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人就夸人,身為高層，夸一夸下屬也是尋常事。</br> 但——自從陳驍回到蓉城總部，基本保持半個月來一次老宅的頻率,這期間，他和董事長難免要聊工作上的事或者說一說負責某項工作的人。</br> 今天之前,沈家長輩從未聽陳驍如此高頻率地夸一個人,還特意強調了對方是年輕女孩子。</br> 女孩子這個稱呼就顯得很靈性了。</br> 陳驍的奶奶原本只是想要緩和一下他們父子之間的氣氛，沒想問到了盲點。</br> 她頓時忘了自己這個老母親‘體諒兒子小中風后康復期苦悶心情’的初衷，轉而興致勃勃地問孫兒：“希堯,你說的路楠,是女孩子？那她多大呀？”</br> “比我小兩歲，虛歲二十六。”陳驍點頭,不假思索地說。</br> 奶奶聞言，轉頭找了個孫兒看不到的角度沖著自家老頭子咧嘴一笑,無聲地說：你看,希堯連人家歲數都記得這么牢。</br> 老爺子四平八穩地坐著，眼神中卻同樣透露著好奇。</br> “奶奶？”陳驍略有不解：怎么聊天聊一半就后腦勺對著自己了呢？</br> 奶奶急忙回過頭：“哦哦,剛才聽你說她已經是總經理職位了。這么年輕，可真是能干啊,要么下回帶她來家里坐坐？畢竟是公司的人才、你的心腹嘛。”</br> 到她這個年紀,活的就是隨心二字而已,她知道自己這句話轉折生硬、前后邏輯不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只要她不覺得牽強,那就完全不會尷尬！</br> 陳驍垂眼，笑著說：“不只是我的心腹，她還是……”</br> 這話一說出口，沈董事長咳嗽一聲：“按照公司規定,路楠要到元旦后才來總部開年終總結會吧。”</br> “是的。”陳驍點點頭。</br> “到時候連軸轉地開會，她恐怕沒時間去外面吃飯應酬。”董事長沉聲說。</br> 陳驍奶奶嘀咕一句：“哪兒就忙到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呢？”</br> 董事長置若罔聞，慢吞吞地發問陳驍：“她的續約合同我看過了，這其中是有什么問題，她不想留在源川長期發展？”</br> “咦？有這么回事？”陳驍的奶奶幾乎就要將這個只聞名未見面的路楠當做孫兒的對象了，聽到這個消息，十分不理解。</br> 陳驍不會為了解釋而將路楠的隱私抖落干凈——雖然，他相信，父親既然都已經知道楠楠的勞動合同，沒理由不知道續約前那個人力資源部總監搞出來的那場大戲以及楠楠的家事。</br> “有能力的人，當然有談判的資本。”陳驍對著奶奶解釋，并笑著說說，“年終總結會之前我同她說一聲，到時候再看是家里吃還是去外面吃。”</br> 奶奶點頭：“好好，這樣好。”</br> 邊說，邊拍打老伴兒讓他表態。</br> 陳驍爺爺還沒說話，董事長又開口了：“希堯，我要和你聊聊。”</br> 神情挺嚴肅。</br> 陳驍一派鎮定地問：“現在？還是等看完節目？”</br> “現在，和我去書房。”董事長拍了拍靠在沙發邊的輪椅，又對年邁的父母說，“爸媽，你們平時不喜歡看此類節目，今天也不用特意給希堯捧場，早去點睡吧。”</br> 陳驍伸出雙臂給父親作為支撐，配合他挪動身子，將父親平移到了輪椅的正上方，然后一點一點地將他放在輪椅上。</br> 做完這系列動作之后，沈董事長按了輪椅的遙控器，四平八穩地‘走’在兒子前頭，走向書房。</br> “我問你，你和那個路楠，到底是什么關系？”進入書房之后，沈董事長驅著輪椅到了辦公桌后頭，開門見山地問。</br> “情侶關系。”陳驍沒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br> 董事長脫口而出：“公私不分，這可不像你。”</br> 【是啊，確實不像我。】陳驍坦然地說：“雖然是因為工作產生的交集，但是確定情侶關系是在今年。父親不必擔心，我與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后才決定將關系從朋友的位置上更進一步。先前共事磨合許久，之前沒有公私不分，以后更不會因私廢公。”</br> 董事長定定地看了兒子好一會兒：“你覺得，你能做到嗎？假使你能，對方呢？對方也能如你一般理智、顧全大局？”</br> “她能。”陳驍毫不猶豫地回答。</br> “我看你是昏頭了。這幾年，你那些叔叔伯伯想要給你介紹女朋友，我幫你推了不少，看來是我做錯了。”</br> 今日之前，陳驍真的沒有想到父親得知此事會是這個態度。</br> 他以為，他以為會出言反對的人是母親。</br> 陳驍回蓉城之后，確實去過幾次實在無法推卻的飯局，對方攜妻女or妹妹等年輕未婚女性出席，他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當下交換的聯系方式都是他不常用的手機號，后續同對方說自己暫時沒有考慮個人問題，以此婉拒了不下一只手的相親對象。他知道，如果不是父親擋著，這年累計的相親飯局大概是一只手的十倍、二十倍……</br> “那個路楠確實挺優秀，但是你們不合適。我不同意。”沈董事長十分堅決地說。</br> 陳驍并沒有因為他父親的態度而焦躁，只是平靜地闡述：“楠楠不是挺優秀，是十分優秀。您知道嗎？令揚和米林合作之后，曾試圖以百萬年薪挖她。”</br> 他補充了一句：“美金。”</br> 沈董事長一愣，繼而說：“那個金額做不得準，是你母親想要下我們源川的面子。不過，你說這個，是擔心我讓人給她工作方面使絆子？”</br> 陳驍沉默不語。</br> “哼，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源川是我辛辛苦苦做大做強的，我不會拿源川的生意開玩笑。”沈董事長沒好氣地開口，“只是，你要知道，什么叫做剛過易折。路楠這個人，絕不是甘心做你副手、為你陪襯的人，更不要提以后為你洗手作羹湯了。”</br> 陳驍不解地問：“我喜歡她，最初就是喜歡看她在職場中發光的模樣。難道要因為這份喜歡，將她的光芒遮住、讓她回家去做保姆和小時工都能做的活兒的嗎？”</br> 沈董事長一時語噎：“可是兩個人都這么要強，會走我和你母親的老路。”</br> “那不一樣。”陳驍堅定地說，“路楠和母親不一樣，我和您……也不一樣。”</br> 父子兩人誰也無法說服誰，最后，陳驍看了看時鐘：“父親，您該吃藥睡覺了。”</br> 他們沒有再就路楠這個名字展開任何的交談，陳驍將父親推出書房，沈董事長按了輪椅的呼叫鈴，不到十秒，護工就出現在面前并接手輪椅。</br> 陳驍回到客廳的時候，他的爺爺奶奶還在津津有味地看節目。</br> 他靜悄悄地在沙發另一頭坐下，狀似聚精會神地看著節目，實則在分析今晚父親的態度代表了什么意思。</br> 他和父親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是揣測其生病前后的心態，陳驍得出一個不甚樂觀的結論：這恐怕是一種對于壯年子女強大起來的忌憚心理，想要通過否決對方或者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對方來維持他岌岌可危的權威性。這是一種不健康的心理狀態。</br> 【得給父親安排心理師了。】</br> 陳驍決定。</br> 節目結束，今晚除了喝牛奶之外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老爺子輕聲地說了一句：“別管你爸，他在家里悶久了，脾氣見長。元旦，我和你奶奶都想見見路楠。”</br> “嗯。”陳驍笑著應下，“我會和楠楠說的。”</br> ……</br> 路楠根本不知道今日董事長和陳驍因為這檔節目、因為她而產生了怎樣的交鋒。</br> 即便她知道，也不會往心里去。</br> 第一，這是陳驍的親人，應當由他去做說服工作；</br>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才戀愛多久？兩個多月而已，完全沒有必要考慮什么婚后做羹湯。</br> 做春秋大夢還差不多！</br> 此刻的路楠，正在和秦妍通電話。</br> 秦妍之前是制片人，后來累積了人脈資源便自己開了公司，這些年的業務主要還是出品影視項目；綜藝這方面，倒不是她不眼紅廣袤的市場、豐厚的利潤，只是她于這個不太熟悉、也沒有好的項目吸引投資人。</br> 源川的這一檔節目就像是瞌睡時送來的枕頭，剛好讓她的下屬們在這個完全不同的制作領域試試水。</br> 所以，秦妍本人甚至比路楠還要關注《勇往職前》播出后的情況。</br> “我看了看，覺得整期節目的節奏還可以再打磨一下。”粗剪的時候她也看到過，當時的時長更長，反而沒有播出之后看到的這么直觀。</br> 路楠建議：“其實，可以在預告片、下節內容提示的時候剪出一些沖突點高的片段，甚至可以營造一點噱頭。”</br> 說白了，就是在剪輯方面玩兒花樣。</br> 秦妍是業內人，對惡意剪輯當然不陌生，她嘖嘖稱奇：“從你先說的那些對主持人的要求來看，我以為你是很愛護、體諒嘉賓們的呢。”</br> 路楠反問：“難道我不是嗎？剪預告片制造一點沖突，但是正片中保留前因后果，你放心吧，播出之后被罵的肯定不是嘉賓。”</br> 這都是后世有個黃芒果臺玩爛的招數，但是屢試不鮮。</br> 觀眾就是吃這一套。</br> “行，聽你的試試。”秦妍點頭，“到時候你給把把關？”</br> “沒問題。”</br> 就如她們預料的那樣，這檔節目開播的第一周可以說連一點水花都沒有。</br> “不要急，造勢都是需要醞釀的，第一周雖然沒什么水花，可是僅剩的觀后感里頭，也沒有差評呀。”路楠很是樂觀。</br> 第二周開播的前一天，她聯系的營銷公司開始按照甲方的指示，在社交平臺、門戶網站投放一些剪輯片段，這其中，最上鏡搶眼的當然是陳驍。</br> 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不可避免地讓女性應聘嘉賓對他多有青睞。</br> 路楠想：果然好看的人更招人喜歡。陳驍和旁邊幾位老總一比，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br> 關于營銷這一塊，專業的公司做專業的事，路楠作為負責人和甲方，只要提出自己這邊的要求和原則就行了。</br> 這幾年，網絡營銷較之前些年已經有了飛速的發展，路楠知道自己所學所知不過是仗著先知吃老本而已，她多年從業經驗并不是這方面的，所以還是不要對他們用的營銷方式指手畫腳比較好。</br> 她這樣的行事作風，倒是讓這家營銷公司對源川這個甲方印象很好：給錢爽快、溝通順暢，重點是不瞎幾把指揮，給你提什么‘低調中透露著高調’這種狗屁要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