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經理過來的時候,包廂的酒柜已經布置完畢了。他雖然是中餐部經理，但是在香格里拉工作了快五年，基本的審美還是有的，也覺得這樣擺放讓人看著很舒服：“辛苦陳經理、路經理了。”</br> “應該的。”陳驍說,“我們這邊算是如期進場了,之后還請趙經理多多費心。”</br> “一定一定,陳經理放心。以后還希望能和楊總、和您這邊有更多的合作?！?lt;/br> 一番寒暄之后，陳驍和路楠離開了酒店。</br> 時間還是上午十點半。</br> 雖然今日份工作已經完成了,但是路楠也不能直接對陳驍說：咱倆快點散了，讓我劃水去吧。</br> 在大堂等出租的時候，陳驍問她：“你今天還有別的工作安排么？”</br> 路楠一聽（上司問）這話就知道,劃水的計劃是要涼。于是避開這個問題,主動出擊：“驍哥有什么吩咐？”</br> 陳驍覺得，如果有名為‘警惕’的天線，路楠的頭上肯定已經豎起來了,遂單手插兜，輕松地說：“別緊張,只是想帶你去逛一逛市場?！?lt;/br> “嗯？”【什么情況？】</br> ……</br> 站在副食品批發市場門口,路楠有些明白過來了。</br> 此市場非彼市場啊。</br> “我帶你來這里,你好像并不太吃驚？”陳驍付完車費，轉頭打量路楠的神色。</br> 路楠奇怪地看了陳驍一眼：“昨天驍哥你也在這附近,說明確實有什么要緊事情要辦。來批發市場……無非就是查假貨、查竄貨吧？”批發市場的貨是什么途徑來的,稍微有些工作經驗的人心里都有數,倒不是說全是假冒偽劣，只是譬如買到八個核桃、旺子牛奶的事情稍不注意就會發生。</br> 陳驍贊許地點點頭：“雖然入職時間短,但你真的很不錯——各方面?！?lt;/br> 沒等路楠假客氣（陳驍已經看透了,他夸路楠的時候,這個女孩子雖然顯得很謙虛，但是眼神里還是有著幾分‘算你有眼光’的傲氣），陳驍就接著說：“剛才在出租車上，你也聽到何曼琳說的話了吧？”</br> 路楠點點頭。</br> “我確實想查竄貨，但是查的不是經典酒，而是和諧酒。”陳驍盯著路楠的眼睛，從她眼里看到微微的詫異，“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明明是經典酒的品牌專員，為什么要管品牌部之外的事情?！?lt;/br> 【其實不奇怪，就連此刻的吃驚都是我裝的。】</br> 心里頭吐槽歸吐槽，路楠還是很敬業地給陳驍做了回捧哏，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說：“是不是童大區交給你的秘密任務？因為格林貿易的事情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讓童大區并不完全信任向總和王經理？”</br> 這樣的猜測也足夠讓陳驍驚嘆了，這也是他原本想好的理由，沒想到路楠根本不需要他點撥提醒。他點點頭：“是的，就是如此?！?lt;/br> 路楠了然地點點頭：“那么，驍哥需要我做些什么？”</br> 陳驍打量了一下路楠，伸手：“包給我，我來背?！?lt;/br> 包里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路楠很痛快地就遞過去。</br> 陳驍接過路楠的包之后，手里就是一沉，他震驚地看著路楠。</br> 路楠頗為不好意思地說：“昨天你不是問我包里都裝了什么么，就那些東西，還有一個保溫杯?！北乇斎皇茄b滿水的。</br> “真是百寶包?！标愹斝÷曕止疽痪?，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想把平板放進包里。</br> 路楠點頭：您請便。</br> 做好一切之后，陳驍對路楠說：“走吧。”</br> 這個副食品批發市場在海臨市本地很有名，一樓是各類堅果、果干和其他干貨；二樓是糖果餅干小零食；三樓是茶葉、香煙、酒水飲料。這里雖然叫批發市場，但是也零售，只不過零售的價格并沒有比外頭便宜多少，所以來的人都是一件（=箱）、兩件起拿的。</br> 他們兩人目標明確，直奔三樓。</br> 三樓的檔口明顯要比一樓二樓的裝修都要高檔一些，陳驍帶著路楠進了大通道口子上一家叫‘芬旺煙酒行’的鋪子——這是他關注批發市場許久才鎖定的一家檔口。</br> 店里當然有源川的酒，并且是所有系列一應俱全：經典酒、和諧酒、特曲、難得糊涂系列、流通系列小酒全都在列。</br> 店主一抬頭，看到是兩位年輕人，連站起來迎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了，依舊只顧著盯著電腦屏幕看股市，嘴里隨口說：“你們自己看看，有需要再喊我。”</br> 陳驍在店里轉了幾圈，先是問了別的酒廠一款競品的價格，然后才問：“老板，這個和諧酒拿貨價格怎么樣？”</br> 店主頭也不抬地說：“有三個年份呢，你問哪個？”</br> “九年的吧，就‘明月長久’這個款?！标愹敾卮?。</br> 店主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下來人，說：“哦，那是要辦喜事用？”明月長久因為寓意好、包裝喜慶，被源川定位為和諧酒里主攻婚慶市場的婚宴用酒。</br> 這也是陳驍喊路楠一起來，并且主動幫她背包的原因，裝情侶。</br> 他看了路楠一眼，點點頭說：“是。”</br> 路楠背對著店主橫了陳驍一眼：今天我犧牲很大啊，驍哥。</br> 陳驍沖路楠安撫笑笑。</br> “要多少件?。俊钡曛骱嫌?，估計是個小單，而且這么年輕的小夫妻出來，也未必能做主買什么酒，所以還是很隨意地說，“拿貨三件以上給你標價打八五折。”</br> 婚宴用酒，如果從酒店買，就是餐飲渠道；如果辦喜事的人家從名煙酒檔口則可算是婚宴團購，源川集團酒水的團購價大多是（也會有特殊情況，此不贅述）市價的80%，所以店主說三件以上打八五折，倒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br> 陳驍走近店主開始討價還價：“那三件肯定不夠的，再拿多一點，能便宜些不？我就是聽人說批發市場的酒價格實在，才過來的?！?lt;/br> “都是這個價，我們也不好亂賣的。廠家和經銷商的人要來查的?！钡曛髡f完這句話，抬頭仔細看了看倆年輕人：你們倆，該不會就是來釣魚執法吧？</br>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店主就越看這兩人不像小情侶！為啥？因為兩人站著都隔著一尺遠呢。</br> 店主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br> 陳驍張嘴欲解釋。</br> 路楠往前走了幾步，和陳驍并肩而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把他撞到后面去，不耐煩地說：“我說讓我爸媽來買吧，你偏要自己弄這些。你連我們海臨話都不會說，老板肯定不給你優惠的呀。”</br> 轉頭，對著店主就是一口流利的本地話：“價格么個皮宜（便宜）點嘍，阿勒（我們）從疏港過來的，跑跑來一趟危險（十分）麻煩。”</br> “疏港??？”疏港店主知道，那一片兒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敲定拆遷，造就了一大批百萬千萬富翁，這個女孩子如果是疏港人，那么男的幫她背包是可以理解了——這年輕男人，肯定是把戶口上在女方家里的！</br> 接下來的談話，也驗證了店主的猜想。</br> 路楠漫不經心地透露，她和他老公是大學同學，談了好幾年戀愛了，大三的時候家里要拆遷，就干脆先領了證，多拿了一份人頭錢。但是在讀書的時候擺酒影響不好，就拖到六月畢業后再說了，找‘仙姑’算了個日子，準備在十月里擺酒。</br> 她老公么自從戶口遷進來之后就不太得勁，本來說好婚事讓她爸媽操辦的，現在又要自己攬事情。</br> 好一出《嬌嬌小姐發橫財，俊俏郎君倒插門》——店主聽得津津有味，心里頭還相當遺憾自己年輕時候怎么沒遇到這樣的好事情，然后仔細看了年輕小伙子，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沒他這個‘賣相’。</br> 店主聽完路楠流利的本地話之后，當即對這對小夫妻沒有半點懷疑，還好意勸路楠說：“個個么事情否好當介個（他的）面話的，哪人（男人）要面子的?！?lt;/br> “介先（他聽）不來（不懂）?！?lt;/br> 基于此，店主還有點遺憾地問路楠怎么找了個外地人，本地小伙子不好嗎？</br> 路楠笑笑：“介個客氣（客氣：好看）。”陳驍就聽了兩耳朵的嘰里咕嚕，兩眼懵圈地問：“……楠，你們在說什么??？”</br> 路楠十分敷衍地說：“說你帥。”</br> 那么長的地一段對話就濃縮成三個字，陳驍當然是不信的，不過他現在扮演的是忍氣吞聲小丈夫，于是沖著路楠包容笑笑：“那老板這邊能給我們個優惠價么？”</br> 店主無奈搖頭：看看，未來肯定是氣管炎。</br> 這番聊完，他也站起來招呼陳驍路楠二人了，他對小夫妻說：“你們是誠心來買酒，那我也給個誠心價，五件以上，按照標價七點五給你們。十件以上六點五折?！边@種拆遷戶擺酒席，三五十桌都不算多的，估計還真不是小單子。</br> 和諧酒9年——明月長久，市價688，渠道上最低的定價是團購價，為市價的八折（550.4），但是這位店主在路楠亮出本地人身份之后，最低居然能夠給到六點五折（447.2元，并且陳驍和路楠都知道，這絕不會是底價），顯然，和諧酒在海臨市市場上已經出現了不按廠家指導價銷售的情況，如果放縱下去，價格倒掛也不是不可能發生。</br> 且不論價格倒掛的事情，單單說這一家檔口的店主給‘本地人’的優惠就能做到七點五折、六點五折出貨，這讓遵循廠家指導價出貨的格林貿易怎么賣酒？</br> 也難怪格林貿易的倉庫里壓著百萬的酒了——之前大家都說格林貿易跨界做酒，經驗不足導致出貨慢。但是看看飛翔，飛翔照樣是跨界，不到兩個月就做得風生水起。</br> 靠本地方言，就讓陳驍原本的‘懷疑’變成了‘確定’。</br> 路楠覺得自己今日功勞頗大。</br> 她看了陳驍一眼：“那你覺得怎么樣嘛？”語氣里有淡淡的不耐煩，將一個驕縱的本地姑娘演得惟妙惟肖。</br> “再看看吧，這才第一家?！标愹斞莸靡残U敬業的，婚宴用酒得不少錢，貨比三家才是硬道理。</br> 店家也不著急，給陳驍遞了個名片：“整個批發市場，你不可能找到比我還低的價格了。沒事，你們先轉轉，待會兒回頭來找我。”</br> 陳驍謝過店主，對路楠說：“我們再轉轉吧？”</br> ……</br> 走出這家檔口，陳驍才悄聲問：“所以你剛才和店家說的是海臨話？我記得你的籍貫好像不是這里的？”</br> 路楠回答：“大學寢室里有兩個是本地人，閑來無事和她們學了幾句?！?lt;/br> 這哪里是學了幾句，根本就是說得十分地道。</br> 陳驍思考了幾秒鐘，然后說：“待會兒進別的店，你去詢價吧?！?lt;/br> 來都來了，送佛送到西唄。</br> 路楠忖度：估計陳驍實在是沒找到放心、得用的幫手才想起我的，今日幫他在批發市場打聽到這些消息，之后的事情水頗深，應該輪不到我摻和。</br> “好啊，那我說話的時候驍哥你可別添亂?！?lt;/br> “添亂？”陳驍指了指自己？</br> 路楠一本正經地點頭：“你不會想知道你在劇本里是什么人設的?；仡^進店別吱聲，我問你什么了，你再說話?！?lt;/br> 陳驍是聰明人，單憑路楠先前的態度和剛剛的這句話就把自己的‘軟飯’人設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我這也算是為了工作犧牲不少吧？譬如名譽什么的……】</br> ……</br> 之后又進了幾家檔口，有些店有源川和諧酒，有些店則沒有。</br> 有和諧酒的那幾家的報價，果然比不上大通道口子上那家的低——路楠搬出‘本地人’的身份套近乎都只是磨到七點五折而已。而標價的七點五折出貨，雖然比團購價格要低一些，但是考慮到無任何贈酒贈品，倒也勉強說得過去。</br> 沒有和諧酒的店家，路楠開口問這款九年的‘明月長久’，大部分店主會給推薦另一款競品，標價比‘明月長久’稍低一些，不過婚宴團購折扣一打，價格倒是差不多了。</br> 也有一兩個沒有擺和諧酒的店主，在路楠問起這款的時候，露出了一副‘小姑娘你不懂’的表情，隱晦地說：“那個酒，很一般的。價格虛高了！還不如國酒的副廠貨呢（競品）?！?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