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驍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路楠點兵點將似的點了許多。</br>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沒阻止。</br> 人么，在不開心的時候,總是需要發泄一下的，譬如自己喜歡泡在電玩城，也許路楠的方式就是吃甜品呢？</br> 六碗甜品端上來，路楠讓陳驍先選。</br> 陳驍拿走了楊枝甘露，準備挑第二碗。</br>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路楠好像默認剩下五碗都是她自己的。</br> 開什么玩笑？這么吃,腸胃還要不要了？</br> 陳驍的左手食指反敲了敲桌面：“路楠，你平時三餐很克制,不要突然暴食。”</br> 路楠很無奈：“你是我上司，不是我家長。就算是我家長，我也成年了。”管這么寬。</br> 陳驍很堅持，端走了兩碗含冰量最高的甜品。</br> 路楠“哎”了一聲，想要拿回來。</br> 陳驍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剛端到自己面前的冷飲各挖了一勺塞進嘴里。</br> 【幼不幼稚？】路楠眼睜睜看他做了這么無恥的事，只能吃剩下的三碗。</br> 當然，吃到第三份的時候,已經很撐了。</br> 看見路楠捂嘴輕聲‘嘶……’，嘴里已經凍得有些木的陳驍沒好氣地說：“還嫌我拿走得多嗎？”</br> 路楠嘴硬：“我吃得下。”</br> “嗯，你吃得下。然后出了商場,我就把你送醫院去。多大了，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br>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br> 一個多小時前的他們,還是劍拔弩張的氣氛。</br> 路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垂眼看著面前的空碗，嘆了一口氣，成年人不應該耍脾氣：“我應該和你道歉。吃面的時候，是我說話太沖了。因為家中發生一些事情……總之，是我遷怒了。”</br> 陳驍恍然，然后松了一口氣——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把路楠氣哭的。幸好不是！</br> “心情不好，也不要和自己的腸胃過不去吧。”陳驍斟酌著開口：“你說的，是你家里的事情讓你煩惱？先申明，我不是有意偷聽你電話，只是湊巧有幾次，在出租車上之類的，你知道，避無可避。”他先表明自己的態度——除了出租車和喂流浪貓之外，其實還有一次，是迎新酒會中途，不過那次他一直在轉角沒有出現，在此也不刻意提及了。</br> 路楠抿嘴：“嗯，我知道。”</br> “我無法對你父母做出評價，我根本就沒有接觸過他們，自然也缺少客觀的立場。我想說的是，原生家庭是我們無法選擇的，但是過什么樣的生活是我們可以自行選擇的。父母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而人生的路何其長，剩下的，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陳驍扯著嘴角笑了笑，“就像我父母，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起初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的家庭都是其樂融融的，就我的父母勢同水火？后來，我也花了很久才想明白一件事情：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有過愛，可，愛真的能永恒嗎？我想，夫妻之間、父（母）子之間，從來都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所有的情感都需要以為相處和包容為基礎。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一顆慈愛的心，有些父母比起愛孩子，更愛自己。聽起來似乎很荒謬，畢竟那些藝術作品都在謳歌父愛母愛無私偉大，但是，不是有這么一句話么，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br> “我知道。”路楠點頭，這個道理，她后來也悟出了來了，只是說服別人往往比說服自己要容易。</br> 陳驍繼續說：“想要的東西——不論是感情還是金錢，都要自己主動去爭取；不想要的那些——別人強加于你的，你要學會拒絕；甚至于，自己的負面情緒，也要及時舍離斷。這是我這幾年領悟出來的，與你共勉。”</br> 路楠低著頭，撥弄了一下湯匙。</br> 舍離斷。</br> 說起來何其容易，做起來何其困難。稍微解釋了一句情緒失控是出于對陳驍的抱歉、</br> 聰明如陳驍猜到她因為原生家庭而痛苦是他的聰敏。</br> 但，路楠的重點在于解釋而不是談心。</br> 她并不想和對方過多談論自己的私事，于是，抬頭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查到竄貨源頭了嗎？”</br> 陳驍回望，帶著淡淡的疑惑：？話題，怎么就到這兒了？</br> “還沒有嗎？那天我在副食品批發市場拍到的物流單——這么有用的線索在手，怎么還沒有進展呢？”路楠臉上一派天真好奇，“是因為物流公司的隱私保護嗎？”非發貨人、收貨人或指定提貨人提供收貨人身份證原件或復印件，不允許透露任何物流信息。</br> 陳驍的臉色變了變：路楠說對了，之前確實卡在這里。因為他在海臨市零關系網，所以想要從這方面下手調查，頗費功夫。</br> 路楠傾身靠近陳驍，輕聲慢語地說：“其實，也不需要大費周章去找什么私家偵探的。你已經有懷疑的人選了，要拿到他們身份證復印件甚至原件都并不難。只要省辦內勤肯幫你……”</br> 然后路楠的左臉頰一痛：“嘶——”</br> 察覺到路楠不想對自己披露內心的痛苦而生硬轉移話題，陳驍心里有一些苦澀。</br> 然后，聽清楚這小姑娘的胡言亂語之后，陳驍伸手掐了她腮幫子一把，嚴肅地說：“好好說話。”</br> 路楠捂著臉坐回去：“唔！”</br> “在你眼里，我是這樣的人？一個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一個攛掇何曼琳違背職業操守幫我盜取公司員工個人信息的人？”陳驍一連串的發問，語氣越來越嚴厲。</br> 【難道不是嗎？上輩子源川和諧酒海臨市竄貨事件雖然沒有公開具體細節，但是向云峰被辭退并在行業內通報、你被調回總部以及何曼琳辭職，可都是前后腳的事。如果說這之間沒有什么聯系，我是不相信的。】</br> 路楠沒說話，但是眼神中明明白白表達了心中所想。</br> 陳驍被氣笑了。</br> 他這一笑，路楠心里就有些沒底。</br> 陳驍冷笑著說：“我是無法用明面兒上的手段從物流公司查到收發貨人的具體信息，但是，你拍的那張單子上有發貨時間！而且，你幫我買到了兩瓶最新到貨的竄貨酒，上面有盒蓋碼！我可以托總部那邊的人查那個時間范圍內的和諧酒出庫情況、并從二維碼溯源這批竄貨酒的經銷商是誰。甚至，可以推測下一次發貨時間范圍。這樣，捉賊拿贓，更有說服力。怎么，不信我有這樣的本事嗎？”</br> 陳驍這么說，她是有些相信了。之前路楠只是沒想到陳驍現在總部那邊就有同伙了——啊，不，同伙這個詞十分不準確，應該說是擁躉。</br> 見此，陳驍見好就收，放軟語調：“我已經基本圈定了海臨市這條竄貨線的上家，現在從他身邊的人入手，正在努力說服對方迷途知返、戴罪立功。”</br> 路楠的腦海中叮地一聲，想到一個被她忽略的人，她猛地抬頭，瞪大杏眼看著陳驍：“周甜！”所以陳驍剛才的話并不是無的放矢。</br> 路楠的臉上出現了明了的神情，又有那么一丟丟的不好意思。</br> 今日除了遷怒對方之外，還順便從他頭上掀掉一個蓋章多年的‘不擇手段’的認證。</br> “看來，你也猜到參與竄貨的人是誰了。”陳驍的臉上有微微的詫異，繼而浮起欣賞的神色。</br> 路楠沒有否認，因為月余前，她就假裝猜到了陳驍調查的目的，當時圈定的‘嫌疑人’也就是向云峰和王興龍，現在二選一，猜對并不難。</br> 她嘆了一口氣：“虧我還以為自己能在這事上給你提供一些幫助。”路楠原本并沒有管閑事的打算，現在出于多方面的考慮，決定伸手幫陳驍一把，但是好像對方已經不太需要了——可見陳驍其人真的很聰明。</br> 路楠知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已知結果’上往前推導的，而陳驍則是全憑他自己的調查和推斷得出的結論。</br> “哦，你說你可以幫我？”陳驍饒有興致地問。</br> “驍哥大概不清楚，我之前是在什么公司實習的。”路楠賣關子說。但其實，陳驍知道。</br> 他對中集物流的宋總在索菲特酒店大堂說的那番話印象深刻，也是那時候，他注意到了新人路楠。</br> 陳驍伸手扣了扣桌面：“那你之前的觀望是因為什么？對我人品的考察？早前不說這件事，是因為對我有意見吧？”</br> 被說中想法的路楠有些赧色。</br> 陳驍無奈一笑，放過這一茬：“我這邊快收尾了，你就不要再摻和進來，免得節外生枝。”免得涉足風險。</br> 路楠不置可否，只是有些無奈地說：“好，那你記著，我欠你一個人情，之后會還你一份大禮。”</br> 什么時候欠的？我怎么不知道？明明是我還欠你一個署名吧。陳驍眨眼。</br> 看了看擱在旁邊椅子上的七個崽，還有桌面上的六個空碗。</br> 路楠說：“視頻素材的事早就錢貨兩清了。是今天，第七個召喚神龍的獨角獸是你抓到的。”</br> 這么一聽，陳驍也饒有興致：“那不是應該我主動召喚？怎么，還是強制中獎的。”</br> “你就說要不要吧。”</br> “要啊。”陳驍笑著說。</br> 因為手機沒電了，路楠問陳驍：“幾點了？”得知已經下午四點半了之后說：“回去吧，我還得找人給宿舍換個門鎖。”</br> 陳驍沒有把路楠說的人情放在心上，打車把路楠送到新光一品，在路楠下車的時候對她說：“回去先調整一下心情，不用著急去聯系給你造成困擾的人。有時候，消失一下也未必是壞事。”好像是他的經驗之談。</br>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路楠點頭。</br> 回到宿舍，路楠就給手機充上電，然后聯系了張老師，說明自己這邊需要換鎖。換新鎖之后，會把備用鑰匙放到張老師那里。</br> 張老師表示沒有意見：“不過我今天沒在家。不急，回頭再給我就是了。”</br> 路楠說：“昨天的事兒真是麻煩您了，特別不好意思。”</br> “沒事。”張老師那邊好像還有事兒，同路楠說了幾句就掛了，“明后天我應該都在家。到時候電話聯系。”</br> “好的，張老師。”</br> ……</br> 晚上八點多，路楠看著已經充滿電的手機，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對今日最頻繁通話記錄按下了回撥。</br> 電話等候音一聲一聲響起，路楠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br> 路楠母親今日崩潰的理由很簡單，除了和她前夫、路楠的父親相關，沒有任何別的可能。</br> 這件事說起來，路楠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背負一定責任。</br> 起因是路楠寄回去的那一箱酒——路楠母親嘴巴上是抱怨了一回說沒用處，回頭網上查了查，這個牌子的酒售價倒也不低，一百多塊錢一瓶。于是把一箱六瓶拆出來，分成三份，作為中秋走親戚的禮物。</br> 這里必須提一提，雖然路楠的父親母親已經離婚多年，但是路母和前大姑子一直保持著聯系，交情還不錯。</br> 今天，路母拎著東西去前大姑子家，遇到了她的前夫。</br>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大不了她轉頭就走。</br> 壞就壞在，她的前夫還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尚被人抱在手里的小嬰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