驍身后坐下，心中補充一句。</br> 在沙發坐下之后，他們兩人不問為什么林老先生還沒回房休息，林老先生也只是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笑瞇瞇地說：“二位今日手氣還不錯嗎？”</br> 陳驍先開口，他謙虛地說：“路楠不太喜歡玩這些，所以我們沒有在貴賓廳久留。”</br> 林老先生抱歉笑了笑：“到底還是掃二位的興了，是娛//樂//城內還有什么沒有服務到位的么？”</br> “也不全是因為這事兒。只是路楠她剛才心神有些不寧，我帶她去玩游樂設施，放松一下，現在她才緩過勁兒來……”陳驍打算順勢將楠楠剛才的預感說一說。</br> 這話說的略為嚴重，堂堂源川的總經理不應該是這么膽小的呢。</br> 林老先生馬上意識到，陳驍話里有話。</br> 陳驍還欲再說什么，不料路楠往前側了側身，將話頭接過去，她知道，陳驍是想把可能會引起不好的后果的責任都背到他的身上，不過路楠認為，自己親口說更有說服力：“只是我總覺得剛才在貴賓廳發生的事情有些蹊蹺，想著同您說說看。當然，也許是因為我膽小。”</br> 她略顯不好意思地笑笑：“家人得知我要來一趟蕓庭，十分操心。尤其是我母親，這兩天總是給我發出門在外需要注意的安全事宜等等。”</br> 林老先生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和國內比起來，泰國與瑪萊的治安環境確實不咋地。</br> 他等著路楠說接下來的話。</br> 路楠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了又松，長出一口氣后說：“林先生，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是剛才在貴賓廳同我和陳驍搭訕的中年男子神態語氣讓我極其不舒服。”</br> “你詳細說說。”路楠不是信口開河的人，而且能在酒水生意場里做出一番成績，她說她的感覺，林老先生完全不會輕忽，他挺直背脊，神色嚴肅起來。</br> 對方的態度顯然很重視，路楠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底氣，不過該裝模作樣的時候還是需要裝的，在人家的地盤，即便發現什么不對勁，也不要反客為主比較好。她細細地回憶，然后謹慎地說：“我雖然和他對視的時間不長，但是感覺到他在勸說我們去其他更有趣的場子玩樂的時候，態度十分迫切。并且，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給我估價。”</br> 路楠說到這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br> 估價這個詞一出來，整個屋子里的人神色都不對了。</br> 陳驍眼神一暗，伸手輕輕撫拍她的背脊。</br> 林老先生則是和阿偉交換了一個眼神。</br> 林家祥這樣的人之所以能夠成功，便是因為他也從不對小人物掉以輕心，不然也不會在陳驍他們折返之前就讓阿偉差人去調查那個瘦猴。</br> 因此，路楠只是說了自己的感受而已，林老先生就毫不猶豫地信了：“路總，你說的事情，我心中大概有數。安全起見，我讓人給你和陳總今晚換個住處吧。”</br> 陳驍和路楠對視一眼，他們兩人皆沒想到林老先生居然會有這么謹慎的反應。</br> 不過這樣也好。</br> 路楠想：不管那個瘦猴精背后有什么人、打什么主意，今天我和陳驍恐怕都無意中破壞了別人的計劃，這本就是林家產業的一攤子事兒，與源川、與我們沒有瓜葛，我們算是無辜被牽連。娛//樂//城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再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的。</br> “那就麻煩林先生了。”陳驍開口答應了換房間的事。</br> 路楠亦露出了感激的神色。</br> 林老先生側頭看了阿偉一眼。</br> 阿偉即刻知道了老板的意思：“陳總、路總，你們若需要回去收拾行李，那么我讓阿喬他們陪你們過去；若是不介意，也可以讓酒店服務員幫你們收拾好，直接送至新房間。”</br> “那我這邊就勞煩服務員了。”路楠重要證件都隨身帶著，房間的行李完全無所謂。</br> 陳驍同樣。</br> 出了會客室，路楠和陳驍在林老先生身邊保鏢的帶領下，直接入住酒店的別墅區，這邊的安保程度相當嚴格，除了進門兩道安檢之外，就路楠所見，別墅墻角還有紅外檢測呢。</br> 林老先生安排的是套房，進門是客廳，客廳左右兩邊各有一扇房門。</br> 路楠覺得陳驍肯定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說，于是飛速地指了指右邊說：“那我住這兒。”</br> 陳驍深深地看了路楠一眼，點頭：“好，我住左邊。”</br> 回房間之后，路楠脫了修身的連衣裙，圍著浴巾進浴室。</br> 咔嚓，這浴室有兩扇門——原來，兩間臥式是連通的。</br> 【這時候看到‘室友’也進來了，我要說些什么？】</br> 【好巧哦，你也洗澡？】</br> ‘室友’沒有給路楠開口的機會，反應十分迅速地低頭、退出去，并奉上一句——抱歉？</br> 嗯呢？就這？</br> 路楠剛剛準備卸妝，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鎖骨以下、大腿以上，又抬頭看了看鏡子里自己的面部表情還沒來得及調整到驚慌失措or嬌羞無措……</br> 好吧，真是完全不給偶爾想要戲精一下的她發揮的空間。</br> 指望陳驍方寸大亂、突然變身、餓虎撲羊……</br> 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br> 過了二十分鐘，路楠給對方發了信息：我用好盥洗室了，你去用吧。</br> 做完這事兒，她靠在床頭，毛巾包著半干的頭發，敷著面膜復盤今日發生的一切。</br> 今晚發生的所有，確實太巧、太順利，如果向北聽聞這個經過，可能他那張只要有關專業就會噴灑毒液的嘴會好好地嘲諷自己一頓。</br> 其實仔細想想，今天自己的舉動稍微有一些刻意，不過對于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來說，在賭場小心一點、敏感一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br> 路楠也不慌。</br> 那個瘦猴精一樣的男人看她的眼神確實充滿了貪婪，她不可能看錯。</br> 而一切，就看林老先生那邊能查到什么了。</br> 一刻鐘后，淋浴房吹風機的聲音停止，又過了一會兒，路楠的房門響起：“睡了么？”</br> “還沒，進吧。”</br> 陳驍擰開門把手，站在門邊，不贊同地看著她說：“我就知道你沒把頭發吹干。”</br> 不論是之前觀察到她的生活習慣，還是從剛才她使用盥洗室的時間推斷，她的長發肯定沒有干透就出來了</br> 路楠剛揭掉面膜，她沒想到對方說的是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事情。</br> “你，不好奇嗎？”</br> “你快去吹頭發吧。”</br> 兩人同時開口。</br> 陳驍垂眼笑笑：“源川的規模雖然比不上林老先生的產業，不過此類事情也并不罕見。”</br> 說到底，這些鬼蜮伎倆不過是因為財帛動人心罷了。</br> “你說話做事，總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陳驍解開她的毛巾，“先吹頭發吧。”</br> 路楠乖巧點頭坐好，享受貌美氣質佳的tony陳提供吹發服務。</br> 吹到八/九分干，陳驍收好吹風機：“現在，滿足我的好奇心之前，你先回答一個問題。”</br> “嗯？”</br> “為什么沒第一時間告訴我，那個精瘦男人對你不懷好意？”</br> 路楠愣了一下。</br> 為什么呢？</br> 當然是因為感覺這種事情虛無縹緲、又無證據，說了也沒什么用；</br> 又因為這件事沒有給她造成什么傷害，蕓庭這邊又第一時間道歉了。</br> 要不是因為林老先生是源川重要的客戶，要不是心頭的那個名為直覺的‘警報’一直在彰顯存在感，她大概也就忍一忍了。</br> 路楠什么話都沒有說。</br> 坐在她對面的陳驍已經從她的眼里讀懂了她想表達的全部。</br> 他有些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急。</br> 陳驍打起精神：“那我們來說說那個精瘦男子吧。你覺得他今晚是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他真的是林奇偉安排的人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